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宗颍也没想过让他立马变成当代神农,两人约好第二日就下田考察顺便巡视一下境内,眼看天晚范成大都准备告辞了,忽然听见有军马嘶鸣之声。 太平盛世,两辽治所长春府府衙所在,居然骑马而来,必然是有大事。 果然,来人竟然是御营前军统制官马钰。带来了前线消息,原来是在大清十八年的大宋卧底张玄素暴露,其国主本想杀了他,但是又不知道张玄素卖了多少秘密,是以先囚禁着。 好在军事统计司不止一个间谍,大清贵族也有心向燕京的,所以趁夜把消息送了出来。 宗颍当即道:“此乃大事,必须赶紧告诉官家和胡相公。” 马钰飒飒秋爽日跑的全身是汗水,道:“回禀经略,漕司(转运使别称)。前军早已有人马不停蹄前往燕京去了,只是我们都统制说,张主事是国之栋梁,怕他被鞑子害了,还请经略给个话,好歹咱们得撑到燕京官家那里回话。” 这倒是应有之义,建炎年间,文武分制,但总体来说面对突发事件又有几分“大员负责制度”,就像这么大的事肯定要官家决断,但在此之前东北文武肯定也不能看着张玄素去死。但是宗颍和李彦仙搭档多年,几乎没有为军事调动负过责任甚至操心,一时还真有些麻爪。 这时范成大忽然说:“经略,此时动兵容易闹大,不是臣子所为,不如下官以公务身份走一趟可好?” 宗颍还没说话,马钰却吓得差点跌倒,“漕司,您说什么呢?万万不能啊!”天啊前军谁不知道李相公差点把自己撞死的事,也因此汤怀这辈子和前军都统制无缘,李道郁郁一生。 范成大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笑道:“马统制,是你别着急才对。我也没有李相公的本事,哪来他这么大的脾气?再说,此行没有官家的圣旨,我却不好直接开口说张玄素的事情,只是准备以同年的情分,和那位国主聊聊咱们边境的环境保护问题罢了。” 是的,范成大和大清国主完颜雍都是建炎十一年的进士,说来完颜雍要不是用错了忌讳,考的比这几辈子官宦子弟的人还好呢! 宗颍沉默,显然在消化是范成大所说的内容,但马钰是真没听懂,心想什么时候了还环境保护,但鉴于一些典故,不知怎么的一时没敢说出口。 但是同样是武人,他不明白,张宪可是明白。接到范成大后,当即出动一百甲士把人送到会宁府,果然下来,当清国鸿胪寺的人接待了他之后,就问他可有国书或者公文,范成大自然说没有,但是有些人参买卖职责之内要和贵国国主谈谈,人家婉拒意思是这些小事不用劳烦国主,范成大居然以同年的身份给完颜雍送了一份礼物,成功把女真高层气的要杀他。 完颜雍看着手里精装版《西夏史》和《金史》,太阳穴也是一突一突地跳,完颜亮气的一佛出世,二佛生天——他们离得近,分明看到范成大送来的《金史》在洪涯那段加粗了。 他气的大喊:“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敢这样威胁我们,国主你难道还要忍吗?依我说,把张玄素那老儿的头砍了送给他回礼。” 已经老了的乌林答赞谟却道:“不可,这会激怒赵宋官家。”看着完颜亮不服,叹息道:“迪古乃,我知道伱在东京受了很多委屈。但是老夫一辈子都在吃外事的饭,也算了解赵宋那位陛下,你杀了张玄素,万一他也点名要当年跑来的燕云大族子弟的人头,你给还是不给?” 完颜亮一愣,但是东路军监军完颜谋衍早已吼道:“当然是不给,那张玄素暴露之后很多汉儿惴惴不安小,若是还由得赵宋点名杀人,一定会跑空的。” 他的话一说完,很多人就开始叹气,显然,是想起来十七年前赵官家点名杀人的事,杀的还是金国执政亲王,事实上等于灭绝了金国呢。看着已经成书的《金史》,只能说,浩浩荡荡的潮流之下,那种不容反抗的感受太难了。 那么接下来一个问题,当年若是能反抗,哀帝和大太子为什么死?一旦反抗,大军铁蹄之下,现在国主励精图治汉化改革的底子会不会全没了。 他们大多数人都老了,只想在黑山白水之地埋骨而已。 数个呼吸之后,众人只听得完颜雍道:“好了,把张玄素那厮提出来吧,告诉范成大,今年貂皮和人参、木材的价码翻一倍,算是张玄素的买命钱。” 这话一说,连最支持他的完颜谋衍都愣了,道:“国主,如此儿戏,怎么能让朝野心服,起码地……” “本王知道”一向好脾气的完颜雍却难得打断了他,落寞地说:“我只是想,说服我自己而已。” 在范成大同意了金钱贸易并且写了保证文书后,与敌同行十八年的张玄素终于出了大牢,在建炎二十七年五月回到了朝思暮想的燕京,先于家人团聚,然后在皇宫大庆殿,受到了赵官家的接见。 据说,不少经历过靖康之耻的老人都喜极而涕。 但是赵官家听说了前因后果之后,叹了口气:“范成大这小子损了点,但是处理还算及时。正甫记下,给宗颍和张宪、马钰记功劳,范成大就不必了。” 杨沂中一怔,难得开口道:“官家,是范漕司哪里做的不好吗?”要不他连襟问起来我不好回答啊! “当然了,依女真国势和完颜雍脾气,他至少能省下一半的钱,这败家玩意儿,辽东那边朕又得想办法。” 这次是真的最后了。本位面的范成大在这里再也不会遗憾了。 