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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一条蛇糊了一脸，他昨天刚刚捡回家的蛇，正在他的脸上做不可描述的运动。 汤姆又拎住了她的尾巴：你在干嘛？ 佩格义正言辞：我在给你做眼保健操促进你的面部肌肉复建啊！ 汤姆：？ 佩格痛心疾首：不要讳疾忌医啊！ 佩格本来想在空中用细长的身体做出一个大拇指，但是由于她的身体不够长，只能打出一个倒立的问号。
第2章 奇怪的朋友 1 汤姆捡到了一条蛇。 这条蛇说，自己叫佩格莉塔，并且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条人。 汤姆：？我觉得人应该搭配“个” 佩格振振有词：我的实际状态是蛇，但我的内心还是人类，所以我用一条人来表达目前的状态，有错吗？ 紧接着她陷入思考：我目前状态到底是人还是蛇？究竟是蛇的身体进入了人的灵魂还是蛇幻想自己是人类？我是应该按照认知来决定我的身份还是生理状态来界定？蛇和人的区别在哪里？ 汤姆下结论，这是一条喜欢思考哲学的蛇。 2 佩格是一条挑食的蛇。她更愿意吃汤姆的餐盘里的烤土豆和黑面包，而不愿意像她的同类一样吃蚯蚓老鼠青蛙。 她知道了厨娘藏食物的地方后，几乎就不需要汤姆夜晚爬窗户去黑咕隆咚的厨房里偷食物了，她会自己溜进去，先饱餐一顿，再给汤姆带回去一些。 她还很小，只吃一点就能吃饱，而汤姆凭借自己的耐力和之前的禁闭经验，即使少量进食就能维持很久的生存需要。 3 佩格喜欢温暖的地方，所以经常会缠在汤姆的手腕上，像是一条白色的手链。 汤姆实在是太瘦了，佩格经常会被他的骨头硌住，这样对身体多不好啊。佩格决定今天去厨房多偷一点蛋糕带给汤姆吃。 厨娘发现过她的秘密仓库被人盗取过，但怕被主人家责骂不敢声张，只守株待兔等着小贼上钩。佩格才刚刚爬到柜子上去，她就揪住了佩格的尾巴。 “好啊！居然是一条蛇！”她用手上的棍子击打着佩格的身体，佩格受激条件反射地想要咬她，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她记得，她现在是一条毒蛇，不可以随便咬人。 她变成了蛇之后，经常会被蛇类的思维约束，她的记忆里变得很差，几乎不太能记住事情。听觉和味觉也随之退化，嗅觉变得与蛇一样灵敏。但她始终还记得，她是人类，她是佩格莉塔，她要以人类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自己，以此在这样异端的情况下保持平衡。 她不可以退化成兽。 4 佩格去了太久了，如果是平常，现在怎么说也应该回来了。汤姆想到了那条出去觅食的蛇，它在冬天里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皱起眉头，合上了书，拉开已经锈蚀的窗栓，从窗户上一跃而下，在夜色的掩护里，迅速无声地走向厨房。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佩格还在跟厨娘周旋。她缠绕在厨娘脖颈上，嘶嘶地吐着信子：走开！她说。 但厨娘听不懂她说的话，依然用尖锐的指甲掐弄着她的身体，试图挣脱她的束缚。 她高高昂立着蛇头，白色的几乎没有杂色的身体在稀薄月光的映照下发亮。 佩格从未在汤姆面前展现过攻击性，好像她本就应该是一条软弱的、懒散的、奇怪的蛇，缠绕在汤姆的手臂上，晚上对着空荡荡的墙壁不成调的哼歌，跟他讲平常听到的八卦，但讲完之后很快自己都忘记。 为什么不杀了她？汤姆用蛇语问佩格，依然冷漠地望着被厨娘撕咬抠打的蛇。 佩格在身体的疼痛和汤姆的打岔下松懈了箍住厨娘脖子的力道，被抓到了漏洞的厨娘狠狠地甩在了地上，像是一条破抹布一样。厨娘看了一眼汤姆，又看着地上还在挣扎的蛇，衡量了一下，还是觉得还是蛇的危险性更大一些。“我待会再来收拾你。”她举起棍子，向下挥舞，想要彻底打死这条偷东西的蛇。 之前一直无动于衷的汤姆挡住了她的手臂。 “怪胎小鬼，你大晚上跑到厨房里来做什么？”她粗声粗气地说，好像回忆起了汤姆能跟蛇说话的奇怪能力，她恍然大悟，“原来是你跟这条蛇串通……” “哪里有蛇？”汤姆打断了她。 厨娘挥开了汤姆的手臂，汤姆当然无法跟成年的身体健壮的厨娘比力气，但他黑沉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畏惧，依然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任何人都会被他那样阴鸷的神情看得发毛，浑身不舒服。厨娘想要推开他，但忽然间发现周围的橱柜在缓慢下沉，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脑袋几乎顶到了天花板。她高高地飘了起来，慌乱地在空中摆动着四肢寻找着力点。而在下一个瞬间，她重重地摔倒在地，庞大的身体砸响了清理台上的餐盘和刀叉。在叮铃桄榔的噪音里，她很快昏迷了过去。 汤姆伸出手，佩格慢吞吞地缠绕上他的手臂。 好困啊汤姆，我想睡一觉。佩格耷拉着眼睛。 那就睡吧。汤姆冷淡地看向倒在地上的女人。 哦对了！佩格突然回光返照，补充了一句：今天有松塔饼干，我喜欢吃这个味道，别忘记带走了。 说完她也昏睡了过去。 5 佩格醒来的时候，发现汤姆又被关了禁闭。 这个屋子又矮又小，空气质量很差，到处都飞着虫子，冷飕飕的。但对于喜欢阴暗背离阳光的地方的蛇来说，并不是十分难熬。 