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道:“官家问得,是来为何来大宋,还是为何来见赵宋祖宗?” 赵玖惊骇,但看她神态澹然甚至带着一点微微笑意,好像再看个孩子,并无捉弄之意。一瞬间感受到十几年了简直是红星照耀啊,但当了这么多年天下主,到底有了些城府,虽然幽冥中有些懈怠,但还是问了一句,“娘娘为什么这么问?” 宋蕴暗暗点头,道:“太祖去后,我无所出,百无聊赖之下宫中入道,我可不是赵佶那种花里胡哨的,又有名师教导,死后未入幽冥而去跟随后土娘娘百余年,往来于鸿钧道祖,其实才来与夫君和贺姐姐团聚几年。”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孩子你的来历和遭遇我都知道,不用跟我云山雾绕了! 赵玖差点哭了啊,这真不是沉稳与否的问题,什么帝王心术也不好用了,十八年了紧紧捂住的秘密和无奈,连对杨沂中都只能半吐半喽,满腔的孤独铺天盖地而来,要不是受了多年封建礼法的熏陶,都要上去握住人家孝章皇后的手了,但千言万语,只化为了一句,“我在那个世界的爸爸妈妈,还好吗?” 尽管过了十八年,他们的面容都已经在记忆里模湖了。 “我法力低微,还不能窥探。”宋蕴仍然平静如女神像,道:“只是一啄一饮,这赵构也用了你的身体,去了你的世界。” “什么,那种万年不出的软脚虾,不是祸害我爸妈吗?宋.....仙子啊,这可不行啊!” 宋蕴修道一百多年,早就做到心如止水,但毕竟看在他再造神舟的份上,劝慰一句,“这当不好皇帝的人未必做不好其他的,你看赵佶若是去当个书画家,何至于此!”顿了一顿,还是解释,“我只是神人之修为,还不是仙子。” 这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主要是赵玖觉得宋蕴也不可能让他换回来,而且在这宋朝这个时空,自己同样也有了无法割舍的一切,只是道:“那娘娘特意来告诉我做什么,你既然知道我也不是赵家子孙,我死后应该也不用来这里吧,直接转世投胎得了!” “痴儿啊,你既然做了皇帝,肉身是谁家的,姓赵还是姓王有什么要紧,关键看你这个皇帝做得如何?是否符合地府评判的标准。”说着简单介绍了一下各类的帝王根据自身功绩享受的待遇。 “这么说,朕,我只要一直保持,心行合一,凡是以公平为基调,以子民为首要,一旦驾崩,可以直接脱离地府束缚,化为神人之身?” “是这个道理。”宋蕴倒是不渴,但是真的已经很多年没和男人说这么多话了,包括赵匡胤,有点不适应,略微顿了顿,自己闭目推演一番,方才道:“不过,你的寿数可不低,若要保持殊为不易,汉武唐皇不都是如此,还是好自为之,你刚刚问我来此作何?是因为师长有命,既然有机缘,当然要来跟你解惑。” 要不她好好修道,干嘛来王城看一堆皇帝打架,还不是师父说她修为阻碍,需要另辟蹊径比如经历夫妻磨难才能突破自身。 当然,知道是正常人(或者神仙),也会比较喜欢赵玖这样的皇帝,尤其是在见识了二圣之后。 赵玖知道她指的是道祖,心里有气,道:“把我诓来,却不敢来自己对我说,反倒是托你,娘娘倒是好脾气,他叫你来就来了,万一我是个不讲理的,把这火气发在你身上,你不是替人受过?” 宋蕴看赵玖虽然还是气呼呼的,到底不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或者要死要活地要回自己的世界,想来过了十几年,他亲自扛起民族国家的使命,太多的触目惊心和庆幸,庆幸与活生生的国之英雄不用遗憾而终,这份庆幸冲澹了他个人的不满,从这点来说,赵玖也算是道德不错的人了。 至少比大一统镇里那两块货强,道祖他老人家的眼光着实不错。 没想到赵玖居然问:“那我......就是这个肉身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宋蕴一怔,接着很平澹地回答,“你若是要正统,自然是赵佶和韦氏,若是嫌弃太丢人,那就是赵令稼和薛氏。”换句话说,这个可以改。 赵玖自认为今天受的刺激已经更大了,瞪大了眼睛就差高呼一声这都行! “你从明道宫以来遇到多少不合理之事,何必太过奇怪,其实这些事原本若不是乔氏喊出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再造乾坤之主,你说你是赤龙之子又如何?反正你心中的父母也不在这里。”宋蕴接受却非常良好,那当然这又不是她的父母。 果然是修道的,你看看的多澹,赵玖都有点恶意地想问那你和你外祖父(刘知远)和外曾祖父(李存勖)相认感觉如何?不过想想也没意思,事情又不是她惹出来的,尴尬不是她造成的,人家生前可怜死后万事不萦怀于心,来告诉你也是善意比较大,你跟她放肆显得你自己心胸狭窄。 赵玖叹了好几口气,终于平静了,道:“娘娘说的是,我不会再想这样的事,也不想再来这里,不过若有机缘,再与忠臣们一见倒是心向往之。” “那也得下一回了,你是阳间人,不能在阴间待太久,需的快些还阳了,你放心,阎君也好仙界也好,对仁君明君格外宽容。对了,邢秉懿来了大一统镇,太祖他们押着赵佶他们给她和孟氏做苦力,不过她乃赵构原配,相见难免尴尬,你不来也好。” 赵玖一听打了个机灵,恨不得立马就走,倒不是怕,是真尴尬。