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放开她走向浴室,起身时他顺手开了灯,暖黄色的灯光充斥空间。春日遥这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房间里,她完全没有关于这一段的记忆,接近断片。 隔着浴室门,莲蓬头喷洒的流水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在这尚算寒冷的天气里,居然没有一丝热气蒸腾的水蒸气顺着门缝飘出来。 咒术师的身体素质真好啊,春日遥不着边际地想,她抓起一个枕头蹭掉脸上的泪水,喘息了一会儿平复呼吸。她现在微妙地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做足了心理建树、但是仍旧因为表现太菜被退货的安小鸟。 虽说她不害怕也并不紧张,更谈不上什么屈辱和难过,但这眼泪实在来得莫名其妙。 她从小到大就是那种从过山车最高处往下坠时都不会眨眼和尖叫的类型,念书时和同学去以惊悚闻名的鬼屋,青面獠牙满脸鲜血的工作人员扑倒在她跟前,作为道具的头颅咕嘟咕嘟滚落出去,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对视了几十秒,憋了半天春日遥就只好捡起头,重新放到工作人员怀里,说你头掉了要记得拿好啊…… 除此之外,就更谈不上什么如今时兴的泪失禁体质了,人类出生时最先学会的情绪就是哭闹,婴儿以此来表达自己的诉求,但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孤儿,春日遥很早就学会了如何保证自己情绪的稳定。 这样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那一瞬间,春日遥甚至有种感觉——另一个全然陌生的灵魂在她身体里面操控着她的情绪。 缓了一会儿后,她起身给自己从衣柜拿一套睡衣,光着脚从撕裂的衬衫边走过时,也尽量目不斜视地把它一脚踢到床下。想了想然后又起身给大床换了张床单。 做完这些事后春日遥跑去餐厅喝了一整杯热水,窗外依旧是东京都繁华的夜晚和从夜色中坠落的漫天大雨,这么大的雨,再怎么归心似箭的上班族估计都会想着找个什么地方喝口热茶躲躲雨,或者干脆去居酒屋以加班的名义玩上整个通宵。 但五条悟回来的时候,无论是衣服还是头发都是完全干燥的。 未经允许,连潮湿的水汽都不能弄湿他的衣服,这是五条悟所掌握的名为无下限的术式。比起打雷放火这样的传统超能力,“无下限”的术式更接近操控世界本质规则的权柄。掌握这份权柄的人,无论搁在哪个国家的宗教和神话中,都该是被奉为神明的人物。这是一个没有弱点的阿喀琉斯,即使被淹没在太阳神阿波罗引导的等身的热武器中,他也能毫发无伤。 春日遥低头握住自己断裂的指甲,但刚刚,她很轻易地划伤了他的皮肤。而且还是脖子这样脆弱的部位。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私人感情影响本来已经做好的决定,春日遥还是放任自己流露出了一点犹豫。 “在想什么,遥?”虽然皮肤上还滚动着冰冷的水珠,但来自身后的拥抱透着暖意,隔着菲薄的衣料,蓬勃的心脏有力的跳动,即使千般否认,那一刻,春日遥也感觉她的心来不及跳动,只忙着眷恋。 这感觉实在太危险。 伏黑惠说自己收养他的时候,春日遥只是惊异于自己糟糕的财政状况怎么能负担起一个小孩子的成长,但对于自己做出这件事的动机倒是理得很顺,毕竟根据人类情感的补偿机制,童年糟糕的人成年后要么就会希望世界上其余人都和自己曾经一样糟糕,要么会希望把自己缺失的东西补偿到别的孩子身上。 春日遥恰好就是后者。 在网络如此发达的现代,她大可以学着世界各地慈爱又温柔的好妈妈的做法,去仔细照料一个孩子的成长,希冀他成长为一个勇敢又坚定的大人,奔赴自己梦想的远方。这样单向付出的感情全无风险,最大的风险就是教育的沉没成本,而伏黑惠就是一块璞玉,粗看之下光华内敛,小孩子清秀的外表下他已经拥有了不逊色于任何人的勇气和进取心。 即使这个世界没有她,将来他也会成长得闪闪发亮。 但双向付出的、男女之间的感情完全不一样,尤其是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掺杂了隐瞒、怀疑和即将发生的逃离与背叛。 春日遥脸上的微笑反而扩大了一些: “我在想,今晚雨真大,但天气预报却说,明天是一个很好的晴天……” 春日遥表情松弛地把脸埋到五条悟怀中,无意间把松散的浴袍襟口给蹭开了,那一处的皮肤上赫然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它从胸口延伸到腰腹,颜色很淡了,显然是多年前的旧伤。但即使时隔多年,也可以看出这处伤口的凶险。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五条悟轻描淡写地说,“是个很难缠的家伙留下的……” 春日遥“唔”了一声,低下头,很自然地、同时又小心翼翼地亲了亲那处疤痕。比起之前挑动情绪的勾引,这里大概只算是哄小孩子的“痛痛飞”的程度。 “悟,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就这样一直留在你身边吗?” “……” “别突然不说话嘛,显得我有点剃头挑子一头热啊。” “……” “那限定在你厌倦我之前怎么样?这样显得我很舔诶,要不咱们签个合约,要个分手费不过分吧?” 然后她落入了一个大力的拥抱之中,力道之大,春日遥甚至有脊椎要被当场拧断的错觉。