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师父,也教不了你顶碗。”见躲不过去,小妖怪探出了半个脑袋:“我跟留哥哥打算卖了这车,筹钱回家去。” 楚留香愣了愣,不懂自己怎么从“香哥哥”变成了“留哥哥”,稍加思索,恍然大悟——他臭了。 他本该习惯性摸一摸自己的鼻子。 但现下,盗帅不愿自己的手触碰到身上任何地方,只是苦笑道:“碗碗,你同这位小兄弟认识?” 余碗碗摇头,否认三连。 郭大路可算知道了他们怎么称呼。 手里的粪桶拎也不是放也不是,其实方才闻着味儿出来,整得大家都挺尴尬,站在臭气里得不到一丝升华。 幸而郭大路天性豁达,便朗声道:“刘大哥,碗碗姑娘,你们若不嫌弃,不妨在舍下小住一晚?”瞧出他们大概正遭遇窘境,他没再提拜师之事。 余碗碗小声道:“……没钱给你。” 其实有块碎银子,但她的碗只进不出。 “嗐,出门在外,相逢即是有缘嘛!”郭大路仰头大笑,但手上还提着粪桶,实难有半点江湖豪情,干巴巴没几声就断了。 楚留香也没好到哪里去,竟与这年轻人有点惺惺相惜之感,顿了顿,见小姑娘没拒绝的意思,便抚掌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们很有默契地将车留在了原地。 * 原来老班主之前是拿高昂的束脩堵住了郭大路想拜师的请求,他家境原也算殷实,如今却就剩间破酒馆了,想折价卖一时也找不到买家。 小酒馆在巷子深处,店面在前,住的屋子在后头,已很有些年头。杂物乱堆,蛛网遍结,瞧着好几年无人居住,主人最近才回。 “刘大哥今晚便跟我打地铺罢,碗碗姑娘,你睡里头那床,被褥是新买的,不脏……哦,晚上可能有老鼠,你听见动静喊我俩就行。” 他琢磨着,再厉害的高手,若是个女孩子,或许也要怕蛇虫鼠蚁这些东西的。却不知小妖怪非但不怕老鼠,甚至还想抓一窝。 她已盖上了被子,月牙眼眨了眨:“唔,谢谢你。”当初是刚跟人打交道被吓着了,现在却觉这人挺好,可以深交。 “没事儿,你困了就先睡吧,蜡烛我不吹。”见小姑娘合上眼似已困倦,年轻人笑了笑,捧着衣服跑到外头。 隔屋,楚留香终于洗了个热水澡。 只穿着贴身的里衣,整个人恍若新生。 见主人家还翻出身半新衣衫给自己,又手脚麻利地铺起床来,不由很是感激:“郭兄弟,别忙了,你待客再殷勤没有了。” “我是真觉得碗碗姑娘功夫高得很,希望她能破例收我做徒弟,现在能有个机会招待,心里头不知多高兴呢……” 郭大路憨笑着,捶了捶干瘪的破枕头:“打小儿我就想学武,但不得门路,眼看着这个年纪了,刘大哥你可莫要笑话我。” 盗帅仔细打量少年根骨,有些动了心思。 但如今并不算熟,还得再观其品格心性。 * 一夜无话,唯有雨声滴答。 几乎是天光刚亮,楚留香便睁开双眸,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郭大路睡在另一侧,迷迷糊糊地说着梦话,似乎又跟拜师习武有关,顿了顿,嘟囔着翻了个身。 盗帅无声地笑了笑,推门而出。 小妖怪竟已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只是背对着人,窸窸窣窣不晓得在做什么。 楚留香静静走到她身后,突然出声唤道:“碗碗,早哇。”冷不丁的,跟炸了道雷在耳边也没甚么区别。 余碗碗“啪”地护住了跟前的东西,只一息工夫,它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楚留香只当自己没瞧见一窝肉乎乎的小老鼠。 她侧过身,嘻嘻笑道:“香哥哥早呀。” 于是他知道,自己昨夜洗得很干净。 “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楚留香笑起来是很有魅力的,声音亦很有磁性:“咱们今日要往哪里去,你可打算好了?” 小妖怪郑重点头:“想好了,还得赚钱。” “哦?”楚留香挑眉道:“碗碗想重操旧业?” “不,是你。”余碗碗叹息着摇了摇头。 她咬着唇捧着碗,做作地咳嗽了几声,哽咽道:“都怨我娘胎里带了病来,这身子,它不中用啊……咳、咳咳。” 盗帅简直没眼看,耳朵也恨不能糊住。 四个妹子里,就她撒起娇是要人命的。 “其实倒夜香这活计,脚踏实地也挺有出息的。”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注视高大的兄长半晌,掐着娇滴滴的嗓子软声问对方:“留哥哥,你看……?” 楚留香梗着脖子并不想看。 ——不看也知,粪车它阴魂不散!
