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碎光,再没一个完好能盛饭的。 然而余碗碗竟看也不看。 虽然这么大个本体是没有眼睛的,但苏梦枕就是知道, 小妖怪丝毫没有迟疑,她还在追着原随云的屁股踹, 直到对方扑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所有逆贼都已失去继续反叛的能力,面若死灰地束手就擒,也有知道结局只会比死更可怕的, 恨不能咬舌自尽——不能, 只因大捕头早已料到这点。 余碗碗重新化作人形。 她的身量好像长高了点儿,身上紫色的衣饰也比从前显得华贵典雅……唔,也可能是错觉, 毕竟碗还是那只碗。 坐在轮椅上的无情跟她打了个招呼,妖帝陛下理也不理, 径直就从高墙上跳了下去。 苏梦枕一直站在下面, 她方才说要他站在此地莫要走动, 他就真的没动, 只有红袖刀四处游窜收割叛贼的人头。 他微微抬首,展开了双臂相迎。 余碗碗轻盈地落下, 像一只蹁跹的紫蝴蝶要降在素衣公子修长的指尖。红袖刀的主人看似从容,实则脚踝微屈,已做好被冲击力压在地上的准备。 苏梦枕屏气凝神, 含笑以待。 不,他死也不会让那一幕发生的。 奈何半道上,小妖怪又倒退着飞了回去。 “……?”苏梦枕。 是我做错了甚么? 他的疑惑很快得到解答。 原来是小妖怪犹在愤愤不平。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气越想。 她叉着腰在高墙之上走来走去,瞪大的月牙眸左右四顾,然后仿佛发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很做作地“啧”了一声表示嫌弃,并抬起脚丫: “——哪儿来的狗?!(踢飞)” 于是昏死的原随云被踹了下去。 “……”铁手跟锦衣卫们沉默了。 他苦思冥想,始终不知道前面的铺垫所为何来。毕竟“原随云老狗比”这条不需要证明的真理已深入人心,倒也不至于特地骂他一骂。 苏梦枕很冷静地跃起三丈之高,拿膝盖在蝙蝠公子斯文英俊的脸蛋上顶了一下,让这条瞎眼恶犬借着反作用力不至于真的摔死。 未免太便宜他了。 不管怎么说,小妖怪心气终于顺了,她晃晃悠悠地从高墙上飘下来……飘过了筷子宽厚的胸怀,降落到了一地碎瓷片里,然后蹲下来。 苏梦枕恍若不觉尴尬,淡淡收回手。 他慢慢地走过去,看见小妖怪从蹲变坐再趴最后直接扑在地上,两只爪子将碎片通通拢进自己身边,并发出了多种不同的气音: “摔我碗,哼,摔我碗,呜嗷嗷嗷摔我碗!老狗比,臭弟弟,摔我碗!!把你腌在酱缸里,不给饭吃,呼哧呼哧……噫呜呜呜呜呜,摔我碗!!!” 她翻来覆去地念叨宝贝碗给摔了。 虽然月牙眸清清亮亮,依旧没有哭,但无形的泪好似滴在了另一个人的心里,将他的心泡得发软、发酸、隐约作痛。 “……抱歉,碗碗。” 苏梦枕半蹲在侧,低声道。 余碗碗转过脑袋瞅了他一眼,连哀悼宝贝碗的大事件都暂且放到边边上,蹙着眉凝重地问他:“你做了甚么对不起我的事哇?” “没能保护好你……的碗。”他道。 霸道妖帝余碗碗咂了咂嘴:“嗷!” 她将原本打算立即恢复碎碗的灵力收起来,只是将它们通通塞到了头顶紫色的新碗里,随后揉了揉眼睛抽噎道:“是哦,我怎么那么伟大哦?”扁起嘴,将额头顶在苏梦枕的肩胛骨上嘤嘤嘤。 围观者甚多,苏梦枕面不改色气不喘。 他摸着余碗碗的后脑勺,黑缎子似的长发软软地倾泻在掌心与指缝间,他的心很平静,既想了很多事情,又好像甚么也没想。 良久,小妖怪咬着他的耳朵期期艾艾道: “校长会给我申请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吗?” “会的,不会我们就把他的胡子一根根拔下来。”苏梦枕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背部,仿佛在顺毛,同时很从容也很平静地回答她。 余碗碗直到很久后都在思考一个问题——我的筷子,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但她一直没能回忆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苏梦枕说,该回家了。 他说的是回家,却把她背了起来。 金风细雨楼是余碗碗的家。 而苏梦枕、就是金风细雨楼。 寒焰般的眸子带着笑意,很浅。 他告诉余碗碗,这等式亦是条真理。 迎着朝霞,余碗碗两只爪子巴着苏梦枕的脖子,只觉得晕乎乎的,琢磨不懂它到底是个什么迷人的小东西,他也闭紧嘴巴再不肯说话。 可是喜欢这个东西是遮不住的。 就算你拿很长很长的眼睫毛封印它,就算它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吐露不出去,如果被喜欢的人“啵唧”了一下,哪怕只是耳朵尖尖,也还是会浑身每个细胞都美得冒粉红泡泡! 然后静谧又大声地告诉你…… ——筷子跟碗,要永远在一起。
