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大约就是呆在这个铁桶似的病房里,等着那不可预知的铃声响起,宣告结局。 太宰小姐啊....... 他的手慢慢收紧,半大的少年完全没有做好可能失去刚刚找到的人生方向的准备,眼睛都瞪地干涩,慢慢的,涌上一股子酸意来。 他还是太弱了。 这个屋子里,情绪最平静的,大约就是尾崎红叶了。 金色夜叉安静地浮在她的身边,闪烁着盈盈红光,但是只要这个安静喝茶的女人一声令下——它便会变成最尖锐的利器。 在朦朦热气里,尾崎红叶目光就像沾了苦涩的茶,平淡又宁静。 一次绑架是不算什么的。 到如今坐上干部的位置,一点点从最底层的淤泥里脱出身来,尾崎红叶已经见过太多的肮脏。 绑架,暗杀,酷刑....... 还有针对女性的格外恶心人的手段。 看过了受过了,便对经历的一切都习惯了。 他们也总归要习惯的。 上一刻还在谈笑风生的同伴下一刻就被子弹炸碎了头颅,昨天还相互问安的朋友今日便成了两界人,太多了,太常见了。 黑手党本身就像一场没有结局的战争,被拉入战争的人每个人都逃不开世事的磋磨。 迟早的事。 这么想着,红叶端起茶杯,没有人能看清那瓷白茶杯几不可见的颤抖。 今日的茶,格外的苦了一些。 在一片寂静里,只有中也的脚步声格外的明显,一片属于医院的纯白里,属于港口黑手党的黑悄无声息地占据了空间的一角,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远离了属于不同颜色的区域,身着黑衣的黑手党,身着白衣的护士和医生,可谓泾渭分明。 尖锐的铃声就在此刻响起,强硬的撕开黑白之间的界限,挤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来电话啦,来电话啦!中也,来电话啦!’ 黑色的手机在桌面上不断地震动着,小小的方块发出的声音把整个房间都填满了。 红茶被打翻在被褥上,骤然站起的芥川差点把小几掀翻,银攥紧了自己的裙摆,中也又险些一头撞到墙上。 铃声带来的影响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大得多。 “.......喂。” “........哟,中也。” 熟悉的声音穿过电波,从信号的那边传来,一如既往的轻松和随意。 “......” “中也?” “.......你这家伙,乱跑什么啊......” 中也本来想吼出来,却发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说出来的话都软绵绵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太宰治再怎么混蛋都好,只要她还在,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 “啊,抱歉抱歉,” 那边毫无所觉地敷衍着,悠远地传来木仓击声。 象征着死亡和杀戮的声音密集地像网一样,笼罩了电话里的背景音。 太宰治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取而代之的是她浅浅的呼吸声。 “有点麻烦啊.......” 她模糊不清地感慨着,又转头和旁边的人交流了什么。 “.......太宰?” “......” 没有人说话,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那小小的手机上。 “怎么回事?” 红叶直起身子,低声问道,一旁的芥川已然按捺不住想要说些什么,接着就被银捂住了嘴。 “不要大声说话,”红叶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从话筒里面传出的声音把太宰暴露在敌人面前,小鬼,我就把你挂到主楼的玻璃上,让你和那个恋|童|癖面对面看五天。” “大姐.......” 中也有些无措的看向尾崎红叶,显然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 “先把话筒捂住。” 红叶远远的冲他比着口型,从枕头下面抽出自己的手机,手指虚虚地摁在键盘上,时刻准备着给总部打过去。 这时,又是一阵电流的乱音,呲呲啦啦地撕扯着那边的平静,就像信号被阻隔了一样。 墙上的钟表尽职尽责地走动着,齿轮‘哒哒’作响,因为缝隙里的灰尘,转动时给人一种迟缓的感觉。就像拄着拐棍的老人,蹒跚地在表盘上挪动着。 ‘沙——’ 在间断的噪音里,终于有了人声,太宰治的声音重新出现在话筒里,只是声音压得极低: “听我说,中也,” 她的声音依然断断续续的: “不要过来——无论待会下一个电话是谁打过来,不要接。” “记住!” “他们的目标不是所谓的最高级机密,他们的目标是你。” 这点森鸥外已经说过了,中也并没有奇怪的地方。 “我在他们的.......’沙’里.......了.........’沙沙’文件,有关你隐藏的.......” 电话被挂断了。 尾崎红叶的拇指久久地悬在按键的正上方,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冬日里落下的冰凌一样刺向中也: “中也,你隐瞒了什么!” · 太宰治‘啪’地一声合上手机,脸上带着奸计得逞的笑容。 她像是了结了什么心事,欢快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单脚跳着越过了满地的尸首。 