不动脑子也晓得,全都来路不正。 背后不知有多少龌龊的勾当见不得人。 遗憾的是这新起之秀过于狡猾,每个收到秘密邀请函的贵客,登岛前都会被蒙住双眼。一切都是在绝对的黑暗中进行的,怪不得唤作“蝙蝠岛”。 而如今, 幕后罪魁已被揭露。 无争山庄的少庄主,原随云。 一个见之无不为其遗憾双目失明的年轻公子, 斯文秀气又彬彬有礼。据说铁手追命闻讯赶到时,他还客气地朝他们做了个揖…… 下一刻,双腕“啪嗒”就给扣了锁。 铁手余光瞥见番茄炒蛋精, 腿肚子便隐约有些打颤, 拉着犯罪嫌疑人原随云便先回去了,只留下纳闷的追命自报案者口中梳理细节。 盲眼公子走时微微侧首。 并不挣扎,仿佛已经认罪伏法。 “你怎知他是坏人?”追命想不明白。 不过虽然想不通, 但是莫名地信服。 不信却也不行,方才小妖怪约摸又是在喊无情的轮椅, 颠得他面若金纸。众人好说歹说, 才让轮椅稍安勿躁莫要升天, 连忙跑出来寻碗。 此时余碗碗正拿两只小勺吃第三碗馄饨, 一口一个,包得满嘴没法开口。她一边吃, 一边望着桌上荧荧的夜明珠,好像这样更下饭似的。 “碗碗似乎并不认识原随云,却说他便是……蝙蝠公子, 又数了一堆的罪状,竹筒倒豆似地念叨。自第二句起,他的面色便很奇怪,我本以为是气恼之极,不想竟突然动起手来了……” 楚留香摸着鼻子道:“这简直是不打自招。” 甚至没有动手来往几十招,原随云的武功虽已是武林中佼佼,但约摸是心慌意乱下发挥不出全部实力,很快便落败认命。 只可惜打碎了桌上那只本要给他的碗。 余碗碗终于咽下了嘴里香喷喷的大馄饨。 月牙眸眨动:“真理就是不需要证明的道理。” “……甚么?”追命愈感迷惑。 她咂咂嘴:“真理就是‘原随云咕噜噜’。” 最后三个字含混不清,不过懂的自然懂。 追命不懂,但大受震撼。 他只得望向楚留香,期盼翻译。 接收到目光,白衣盗帅轻抚眉心。 但他却深知问不出更多的事情了。 “碗碗……”香帅的身体坐得很直,他拿出了义兄的派头,斟酌着道:“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是很少会将粗俗之语挂在嘴边的,骂人终归不大好。” 还是直接打罢,不打死便是好的。 心念刚动,盗帅惊觉自身思维竟已转变。 而那双月牙眸望了过来,眼神无辜:“我没有骂人嗷。”她抿着唇,眉目幽深:“我骂的是狗。”再说了,文化碗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骂呢?! “……”总有无数自成逻辑的歪理。 追命知晓,自己是问不出更多的东西了。经过上回那一遭,神侯府上下大都对这小妖怪恨不得退避三舍,便抹了把脸,直接道了声告辞要走。 “啊,我亲爱的达瓦里希。”余碗碗叫住了他,在追命不解甚至可谓严阵以待的目光中,恋恋不舍地把整盒夜明珠塞到对方手里:“表忘了赃物嗷!” 她知道这玩意儿没法见者有份。 “……倒是我忘了。”追命僵硬地牵起唇角,表扬了热心红领巾余碗碗拾金不昧的崇高品德,还表示将来或许给她送面锦旗。 自打两年前大捕头收到“妇女之友”的锦旗,神侯府上下皆觉此种方式惠而不费,妙哉! 苏梦枕今夜睡得并不踏实。 按理说平日里小妖怪狗狗祟祟偷溜出去,而他出于种种原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睡,实际辗转反侧,今日有楚留香陪同,总该放心了罢? ……但不知怎的,他好像更不放心了。 睡不着就干脆起来批复公文,第二支微黄的烛火燃到一半时,果然就有手下特来禀报,那是楼中最神秘精锐的勘察者。 最沉稳可靠的眼线,然这回禀告时话竟出奇的多,几乎快要超过连连追问的楼主人。且对方时不时似不经意间抬眸的动作,总教苏梦枕觉得自己脸上又开出花来了。 ——明明没有的。 他照过镜子,万分确信。 四更天,余碗碗偷偷溜回自己房里。 为了模拟水下,黑色的房间并不透光。 苏梦枕正端坐在刷得绿油油的藤木椅子上,拿着漆得银灿灿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凉透了的白开,轻抿一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武林高手总有点夜视能力的。 “回来了?”他问,语声不辨喜怒。 “嗯昂。”她缩起脖子,小幅度地点头。 苏梦枕打量着她,慢声道:“原随云……” 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满腹言语,却好似说什么都尚需斟酌。其实他有点忧虑,有点生气,有点迷惑,内心深处又微微泛了点酸上来。 “唔……”小妖怪揣着爪子等了又等,没等到后文,便以为这句结束该轮到她讲了,试探着回道:“老狗比?”她觉着现在有点像在对暗号。 亲耳听到,苏梦枕又好气又好笑。 但他端着沉沉的面色,只是道:“楚留香教你的这些话么?”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盗帅这位武林前辈,不过谁也没注意。 “没人教我鸭。”月牙眸无辜地瞥过来。 苏梦枕起身,轻轻冷哼了一声,像是不打算再纠结这个话题,慢慢踱步走过来:“我听说还摔碎了一只碗,你……可疼么?” 