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悲伤吧?” 我忽然这样问他。 或许是在问长恨歌,亦或许是在问他本人——那萦绕在他身上的,挥之不去的虚无与孤独,在医师告知了他我的病情之后,如潮水般将人吞没。 闻言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我,忽然问出了一个问题:“你想要和我天长地久吗?” 我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他会说出这种话的确在我的预料之外。 见我没有回答,他又问了一遍,低声唤着我的名字,完完整整的把我们的名字全部说了出来:“源睦月,你想要和鬼舞辻无惨天长地久吗?” ——名字是最短的咒。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这句话,随之而来的也有那时候在梦中,我握着眼前之人的双手,对他说:“这便是咒。” 而我们都被咒束缚了。 于是我点了点头,将他拥入了怀中,对他说:“我愿意。” * 我是真心想要与他一起老去,所以在此前觉得无所谓的事情,现今也全部发生了改变。 医师开出的药方分明没有多大的区别,但在喝药时我的心情,却产生了极大的变化。 侍女在看到我露出以前未曾有过的神色之时,也呆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从我手中接过药碗:“您……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我同她说了父亲的决定:“等过了春节,我就要与他结为夫妻了。” 侍女知道我口中的他是谁,虽说家中的大家在听到这一消息时都感到极为惊讶——比我小了两岁、没有任何家人在世的少年,在此前一直展现出的模样都是难以亲近,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对我有恋慕之情的那个人,居然要在春节过后与我结婚了。 “老爷该不会是……” 我也曾隐约听到了这种风声。 以为我毫不知情的侍女们跑到我的面前来告知我这一消息,睁大了眼睛神情严肃地看着我,似乎只要我流露出半分不愿,她们便要想办法去让父亲将这一决定取消。 “睦月小姐,您如果不愿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们,虽然我们身份低微,但是……” “父亲已经告知我了,”坐在寝具内喝完药汁,我将碗放回案几上:“我同意了。” 闻言她们全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像是难以理解我为何会做出这种决定一般,想要对我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在有些人看来,只是父亲因为听到了我的病情一时间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而我只是顺从了父亲的意思。 这件事传到外面变成了怎样,我并不清楚,但是长谷川平藏大人带着自己的家眷来到了源家,他与父亲单独进了书房进行交谈,阿顺和久荣夫人则是来到了我的房间探望我。 平日里总是笑得天真又活泼的阿顺这次却看不到半分笑容,她用那般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我,在久荣夫人随着侍女前往茶室的时候,爬到我的寝具里抱住了我的腰。 “睦月姐姐要嫁给别人了吗?” 我点了点头:“是啊。” 闻言阿顺眨了眨眼睛:“不可以嫁给哥哥吗?我想和睦月姐姐一起玩。” 看样子长谷川大人和久荣夫人都没有告知阿顺我的病情,因而她也只知道:我将要嫁给除了她哥哥之外的其他人了。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就算不嫁给辰藏哥哥,我也可以和阿顺一起玩呀。” 到底还是小孩子,在我说了这些话之后,阿顺似乎也觉得是这个道理,神色便也不像刚开始那般沮丧,而是问我:“睦月姐姐喜欢清直哥哥吗?” 我笑了笑,“我喜欢他。” “为什么呀,”阿顺露出了十分疑惑的神色,似乎是想起了当初我们一起去长谷川家做客时的情况:“明明辰藏哥哥比他更温柔,也比他更爱笑,还会给睦月姐姐买黑糖……” 我摇了摇头:“不能这样比较哦……” “他啊……”
第28章 “他啊……和其他的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 至少在我心目中如此。 我对阿顺说:“比他更加温柔、更加和善也更加容易亲近的人确实有很多, 就像阿顺说的那样, 辰藏哥哥的性格就比他要好上许多,但是喜欢这种事情,是不能单单用这些东西来衡量的。 ” 闻言阿顺露出了懵懂的神色, 显然对她而言这种话过于深奥了。 但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在思考了片刻之后, 阿顺歪了歪脑袋看着我:“所以喜欢一个人就是没有任何理由的吗?哪怕他一点也不好,也能成为睦月姐姐最喜欢的人吗?” 她说到后面, 直接皱起了眉头,显然还是在记仇——毕竟当时阿顺和无惨见面的时候, 他在她心目中留下的印象也的确可以算得上是“一点也不好了”。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等阿顺长大之后就会明白了。” 听到这话, 阿顺撇了撇嘴, 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可是长大还要好久啊……如果要长到睦月姐姐这么大……” 她一边说着,摊开手掌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 算着自己和我相差了多少岁。 看到这番举动,我忽然有些感慨, “长到我这么大……” 也还是不够的。 对于其他人、对于任何一个普通人而言, 我的生命也可以算得上过于短暂了。 不过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本就如此,被天灾人祸带走的生命每年都不计其数。 但是,“阿顺会长得比我更大的。”