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猪耳碟头、半斤酱牛肉、再要碟盐炒花生米……哦,还要坛陈年佳酿,最好的。”他点的东西不能说很多,但至少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捉襟见肘。 郭大路跑去后厨准备了,余碗碗兴奋地跑到柜台想要拨算盘,却发现自己压根儿不会用。 于是转而一丝不苟地掰起手指,确认自己算得分毫不差,不能做奸商,也不愿教客人占便宜。 李寻欢微微扬声:“是一两三钱。” 他早年乃是探花郎,心算亦不在话下。 余碗碗歪头瞅着他:“不对,还没有打上折扣,应该是一两一、一……”她“一”半天也没确定小数点后面是什么数,那得换算成铜币。 李寻欢闷声笑道:“那便是一两二钱。” 他发觉这小姑娘时而机灵,时而有些呆。 余碗碗觉得自己作为掌柜的威严与专业程度受到了冒犯。但她是不会和客人计较的,于是高声唤内援:“留哥哥,你快来招待客人呀!” ——跑堂的居然不在大堂伺候,成何体统? 闻声,帘子一掀,系着围兜戴着袖套的楚留香闪亮登场。这身打扮,看起来分外的有专业素养,至少跟环境相比,非常的具有烟火气息,并不阴间。 李寻欢稍微的有些坐不住。 他其实没见过盗帅真人,但大家都是早年间响当当的成名人物,总算也有些关注。且江湖高手的气质,总是微妙的与众不同。 ——面前的这人,有可能是楚留香吗? 中途几次三番地想要站起来对个暗号,还看似不经意地想确认对方身上是否有郁金香的气味。 理所当然的,没有。 只有股仿佛阴雨天泡了三天臭袜子的味道。 但李寻欢并没有放弃,他决定使出杀手锏。 咳,当然不是小李飞刀,一言不合就出刀,吓着了边上那个小姑娘就不好了。 他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罢了,大意是: “我觉得妙僧无花这个家伙肯定还没有死,当初他曾背刺了好友楚盗帅一刀,不知再遇见,曾经的至交会是甚么模样呢?” 楚留香接收到了对方的眼神,于是决定用事实告诉他,自己不是楚留香,是刘某香。 跑堂唾弃道:“那必然是瘌痢和尚的模样。” 随后,他拿着个滚烫的铜水壶,先给店内唯一的客人泡了壶喷香的花茶——这是小妖怪从碗里寻摸出来的,也不知甚么时候捡的。 接着,以一种职业客套的礼貌的微笑为客人介绍——别看这些花瓣乱七八糟,还不是炮制后晒干的,但喝下去绝对没病没灾。 而倘若当真不幸发生不良反应,本店概不负责,只提供一间香喷喷刚改建好的豪华茅厕,里面甚至熏了艾草香,给您宾至如归的至尊享受。 李寻欢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稍加思索,轻轻抿了一小口便放下…… 可能是心理作用,他觉得肠胃有些不适。
第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按理就算真有问题,也没那么快见效的。 故李寻欢只咳嗽几声,忽略了这小小的不适,没有做声。 少顷,酒菜上齐。 小酒馆虽又暗又破,但不是那种路边摊苍蝇馆子,里外看着都是很干净的。菜虽然味道普通,胜在食材新鲜;酒虽称不上佳酿,却没有掺半滴水。 李寻欢在筷桶里抽出一双竹筷,两端对齐,慢条斯理地享用起午食,喝的酒倒比吃的菜还多,一杯接着一杯地倒。 半坛下去,眼中却毫无醉意。 他仿佛是抹飘荡在凡尘的游魂。 客人没什么新吩咐,跑堂的和做菜的便都被掌柜的赶回内院和厨房。 余碗碗一只碗趴在柜台边,咬着笔杆子琢磨到底怎么才能拉更多客人回来,苦思冥想在从前那个世界能怎么宣传。 “小……姑娘。”那中年客人突然出声唤她,神情颇有些尴尬,缓声道:“请问,店中的茅厕怎么走?” 他其实已忍耐了一段时间,本不大方便对个女孩子启齿,但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穿过厨房再拐个弯儿,在后院嗷。”余碗碗放下笔蹦过去,见对方额头竟沁出细密冷汗,站起身时竟有些吃力,于是很好心地问对方:“要不要我扶你过去?” 他嘶声道:“我自己、就可以。” 李寻欢挺直身体,坚定地拒绝。 在小妖怪敬佩的目光中,男子以惊人的意志力拖着残躯,一步步地走向厨房,十分顽强。 * 俗话说,事不过三。 但持续不断的厕意,促使李寻欢熟门熟路地去了第四回 ,回回都恍若新生。 有一种平静,叫破罐子破摔后的释然。 经过厨房时,面对楚留香与郭大路表示理解的同情,他已不再生出溢于言表的羞愤,也不再那么束手束脚。