第47章 番外 后来过了很久, 苏梦枕才在余碗碗断断续续的嘀咕声中知道了很多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在小妖怪以前的世界里,她不知以什么途径认识了一些在如今的江湖中真实存在的人,譬如花无缺江小鱼原随云等。 他们有好有坏, 尽管面貌经历等不尽相同,但她天性单纯,轻易地便爱屋及乌……蝙蝠公子被抓实在算是歪打正着的冤枉,他却将计就计在天牢向狱友七绝妙僧套话,并敏锐地寻到了漏洞。 ——苏樱。 南王世子侧妃, 为逆贼生下了遗腹子。考虑到稚子无辜,早两年前叛乱当日便脱离了王府隐姓埋名, 且与江小鱼有旧,神侯府明知其在何处从未打扰。 没想到就是这一时心软与放纵,险些让余碗碗被蒙蔽和利用, 还碎了她那么多的宝贝碗。不过提到这一点, 余碗碗本碗好像比苏梦枕还要看得开: …… “其实我也不是很难过。”月凉如水,霸道妖帝余碗碗将脑袋埋在素衣公子怀里,并发出噫呜呜呜的叫声, 却倔强地表示:“没穿绿衣服,当时我就看穿辽, 不是我喜欢的人美心善苏樱小天使。” 两个人正坐在白玉塔的顶端。 闻言, 苏梦枕轻拍她背的手一顿:“那你还将那么多碗交给她?”也就停了片刻, 未等小妖怪答话, 又恢复了不紧不慢的动作,温声道:“这世上有许多人, 坏人两个字可不会写在脸上。” 余碗碗在他怀里闷闷地“哼”了一声。 大意了,但又没有完全大意。不过这件事她暂时是不想提了,余碗碗抬起头, 很欢快地用脑袋顶了顶苏梦枕的胸:“你今天喝光营养液了吗?” “……嗯。”苏梦枕面不改色地颌首。 不想回忆所谓的“扫把星尘埃”味儿。 余碗碗为自己的宝贝碗默哀完毕,又兼看见筷子强颜欢笑的面庞心中愈发欢喜,立即满血复活:“要坚持喝的嗷!我想跟你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后面这句话比不得什么“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但它不但是句人话,还是句极动听的情话。 苏梦枕微微侧首,好整以暇地注视过来。 星月与晨曦交错,有淡淡的光辉落在他微笑着的面庞上,他放松地屈起一条腿,轻声道:“凡人寿数太短,你怕我很快死了,再不能陪你?” 小妖怪学着他的模样也伸直腿。 除了衣衫变成紫色,她好像也真的长高了些,虽然腿还是没筷子长,但可以很轻松地搁在苏梦枕的膝盖以下,压得他不能动弹。 那时她拖着头朝下的原随云,就像拖着条死狗一样扔给了无情,然后欢快地说平时红黄色涂料(?衣服)叫“复合型”,纯红色叫“力量型”,纯黄色叫“速度型”,紫色是“碗碗快乐型。” 行吧,番茄炒蛋精进化成茄子精罢了。 苏梦枕也不觉得稀奇,甚至暗暗庆幸这紫色并不深,不至于回忆起当初镜中自己酱紫色的脸。至于她身量拔高那就更好,理智晓得她并非是小姑娘,情感上却总有些微妙的难以启齿…… 毕竟她之前看上去,小小一只碗。 “我可以活好久好久,但是你不行,如果一支营养液可以续命一年……”余碗碗开始掰手指算数,说着非常没有情调甚至冷漠的话:“等你死了,我可能会喜欢上别人的嗷。” 他静静地颌首,唇角弧度分毫未变。 “我不会陪你死的嗷!” “……嗯。” “我可能会移情别恋的嗷!” “……我知道。” 月牙眸眨了眨,稍微凑过去了一点:“你怎么都不生气,也不伤心鸭?”她用两根手指比划长度,着重强调道:“我很可能只会再喜欢你,这么短的时间。” 大拇指跟食指比划出短短一截。 对妖怪来说,几百年也许沉睡中便度过了,对凡人而言,却已是数代的漫长……苏梦枕脑海中想象出自己白发苍苍而她风华正茂的模样。 “唔。”他温声叹息:“那可真是好长好长。” 于他而言,已然足够了。 他想,自己其实是个算得上贪心的人。但上苍给予的并不少,想要的一切都已拥有,岁月静好,应当知足并惜福。 “你是不是在说反话?”小妖怪抿着唇,将脑袋轻轻靠在苏梦枕的肩膀,像是预备哄他:“其实……就算你死掉了,我想我还是可以做到继续喜欢你的……我可以的!” 她越说越坚定了,双眸炯炯有神。 “不是反话。” 苏梦枕一怔,竟低低笑出声。 精瘦的胸膛也闷闷地震颤着,连带着余碗碗捂住了耳朵,很迷惘地瞅着对方,不晓得有什么好笑的。 良久,他柔声道:“我不想你记得我那般久,没有必要,会很累的。” 修长却略带苍白的手指轻轻搭在小妖怪的爪子上,盖住,摩挲:“凡人的喜爱并不长久,至多不过百年,不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 “哦。”余碗碗有点懵懂地应。 顿了顿,她的爪子同他十指相扣,随即反手一翻将苏梦枕的手压在下面:“值得两个字,抵不过你的一滴眼泪。” 瓮声瓮气,哼哼唧唧。 奇奇怪怪,流里流气。 “……我又不曾哭过。”苏梦枕失笑道。 但被她这么古怪莫名的话语一闹,立即冲淡了方才淡淡的惆怅,只留下啼笑皆非的错愕。 其实他在剖析自己内心时早做好了一切打算,细细说来,百年身后事不过杞人忧天而已,不妨将所有选择的权利交予她。 余碗碗咂咂嘴:“那谁晓得,早晚的事嗷。” 红红明明说过原老狗砸碗时筷子哭了,虽然很快就憋回去,那也是有过的鸭!不过尊贵的妖帝陛下并不同他争辩,只是扑过去蹭啊蹭要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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