第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楚留香负手而立,沉声道:很好。” 就两个字,盗帅说得斩钉截铁咬牙切齿。 余碗碗瞪大眼睛瞅他:“你真愿意?” 盗帅缓缓摇头:“我有更好的法子。” ——开玩笑,就算楚留香愿意,楚留香的朋友们也不能同意,广大闺中少女们也不能乐意啊! 楚留香说,倒夜香这种事情是个技术活,他怕自己做不来,弄得满城臭气熏天,还挣不到钱。既然郭兄弟有家小酒馆,不如一试,他愿意做跑堂。 余碗碗被廉价劳动力给说动了。 她已畅想起打着算盘数钱的美好未来。 于是郭大路打着哈欠出来时,便对上了两双热切的眸子,不由懵住:“怎……怎么?”醒来不见刘大哥,还当他们悄悄走了呢。 “大路啊……”小妖怪拍着他的手臂语重心长,循循善诱道:“我决定征用你的小酒馆,成本全你付,利润五五分,你看怎么样?” 虽然她啥也不懂,但是眼神分外坚毅。 “嗯……昂?”少年脑子还没彻底清醒。 他满心学武做大侠,从没想过做个继承者。 但知道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了,稀里糊涂地应了声好,倒还是欣喜居多:“地窖里还有几十坛酒,你们随意用,也不值什么钱的。” 看看,郭大路说话多敞亮! 事情就这样离奇地定了下来。 三只菜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撩起袖子便照猫画虎大干一场:清理杂物、擦洗桌椅、誊写菜单、碗筷通通浸没于沸水,再晾干到橱中…… 虽说是酒馆,酒还有些,但下酒菜也必不可少,郭大路好歹幼时见过父母如何经营,列好单子便赶着早去菜市了。余碗碗擦了会儿桌椅说要调查商机,也顶着碗蹦蹦跳跳地走了。 于是满场就剩下兢兢业业的楚留香。 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粪车给劈了。 等余碗碗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昨夜被雨水淋到的湿柴已被塞进了灶膛里,发出令人作呕的黑烟臭气,偏偏楚留香拿着火钳子似一无所觉。 他听见推门声向后看去,就迎来小妖怪“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屎了?”的震惊目光。 楚留香本还有心想解释,他肚子里已酝酿了无数大道理,预备去说服她。 但话未出口,便见余碗碗捂着鼻子,“啪”地将木门一关,还在外头把漏风的窗户给合上了。 “……”唉,罢了,就这样吧。 * 三人一通忙活,到了晚间彩霞漫天时聚到小厅内吃饭,菜不多,一荤两素,加个榨菜蛋花汤。 饭是郭大路做的,楚留香打的下手,余碗碗只在最开始淘了个米,然后便伸长脖子瞅着两个大男人在灶边转来转去,他们倒也不在意。 ——谁规定烧菜做菜非得姑娘家来呢? 当年七绝妙僧无花做的素斋不也是一绝? 楚留香扒了几口饭才发现小姑娘没怎么动筷:“碗碗,怎么每道菜尝了一口就不吃了?”中午的包子她可吃了足足四个,都把人给吓着了。 “是不是菜不合胃口?”郭大路年轻的面上微微带些不好意思,憨笑道:“我打小粗惯了,手艺不好。” 小妖怪摇了摇头,夸他做的菜味道挺不错的,她不吃是因为不饿,又舔着唇咂嘴道:“等我们明天赚了钱,我再好好吃一顿!” 尽管楚留香因着她的古怪始终存着一分提防,她有时候又确实挺气人,但瞅见女孩子眼巴巴看着菜却不动筷的模样,还是生了丝心疼。 “吃饱了再挣,你这样看着我们,郭兄弟吃饭都没滋味了。”郭大路连连点头。 等楚留香给小姑娘碗里夹了个大鸭腿,见她眼睛亮晶晶略带害羞地啊呜一口,啃得腮帮子鼓鼓的,两人不由都笑了。 * 春末夏初,莺飞草长。 这正是极适宜病弱者出门散心的时节。 余碗碗捧着昨日喊楚留香连夜写完的传单走在街头巷口分发,她坚信“酒香也怕巷子深”,得主动出击拉几个客人。 有个鬓生华发的中年人从街东边走过来,他看起来风尘仆仆、有种疏散于众人之外的落拓感,但他的眼眸又看起来有种奇异的温和。 余碗碗搓了搓手,大胆地上了。 “大哥吃饭吗?新店酬宾,通通八八折!” 那人一愣,没有接写在粗糙草纸上的宣传单,却朝她笑了笑:“我不饿,抱歉。”声音有种温和的坚定。 “哦……”小妖怪懊丧地轻叹了口气。 她听出了这只是婉拒,他连单子都没看。 但不管怎么说,总比草纸被大娘婶子们拿去用来包鱼垫菜的好。这么安慰着自己,收回的宣传纸却被对方轻轻拉住了。 中年人无意间虚虚一瞥,神情却微微变色,疑惑道:“小姑娘,这字……是何人所写?” 她转了转眼珠,脆生生道:“我大哥!” 那人微微蹙眉,注视她稍淡的胎记微带讶异,但因着这样打量一个小姑娘到底不适宜,很快垂眸,又追问道:“你大哥,可是姓楚么?” 昔年他曾见过盗帅手迹,竟有八分相似。 “我不告诉你。”余碗碗很警觉地看着他。 只说我不告诉你,有点儿像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也让他更生出了好奇。 李寻欢削瘦的面容露出思索,眼泛微光。 顿了顿,却朝她微微一笑,轻声道:“突觉饥肠辘辘,小妹妹,你家的馆子在哪儿?还请带我去罢。” * 因在巷中,小酒馆朝向不是太好。 为了省钱,店里黑乎乎的,直到有客人来了,才狠狠心点上了两支白色的蜡烛,那是郭大路在仓库里翻出来的,往常清明上坟祭拜所用。 整个环境就非常的阴间。 两人不是没劝过,但余碗碗坚持这是种贵宾级的待遇,是他们没眼光不懂欣赏。 客人看起来病沉沉的,但跟在一蹦三尺远的小妖怪后面却丝毫不慢,举止从容。 待进了门,被迎到最舒适的位置上坐下,他借着惨淡的灯火细细翻看菜单。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似对这个即将升天的环境无半丝疑惑,只是咳嗽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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