厨娘醒过来之后，向院长指认了是汤姆让她晕倒的。但没有提到遇到过一条蛇，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而汤姆和他古怪的能力在孤儿院里一直都是公开的秘密，他毫不怀疑他们有一天会把他关到疯人院里去。 看来她的记性也很坏。佩格说，跟我一样，好可怜。 是我让她忘记的。汤姆说，但是我不能很好地掌控这种能力。 哦！是你让她飞起来的啊！佩格休息好了之后，又恢复到了之前过于跳脱的状态，精力充沛，永远好奇心旺盛。 那你能不能也让我飞起来？ 我说了，我还不能很好地掌握这种力量。汤姆不是很耐烦把说过的话重复第二次，但对于佩格——这个总是会忘记事情的蛇姑娘，他如果不重复解释，她一定会在下一个呼吸再问第三次。 这样啊。佩格像是人一样地点了点脑袋，然后疲软地把下巴搭在汤姆的朝上的手心里。 它不奇怪吗？ 为什么奇怪？佩格疑惑，这是很厉害的能力呀！ 你想想！如果你可以让东西飘起来，那就可以让食物直接飘进自己的嘴里，连动都不用动，这是多么好用的能力啊！佩格沉浸在张开嘴巴就能够让饼干巧克力松塔布丁洗干净排好队挨个像是跳水运动员一样掉进自己的嘴巴里的幻想里。 汤姆朝她丢了一块松塔饼干，佩格马上就把脑子里的美食跳水锦标赛忘得一干二净，探出蛇头张开嘴巴像是狗狗咬飞盘一样把松塔饼干稳稳地衔住。 汤姆李尊猴……她咬着饼干含含糊糊地说。 汤姆没有理她，还在思考着自己身上能力的秘密。佩格想了想，只把饼干咬了一半，把另一半用身体推到了汤姆的手边，好东西应该给朋友分享，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 没有蛇会教自己的幼崽这种道理。汤姆想。 他并不喜欢吃甜食，也对佩格说的友谊不屑一顾。但他犹豫着，在她的催促下把饼干塞进了嘴里。 汤姆像是小大人一样紧皱眉头，太甜了，怎么会有蛇喜欢吃这么甜的食物。 吃甜食会让自己的心情变好的，是不是？ 奇怪的蛇对她奇怪的朋友说。
第3章 那些轻的薄的脆弱的东西 1 冬天越来越近了，虽然佩格是一条奇怪的蛇，她不需要冬眠，但是汤姆的脾气却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定。 对此佩格的态度是规劝汤姆，心情不好就多吃点。 因为—— 伤心欲嚼。 汤姆怜悯：那看来你每天都过得不怎么开心 2 汤姆最近不许佩格吃太多甜食了。孤儿院的甜食一般都是最廉价的材料做的用来哄小孩让他们不至于过于闹腾的，但也极易发胖。 汤姆说，你再长下去就塞不进袖子里了，那我只能把你关在房间里。 听到汤姆这样威胁，佩格忍痛吃了好几天的黑面包。 3 越临近冬天，白昼就越短，黑夜就越长。 美术老师白天的时候去别人家当帮佣，到天黑的时候就会来孤儿院上课，最初她只教他们背圆周率。院长骗他们把圆周率全部背完之后就能够见到自己的父母亲，一开始他们都兴致勃勃，这些枯燥的数字分散了这些正在成长期的小孩子们的注意力，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受骗了。 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把它背完。 4 美术老师心情好的时候会教他们天文地理，或者给他们念一段小诗。没有人听她说话，他们顽劣不堪，用石头和吃剩下的鱼骨头砸自己讨厌的人，把他们砸得头破血流，血液像是水银一样在地上流泻。 她教他们背圆周率、跟这些没有文学素养的孤儿们讲遥远的大西洋彼岸，讲岛屿之外的世界。她总是在夜晚出现，声音又轻又缓，连咳嗽声也低低的，像是怕惊扰到天上的星星就会落下来一样。她哀伤地说，会的，它们会掉下来的。 会变成陨石、火药、炸弹，穿过大气层砸向人间。 没有人听她讲游吟诗人般轻又冗长的诗篇，但佩格却很喜欢她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妈妈轻轻地摇晃她的摇篮，给她唱听不懂的摇篮曲。她蜷在汤姆的袖子里，迷迷糊糊地想，会有蛇睡在摇篮里吗？ 5 美术老师虽然被称呼为美术老师，但她从来没有给孩子们教过一天美术。这里没有多余的蜡笔和纸张，那太奢侈了。甚至在不久之前，她像是所有愚弄小孩的大人们帮凶，把那些无用的数字当做某种麻醉剂让闹腾的孩子们保持安静。 她很贫穷，不得不打两份工来维持生计。但她却经常会买花放在简陋的房间里。这是多么奢侈的爱好。她说花象征着爱和思念，那些炽热的、有活力的爱。但她却没有跟他们解释什么是爱。她只是把她那些浪漫而无用的情怀都倾注给这些孩子，他们听不懂，所以那些忧思就像是水一样被筛了出去，独自流淌着。 佩格出去遛弯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她说的话，但她在冬天的雪里爬行了很久，也没有闻到花朵的味道。所以冬天会把爱隔绝开来，怪不得汤姆会不喜欢冬天，而且会在冬天脾气变差。佩格这样想，冬天不是一个好的季节。她下结论。 她溜回教室的时候，美术老师还在用她毫无起伏的声调，和一贯轻缓的声音念叨着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坐在汤姆身边的小孩子低声咒骂她是老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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