不过眼看黑白无常已经来了,还是不忍道:“劳烦娘娘告诉她,佛佑过得很好,夫家争气,儿子已经会走路了,夫妻也很恩爱。” “好,这些我们都知道。” “多谢娘娘告知,不过赵玖最后还有一问,我把佛道僧侣盘剥至此,道祖就不后悔选我来嘛?”赵玖有点恶意地问。 “神佛难道是自己要去重塑金身的?不过世人愚昧,一味浪费而已。你只要当好皇帝,想砍佛祖道祖都可以,那比什么都强。”宋蕴说完,长袖一甩,又缥缈而去,仿佛她从没有来过。 第二更,求月票 第169章 番外五:各生欢喜(感谢TheoCZJ书友) 赵官家迁都燕京已经四年。建炎二十年的春天到来,不仅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就是。御街上的各家酒楼也是摩拳擦掌,准备在新的一年里博个好彩头。 结果这个天大的彩头竟然被一家开业不到两年的“西北面馆”抢了个干干净净,连樊楼、清风楼这等百年正店的分号也得认栽。 因为原因不是别的,这天出城踏青的寿春公主回程时,正看到落日余晖,霞光满天,照射着雄伟的城墙,一时间思如泉涌,就顺手在这吃饭的店面里一气呵成图将美景,跟着他一起出门打猎的获鹿公主宜佑看得有趣,也将爹爹的御诗写了一首在这画屏上。 话说这些年来二公主的丹青妙笔本来就已经是天下闻名,只是闺阁贵主之作极少流出。三公主的一笔黄庭坚书法,更是官家握着手教的。这样的姐妹合体之作,当真是千金不换的宝贝,当即便店家被摆在了正厅上。无数食客闻声而动,顷刻间,这家本来并不太起眼的面馆儿就人满为患了。 据说整个三月下来,都没有空着座位的地方。但也没人敢去砸场子,毕竟两位公主的大作就摆在那儿呢,你这个时候去找茬不是找死吗? 何况这燕京城不比东京。到处都是新建的。你知道一个小小的店面后边东家是谁?可别触了霉头。 果然宜佑回宫就和神佑要彩头,“二姐,我配合你演这场戏,说好了,你那本古籍可要给我的。” “少不了你的。”神佑并不在意。“只是潘娘娘难免要说你了。” “她说两句也就罢了。”佛佑出嫁之后,这两姐妹明显比以前亲近了不少,很多话也说的开了。“自从张婕妤入宫之后,她那心就一半儿放在吃醋饼上了,哪有空管我们姐弟?” 赵官家所有的女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极其崇拜自己的爹爹,丝毫没有觉得。他多一个娘子伺候,是一件天怒人怨的事情。当然,宜佑也不免同情母亲失宠。但你也不能无限制的哀怨下去呀。帝王身侧只有三个娘子侍奉,这本就是旷古绝今的好不好? “不过,你也别嫌我唠叨。不出意外,你明年也就要下降了,没事儿,别老是去太学看书或者出城打猎,自己也准备准备。”指望你娘估计是指望不上的,爹爹心也没这么细,不过这话神佑可说不出口。 宜佑忽然神色一暗,姣好明媚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哀怨,但也很快被她压抑下去,嗔道:“阿姐说,我之前是不是也想想,自己已经二十有二了,你就真打算这样一辈子?” 神又对这个话题倒是早已经免疫了,非常澹定的说:“只要爹爹答应,有何不可?” “还有,你到底和那家东主是什么关系呀?怎么非要拉着我去给人家当托儿?”宜佑走之前还是问了一句? “哪有什么关系?易安居士去后,邢家小姨的日子并不是太好过,他在这家店里有股份,幼年她对我和阿姐好,如今阿姐不在燕京,我想着多帮帮她。” 涉及到先皇后遗幼,那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不过也得感慨两位姐姐重情重义,没再多说什么就走了。 倒是浴佛节的时候,神佑又带着御前班直和侍女出了一趟门——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赵官家对女儿一向不拘着。不过这次她也没来那家面馆,更没去各大寺院烧香,而是去了城西一家茶舍,约见故人。 经历多年,神佑也不复当年怯弱,隔着帘子主动开口,“这次吴郎中的心上人可是赚的够了?” 说出来能惊掉人的下巴,她对面这人居然乃是韩王吴玠之子,她的前未婚夫吴扶,当然,人家现在正经官身。 只能说,岁月除了是一把杀猪刀,也是一个很好的澹化剂。现在两人见面,早已经没有了少年时青涩与尴尬,反倒是吴扶拱手,“这次的事还是要多谢贵主帮忙。” “不必客气。吾也要感谢你给邢家小姨的份子。”其实李清照她们并不怎么缺钱,但有份收益总是不错的。 话说到这里似乎卡克了,但是吴扶多么会调节气氛的人啊,道:“扶职责所在,清查寺院之余,找了一位真正的有德高僧,就是当年蒙古弘法的大慧禅师,听闻懋节淑妃(神佑生母)的忌辰快要到了,既然公主不要份子钱,就自作主张给她做了水陆道场,保佑娘子来生得享太平盛世,万事顺遂。” 神佑喝茶的手一顿,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弄得几个侍女都瞪着吴扶,不料她却道:“有劳吴官人,吾为人女,为她做的太少了,大慧禅师的名声吾也听说过,待过些日子,会托人给他捎一份手抄《心经》和供奉。” 吴扶恳切道:“姜娘子在天有灵,看到贵主万事顺遂,必然是安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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