据说无任何不良反应,但他总是止不住地操心,像个老妈子一样怕她傻得连什么是疼也不晓得,更不知道喊出来。 这般想着,随着距离越走越近,语气也自然而然地温和下来。待他站定在小妖怪跟前咫尺,寒焰般的黑眸里就只剩下担心和疼惜了。 余碗碗很稀奇地瞪着自己的筷子。 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传说中的黑濯石。 词汇贫瘠且胡乱凑词的九漏鱼如是想道。 于顷刻间转换了面色,她咬着唇,期期艾艾道:“啊,还是被你瞧出来辽。”然后跌坐到银绿色的厚羊毛地毯上,做作地捂着胸口喊疼。 可真是太疼太疼了, 只是她至少该捂着屁股墩。 偏偏苏梦枕还真信了。立即单膝跪下来,揽住了她摇摇欲坠的“娇躯”,哑声道:“怎会……我知道你有许多碗,只碎了一只,便疼得这样厉害么?” 光嚎不哭,他竟也不觉奇怪。 余碗碗蜷缩在自家筷子的怀抱中,觉得骨头还是有点儿硌,想着那么多瓶营养液灌下去居然都不能养胖,不由悲愤地抽噎道: “其实碎了一只碗也不是很疼……但是天帝对我因爱生恨,因此惩罚我,给我种下断爱绝情丹,只要我一动真情,就会发作。” 语罢,羞答答地扭过头去。 只拿泛着紫光的镭射眼瞄准他。 “那你如今……?”男子低声喃喃。 苏楼主面露痛心,他竟说不下去了。 苏梦枕将余碗碗一把抱了起来。 放到床上,盖好被子,摸摸脑壳,连贯性动作一气呵成:“不早了,睡罢。”他深切的感动就起来了那么半瞬,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余碗碗还自觉演技精湛,犹在哼哼唧唧:“你应该先问我,‘值得吗?’”小妖怪伸出了自己的左爪,等着他来共谱一曲绝美爱情。 “……”苏梦枕将那只手塞进了被窝。 想生她的气,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 余碗碗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扭动。 比起草履虫,更像一条活泼的蚕宝宝。 “我不想睡,我又不需要睡觉的。”她在被子里发脾气,扭得坚实的床榻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该配合我演戏的你演视而不见,哼!” 苏梦枕默不作声地注视她半响,待她把整个身体都缩到被窝里,连眼睛也瞧不见了,才温声道:“整夜都在等你,难道我不要睡了么?” 哇哦,一日之内刷新了两次记录。 金风细雨楼的主人看似温文孱弱,骨子里却有着骄矜狂傲的性子,这种软兮兮几乎可以称作“狗情侣骚话”的东西,简直难以想象。 可怎么说呢,霸道妖帝偏吃这一套。 “那你问一问我嘛~”小妖怪在被子里闷闷地跟他打商量,小小声地嘀咕:“你问我值得吗,我说值得,我会很高兴很高兴地嗷,就放你去睡觉辽!” “……不要。” 顿了顿,面颊微红的苏楼主仍是拒绝。 但是他不说,余碗碗就不让他走。 还从没那么磨人过,十分不讲道理。 苏梦枕无法,退了半步哄道:“待你醒了,我再过来。”他甚至搬出了楚留香,想来大舅子知晓他二人深更半夜孤筷寡碗共处一室,定会恼怒。 余碗碗不说话,爪子却慢吞吞松开了。 苏梦枕笑了笑,替她掖好被角。 尽管他此时灵台也有些迷瞪,竟没意识到自己在夏季给小妖怪盖了层冬天的厚棉被。他起身,在暗黑中摸索着退出去。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迈出门槛的那刻,冷不丁身后又传来呼唤。 苏梦枕微微侧首,看见抱着被子的小妖怪探出了脑袋,可怜兮兮地咬着被角,有点儿心虚又有点儿理不直气也壮地强调: “唔……我已经醒了嗷!” 泛着紫光的月牙眸忽闪忽闪。 他稍有些怔愣,便听小妖怪又重复了一遍,这回他听得清清楚楚,简直再明白也没有了。 薄唇微动,心尖处软得一塌糊涂。 ——自然是值得的啊,他想。 即便苏梦枕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第45章 苏梦枕定定望了她半晌。 寒眸中晕染着温柔的涟漪, 就像疲惫的旅人在雪夜里燃起一堆小小的篝火,然后肩并肩地依偎着,抬眸望向靛蓝色洒满银光的星空…… 他薄唇微动, 脚尖也跟着轻轻挪动。 床上的小妖怪瞪大眼睛瞅过来,朝他笑嘻嘻的,其实她少有不快乐的时候,但这一刻就格外的愉悦,因为筷子真的走过来啦! ——我不过是再多说两句, 他想。 她每天蹦来跳去处处好奇,想一出是一出, 再晚却都还记得回来,难道不应该夸一夸么? 带着这样的想法,苏梦枕弯下腰去, 衣角刚沾到床沿边, 余碗碗还没连被带人地扑过来,却听外头传来信引升空的炸响…… 是神侯府与金风细雨楼的暗号。 苏楼主的面色立即变了,他甚至顾不得再多做哪怕一个动作, 匆匆而去,连门都来不及关, 只有急促的语声被甩在身后: “等我回来。” 还要等啊?你是英特尔嘛。 余碗碗咬着被角, 懊丧地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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