第三回 起,甚至还能在蹲坑时朝外头淡淡颌首:“无妨,草纸还够用……” ——这当然是种伟大的进步。 余碗碗丝毫没有害了人的愧疚与罪恶感。 她完全不觉得是自己珍藏的花瓣有问题,纯天然无添加,刚落地就被她捡起来吹了吹放碗里,如果不是开业大酬宾,哪里舍得拿出来哦? 如果有问题,一定是虚不受补。 小妖怪吹灭蜡烛,哼着歌开始收拾桌子。 方才客人银钱已付,剩下的酒菜也不想浪费,决定用来喂狗。昨天拖粪车回来的时候,有条流浪的老黄狗一直跟在屁股后头,赶也赶不走。 说狗狗就叫,门外传来一阵汪汪汪。 伴随着公鸭嗓的骂骂咧咧,有条细长的人影迈进了门槛:“死狗,滚远些,别脏了小爷的鞋!” 老黄狗仿佛吃痛般嚎了一声,夹着尾巴跑了,连余碗碗唤它也没回。 那人大摇大摆地从光亮的地方走进暗处,冷不丁只瞅到双泛着紫光的亮晶晶眸子,不禁唬了一跳:“甚、甚么人?怎么没人来招待!” ——不是人也能招待你的哦。 余碗碗重新点燃蜡烛,举着阴惨惨的烛光飘到他跟前,幽幽道:“进门即是客,吃饭还是借茅厕啊?” 这两日小妖怪脸上的调色盘色彩越来越淡了,但龙小云对上这么一张脸,还是嫌弃晦气:“丑丫头,给我站远些,怎么出来吓人!” 对方圆脸圆眼,红斗篷上镶着白兔毛,看着就是富贵人家被娇纵惯了的小少爷。见余碗碗乖乖走远了些,又昂头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懂么?” “懂嘞,点菜再喊我。” 小妖怪撇撇嘴,“呼~”地吹灭蜡烛。 龙小云环顾四周,没见到第三个人。 他有些恼火地从鼻子里冷哼出声,却没有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只是将钱袋子往桌上一拍:“这些,可够了么?” 小妖怪立即蹦了过去,态度变得极为殷勤,搓着手笑容可掬道:“您想吃点啥呢?” 来人分外土豪:“有什么菜,通通上来罢。还有,我要问你一些事,不许隐瞒!” 龙小云打量着黯淡的环境,轻蔑一笑:“我问你,方才是不是有个不高不矮似带着病的男子来到你们店里?他去哪儿了?” “稍等,我给您算下账。”余碗碗见了只大肥羊主动上门求宰,兴奋得无以言表。 为表给予VIP客户的真诚至尊款待,甚至将两支白蜡烛并排摆在他跟前。一左一右,两点跳动的火苗,真是再齐整不过…… 这是李寻欢都没有的待遇,超级贵宾级。 但龙小云却跳了起来:“死丫头,你敢咒我?” 少年高举起手掌,左手揪住了女孩子的衣领,立即就要给她个大耳刮子。 余碗碗连躲都没有躲。 她正低着脑袋拿铜壶准备倒茶,暗想这回花瓣得多放一些,不好吝啬的。年轻客人突然发怒,也只当做是抽风,完全不懂他在鬼吼鬼叫些什么。 但龙小云并没能打着小妖怪。 他的右手腕,被楚留香给牢牢抓住了。 盗帅步法无比迅捷,不知何时闪身而出,眼中含了丝愠怒:“好好的,为何打人?” 他微笑时充满魅力,如今沉声竟稍显冷酷,纵然衣饰有些滑稽,也无损于成年男子的威严。 少年愤然,想以内力震开,却发觉自身真气纹丝不动。他惊疑不定地瞪视这跑堂的男子。 楚留香缓缓松劲,低声冷冷道:“本店可不是开来给江湖人砸场的。” 在这一刻,他不是楚留香,只是个遵纪守法的酒馆跑堂,并且无比痛恨以武犯禁的家伙们。 龙小云轻轻哆嗦了一下。 他虽少年老成,小小年纪便满肚子阴毒算计,但自然并不是个傻子。眼前这个穿围兜戴袖套、身上还传来一股臭咸鱼味儿的男子,怕是位厉害的高手。 “我是你们这儿的客人,我付了钱的,你要对客人无礼么?”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在长凳上坐下,这回非但二郎腿不敢翘,连根手指头都不敢抬起。 楚留香含笑道:“自然不会,请稍等,饭菜已在准备了。”随即高声向厨房传唤。 郭大路在里头昂声应了句好,同时间,双刀剁碎肉的笃笃响声传出,听得龙小云又是一激灵。 ——这莫不是一家黑店罢? 莫非李寻欢只进不出,已死在里头了? 阴间的环境坚定了这个糟糕的想法。 龙小云有点坐立不安,他低着头不吭声,实际眼角余光已在偷偷寻找着夺路而逃的突破口。 顿了顿,他转向软乎乎毫无威胁的女孩子,满面歉然:“小妹子,对不住,方才都怪我心急气躁,其实那人是我亲叔叔,我担心他的安危,这才险些失手打了你……你若不乐意,打我一巴掌出出气?” 这丑丫头仿佛脑子有些不正常的,莫说当时躲也不躲,连后知后觉的气恼后怕也不曾有,如今正在两个杯子里倒水玩儿。 闻言,余碗碗咕嘟咕嘟把本来给客人倒的花茶通通灌进自己嘴里,怏怏道:“我不气啊。”刚刚要是打着就好了,反正疼的是他。 她暗戳戳瞪了一记自家老大哥。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决定还是回厨房打下手去,终归谁也欺负不着这看似娇弱的女孩子。 死跑堂的一走,龙小云自觉可以瞬息间挟持住少女的性命,心头大松,语气也就没方才那般小心翼翼:“你快说,到底有没有见过我讲的那个人?!” 余碗碗仰头,稚嫩的面容流露出思索。 然后神秘地朝对方招了招手,示意其附耳过来,要同他说些悄悄话。 龙小云心头有些激动,暗忖道: ——好哇,他果然是进来了这里,是知道我偷偷跟着,还想藏躲?哼,这回我非要了他的命,为我爹报仇不可! 小妖怪的声音很轻,轻得他耳尖痒痒的,要很费神才能听清楚女孩子软糯的语声在讲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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