但春日遥没有任何要挣扎的意思,她垂下眼,语气很静: “明天天气很好,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可以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此乃谎言 感谢在2023-02-22 17:23:39~2023-02-28 11:5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 14瓶;怀民亦未寝,相与蹦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左归饮 春日遥没有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期待, 她表现得就像一个被动在屋里宅了很久、无聊得都要长蘑菇的普通学生,提出了一个在阳光灿烂的春天去郊游的合理请求,但又怕被脸黑心黑的教导主任痛批你的思想觉悟如此低下这样怎么能在将来干出一番事业, 于是露出了满脸的忐忑和不安。 原本她的计划是在她正儿八经地勾引完五条悟,趁着他思想和身体都很放空的时候提出来这个要求。 春日遥略通中文,对邻国浩瀚的五千年历史也略有了解,时常读书以知兴替得失,知道古往今来多少好汉英明神武心硬如铁却往往折戟沉沙在枕边人三言两语的枕旁风上, 刘邦张仪孟尝君这些玩弄人心的高手也是凭借这个大家共同的弱点曲线救国, 从而在危急关头逃脱升天。 其实想想也很正常, 要是传闻中玉藻前那个级别的尤物和她浓情蜜意共赴巫山后,楚楚可怜地提出一两个不太麻烦的要求,她大概也不会忍心拒绝…… 虽然光从脸的水平上来说, 五条悟比她更像那个绝世妖姬。怎么看也是自己被他吹风吹得神魂颠倒才对。 不过,没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货不对板或者春日遥满脸泪痕的样子看着非但不梨花带雨, 反而很有些孔明给公瑾吊孝时的悲壮, 他们之间好像发生了点什么又好像没有。 不过现在屋外暴雨如注而屋内温暖舒适, 两个人以非常自然的姿势腻在一起, 在这么个闲适温馨的时刻,大部分不太过分的要求也都该被满足。 “可以哦,我去让伊地知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五条悟摸了摸她的头。 春日遥回忆了一下打工人伊地知学弟满脸憔悴的脸,心中默念了几声对不起。 五条悟则随手把一个大纸包拎到她跟前。 “这是什么?” “刚回来时就打算给你的, 硝子给的汉方药剂,据说超级苦。” 五条悟拨通了电话, 大概是打给伊地知的, 他没有要避开春日遥的意思, 声音也算得上和蔼可亲,简明扼要地表达了自己明天有事所以把明天的任务和活动都推掉的观点。 电话里青年男人的声音压力似乎更大了一点,但说不上到崩溃的边缘,想必常年和这个人搭档做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已经锻炼出一副百毒不侵的优秀心脏。不过他还是慎重地提醒了明天有重要的会议等待他莅临,除此之外,请随时保持电话沟通顺畅。 ……真不容易啊,春日遥感慨。 除了五条悟说过的汉方药剂,油纸包中还有一小盒淡粉色包装精美的糕点,正面赫然三个龙飞凤舞的草书,这玩意儿春日遥去中国出差时曾经在各大有名景点的周边特产店都看到过。 桃花糕。 总之就是淀粉、色素和玉米糖浆的混合产物。 春日遥拆掉了外包装,几块锡纸包裹的糕点哗啦啦地掉了出来,外包装上包装净含量240g,但以春日遥曾经去超市和大妈们抢夺打折蔬菜和鸡蛋的功力,敏锐地察觉出这玩意儿必然短斤少两……家入硝子为什么要给自己一盒少了几块的点心?总不能是学着红楼梦里面的贾母,把自己喜欢的风干果子狸给自己心爱的孙儿外孙女儿以示亲近吧? 春日遥随手剥开一块,从色泽到味道上来说,和唐人街超市里贩卖的版本不说是大同小异,至少也是毫无差别,展现出了工业化时代在味觉制造上千篇一律的特色……除了包装锡纸上的四个小字。 有蕡其实。 这四个字出自中国典籍诗经中的一首小诗,国风·周南·桃夭,以桃花喻美人,是送嫁诗中的名篇,用在桃花糕上面倒是恰如其分。但据说和自己是同班同学的家入硝子总不该真的以老父母嫁女儿的心情对待春日遥吧? 春日遥随手把锡纸揉皱扔进垃圾桶里,再拿起一块。 灼灼其华。 接下来是宜其家室。 春日遥不再看下去,因为没有必要了。桃夭一共十二句,桃之夭夭就出现了三次,这里却只有九块,连续三次没有抽到一次桃之夭夭,即使考虑到春日遥本人是一名抽卡运气很差的选手,这个可能性也很小。 桃之夭夭。 逃之夭夭。 ……错非以中文为母语的人,也很难品味出这里可能的一点真意。春日遥虽然不是中文母语者,但对中文的语言使用的熟练度恰好能够吊打日本国内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 很难说只是巧合。 春日遥还有些犹疑,五条悟已经打完电话走回来,他诧异地看向已经被吃掉好几块的糕点: “……这是什么甜食么?” “是啊,虽说味道很一般,你要尝尝看吗?”春日遥递给他一块,包装上是“其叶蓁蓁”。 “不了。”虽然喜欢甜食但口味一向称得上是挑剔的五条悟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你居然还吃了这么多?” “是啊,有点饿了。”春日遥随口说,又摸起一袋已经煎好密封在真空袋中的中成药,“还有这个药,大概是不能在空腹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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