继续厚颜推荐新文《后宫怀淑帝姬》 (本章完) 第188章 番外之卖油郎的野望(上) 朱大郎朱重是东京潘楼街“朱记油铺”的少东家。他在十八岁之后,就有一个伟大的梦想,就是赚一百贯钱,去榆林巷开干果铺子的莘家提亲娶他们家女儿莘瑶琴。 这里需要说明,这一百贯钱不是聘礼,实际上莘家二老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莘家姑娘更是愿意帮他置办聘礼。但他养父朱十老不同意,除非他能自己赚这些钱证明他可以顶立门户。 话说靖康年间,金人席卷两河,攻破首都汴梁。于士大夫而言最大的丑事自然是二圣北狩。但实际上因为这两个东西家破人亡的东京百姓多了去了。 这朱大郎原本也是汴京逃难去的杭州,本叫秦重,母亲早丧,父亲秦良,十二岁上将他卖了,自己在上天竺去做香火。朱十老因年老无嗣,又新死了老妻,把秦重做亲子看成,改名朱重,在店中学做卖油生理。 所以十三岁的朱大郎的梦想是回归东京,给亲娘上坟,当然这个梦想不是靠他努力能做到的,所以他也只敢在睡前哭一场。 万万没想到他不能实现的梦想,被新的官家给实现了。建炎元年他改姓,建炎三年官家还于旧都。听说还顺便杀了一两万金奴,养父高兴的带着养子去径山寺给官家添了香油——他老人家的一儿二女就是死在了金人手里。 当然,朱大郎也很感激官家,但是他觉得官家应该不需要那么多香油——因为从淮北逃过来的时候,他亲眼见过张相公带着军官剐佛像上的金粉充军费。 不过很快,就是尧山大捷,这下即使是小生意人,也知道天下安定了。朱重也就在那一年跟着朱十老回了东京。 其实,朱十老本不愿离开杭州。他虽然是北方人,可是亲眷已无,又在杭州做了多年买卖。回到应天府重新开张需要的本钱就大了。但是他也没办法,侍妾兰花嫌弃他年老,和伙计跑了。朱十老这张老脸丢了一半。他实在是没脸在清波门附近呆下去了。 他老家虽在南京应天府,但那里却是伤心之地,想想多有积年的富贵老顾客回了旧都,他于是干脆回去东京做买卖。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无比正确。官家英明,东京再无破城的风险,多少高门大户也连着亲眷一起回来,需要的粮油数之不尽,反正比在杭州挣得多,而义子也越发长成,在给自己亲娘上坟之后,绝口不提从前的事情,让他觉得自己养老有望。 等到二圣回归岳台大祭后,京华市井越发热闹,朱十老就计划攒钱找个儿媳妇——人他都看好了,是梅花韩家的女使,从扬州买过来的也快二十了,但却做的一手好针线,长的也高大。若不是韩家得罪了官家不敢摆往日的排场,也不可能十贯钱就同意发嫁女使。 但是朱重死活不同意,说自己看中了天波门杨统制家放良的女使,老东京人家,父母都在,不要聘礼只要小伙子人好就行。 朱十老做了一辈子生意,人老成精,本能的觉得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于是瞒着儿子自己去打听。得来的结果差点把他气死。 小兔崽子平日里做买卖老实,一滴油的便宜也不占,怎么跟自家老爹说话却学会媒婆那种本事了——朱重没骗人,莘家姑娘却是有这个来历,可她之前跑到扬州去,却被骗到妓院去两年,建炎三年被张太尉买来,后又送给杨统制的,你说这经历让朱十老这自认为体面人家的生意人怎么接受。 更不用说莘家二老并无儿子,招个女婿就是为了养老的,朱十老愿意就怪了。 但是一向听话的朱重铁了心,在房外一跪就是一宿,哀求道:“爹,当年逃难是您给了我一口饭吃,儿子只要活着就一定给您养老送终,否则天打雷劈。可我见了九娘(瑶琴)就喜欢,此生除了她我谁也看不上。”顿了一顿,糯糯道:“我们说好了。” 朱十老听这话也有些动容,想起当年为兰花所骗,觉得义子不贴心差点把人赶出去,言语多有刻薄,但兰花真跑了他一气之下病了,朱重可是一点怨言没有,请医问药朝夕伺候,亲儿子也就这样了。 但是,他叹息说:“我也不是看不起谁,这天下前两年乱成那个样子,逃难什么事儿也可能遇到。只是一条,东京都说杨统制是为了官家不喜他多内宠才把人发走的,与一般的婢女不同。而杨统制虽然名声不好,可是文官老爷不怕他,我们这些老百姓如何不怕?万一他过去这一茬又想把人找回来,你有几条命能去皇城司滚一滚,难道临老还要我去给你收尸。” 整天被文武大臣请斩的杨沂中万万没想到他在小民中间是这种人,显然这么想的还不只是朱十老,因为朱重也一时哑火,咬了咬嘴唇,道:“爹,咱们等两年,要是这期间……您让我娶谁我都听您的,若是两年之后她未嫁我就娶她回来,将您和她父母一起养老。” 朱十老万没有想到义子又给绕回来了,想想这样大了也不舍得打死,更重要的是现在不答应他偷偷摸摸地去见也确实危险。于是勉强退了一步,要求儿子自己去挑油卖两年间赚足一百贯钱,自己只负责本钱别的靠他自己,但这期间不允许去莘家,不然就断绝父子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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