织田作之助那边刚刚把和他对战的最后一个人打晕绑好,抬头就看见太宰治正坐在地上看着他,用的还是相当少女的双手抱膝的姿势。 “你不杀人的这个规矩真是太浪费时间了,”太宰治抱怨道:“如果有人拿你最喜欢的人威胁你怎么办,你会杀人吗?” “我最喜欢的只有咖喱饭,”织田作之助把她抱起来,尽职尽责地当着人|肉移动工具:“咖喱饭的话,和生命比起来还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那你的亲人呢?” “他们都死了。”织田作之助平静的回答。 “啊,抱歉。”这么说着,她的脸上一点也没有愧疚的意思,反而跃跃欲试地再次发问: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今天我在这里出任务,看到有形迹可疑的人,就想看看情况。” “什么任务呢?” “山下的小村庄里,有一个老爷爷因为有执勤的人打坏了他的花盆所以拒交这次的保护费,我这次去是要把他的花盆修补好。” “啊”他的脚步突然顿住:“我忘记和老爷爷说一声了。” “要我给你说情吗,”太宰治跃跃欲试:“我觉得我人缘还是很好的。” “.......太宰小姐。” “啊?” “我觉得你可能对自己有点误解。” “.......” 两人的身影在这并不太平的山间慢慢远去,满地鲜红与断肢与天上的夕阳接轨,又慢慢地变成了黑褐色,风沙不紧不慢的拂过这宛如人间炼狱的一幕,树叶欢快地沙沙作响,一切又归于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是那么短 给中也的那个电话只是恶作剧啊恶作剧,哒宰猜到森先生会把中也安排到大姐身边让大姐看着他,所以故意使坏的 嗯,下章见面,这是真的,信我! 第34章 双黑(十九) [森鸥外学生,现任游击队队长太宰治绑架事件,以被绑架人自己回到组织为告终。期间营救行动共损失杀手二十名,十人长一名。其中干部兰堂在山中迷路两个小时,后自行返回组织。 上述既有关【太宰治绑架事件】全部损失概述。 以上] 事情的开头和结尾就像一出刻意打破常规,故意在没必要的地方创新的烂俗电影一样,开始的格外突然,结束的也无声无息,除了让港口Mafia躁乱了几个小时,损失了一些人手,统共耗费的时间还不到八个小时。 哪怕后续再怎么追查,线索也就只截止到那个曾经和太宰治交过手的组织资助了一个不甘于人下的过气□□,而在怎样的酷刑之下,对方组织的成员也没有说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是坚称着想要用太宰治换到有价值的东西来支撑他们东山再起。 而至于为什么死屋之鼠会帮助他们,这就是另一个他们也不知道的谜团了。他们在整个事件里只扮演了一个作为跳板的角色,真正触及中心的内容他们也够不到。 那么愚蠢而好煽动,真是怪不得到处还算兴盛的帮派落魄成了这副样子。 整件事情的起因就像对方只是一时兴起,想给太宰治找个麻烦一样。 “那二十个人家属的补偿我已经发下去了。” 中也说。 “嗯。” “还有一个......在山下面村子里找到了,正在抢救。” “......嗯” 太宰治坐在病床上,病房的隔壁就是尾崎红叶。 她半靠在床头,背后垫着软软的枕头。 回了一个字后她就没有说话了,病房里又沉默了下来,显得外面的蝉鸣越发聒噪了。 “都死掉了啊......” 太宰治感慨着,看起来还有点羡慕:“真好呢......” 中也垂首坐在床边,和她看向与截然不同的方向,他突然觉得自己最近和医院很有缘,四十八个小时里怕是有四十个小时都待在这里。 病房里有些静地可怕,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不过多久,走廊里传来哭喊和躁乱,显然在这几句话的功夫里,又一条生命逝去了。 中也的眼眶有点酸,他把脸深深的埋进手掌里,似乎这样就能隔绝外面的声音。 “.......全身骨折二十七处,脊柱也被折断,身上脸上的撕咬不计其数,哪怕他活过来,也不一定有勇气撑下去。” 他听见有声音说。 是的,哪怕那人再救回来,也只能成为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废人了。 其他的声音慢慢消失,只有外面的哭声从最开始的撕心裂肺慢慢地变小,却一直都回荡在那里,每一声都带着深入骨髓的伤痛。太宰治侧耳听着,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而她的手侧不远处,听着那渐低渐痛的啜泣声,中原中也抱着头浑身颤抖起来。 他抓着自己头发,狠狠的拽着——就像拽着一段麻绳,撕扯的疼痛即使止住了到喉头的哽咽,却控制不住地,像是野兽一样地嘶吼出来。 ——可是只要活着,只要活着....... “这一切都出于我,”太宰治注视着他,平静的就像没有流动的水:“他们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不必这样。 中原中也想。 他们是为组织付出了一切,如果是他在那些人的位置,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哪怕对面是死亡。 但这不是他痛苦的根源。 ——他在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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