我对她说:“会长到比我更加成熟的年纪,然后遇到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与他产生恋情、结为夫妻, 和他真正地天长地久下去。” 阿顺认真地听着, 睁大了眼睛反问我:“天长地久是什么?” 我轻声说:“就是一直一直在一起、无论怎样都不会分离, 直到两个人都变成头发花白的老人,再回忆着过去那些互相陪伴的时光,在幸福中一起前往极乐。” 闻言阿顺露出了不解,属于孩子的敏锐,听出了我话语中的言不由衷,于是询问我:“那睦月姐姐不可以和清直哥哥天长地久吗?” 我沉默下来了。 这样的问题…… 这并非是我的意愿所能决定的问题了,正如无惨问我是否有这样的想法时,我便已经清楚——哪怕我说了想,说了愿意,说了想要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也改变不了宿命的结局。 我和他之间所隔的,是无法克服的天命。 我们所要面临的,是我的身体愈发恶化、根本无法继续陪伴在他身边的未来。 或许是我沉默了时间太长了,阿顺又叫了我一声,见我将视线重新放在她身上,年幼的女孩认真地询问我:“睦月姐姐的病要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呢?” 哪怕她的家人都没有告诉她实情,这个孩子依旧看到了我身上的病气——是与真正健康的普通人格格不入的虚弱之感。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回答道:“等到了应该好起来的那天,大概就能够好起来了吧。” 只是……那一天,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 长谷川大人一家离开的时候,顾及到我的身体不大适合出门,也就拒绝了我去门口送他们的提议。 说着要去为我把今天的药汁端来的侍女,却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正当我百无聊赖地拿起了放在枕边的诗集,想要随手翻阅一下的时候,却有人拉开了障门。 端着食案进来的无惨,将食案放在了我身旁的矮桌上,而后端起食案上的药碗,递到了我的手中。 他的动作十分仔细,似是怕那碗壁可能会烫到我的手,他还刻意将两只手捧着那个碗,自己感受了一下碗壁的温度,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才送到了我的面前。 只要看到他,嘴角便会无意识地扬起,这也是我不经意间才发现的事情——正如现在。 我从他手中接过碗,看了看碗中黑乎乎的、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的药汁,不知为何,正想喝药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 我并不害怕苦涩、也不厌恶这种难闻的味道,在此前喝药的时候从不会有任何迟疑。于我而言,喝药不过是极为普通而又正常的事情,加之又很清楚医师们常叮嘱着“要趁热喝下才更加有效”,便更不会拖延。 可是当无惨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我时,我却忽然想再等一等。 我想要多和他说几句话,因为忽然有种感觉——必须要现在就说。 我抬起脸,将视线从药汁移向他的眼睛,望着那双红梅色的眸子,我问他:“能再给我读读诗吗?” 闻言无惨垂下眼睑,倾身拿起了盖在我膝上的诗集,随意翻开了一页,用轻柔而又缓慢的节奏低低地念着那些我早已熟记于心的诗句。 听着他的声音,我慢慢地把碗中的药汁全部喝完了。 而当我放下药碗时,才发现虽然念诗的声音一直都在持续着,但那双红梅色的眸子却早已从纸张上移开,落在了我的身上,用那般专注而又沉默的视线沉沉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似乎亲眼看着我将这碗药喝下,于他而言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一般。 一如我重视着他、重视他的一举一动和他所有的想法——他对我的感情亦是如此。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未过片刻,我却发现了什么——他这时候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 面色苍白的少年没有说话,同样没什么血色的薄唇抿紧,下拉的嘴角平添了几分阴郁感——虽说平时的大部分时候也是如此,但这时候无惨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却像是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一般,让我不由得想要开口和他说说话,问问他这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是…… 我的身体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分明以往喝过药之后从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并非是药汁的苦涩所带来的呛人和反胃,而是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游走着、难以忍耐的疼痛和无法言喻的窒息之感。 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扼住,和以往那种克制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会有腥甜的血液从喉腔里翻涌而上的正常反应完全不一样。 更不似偶感风寒时会出现的头脑昏沉、浑身发烫无力的感觉。而是……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正在被什么东西侵蚀的体验。 那是有什么不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在血液中翻涌叫嚣着,仿佛要钻出皮肤一般的暴虐——是深入骨髓的疼痛。 手中的药碗早在不知何时便掉落下去了,也顾不上究竟是掉在了寝具上还是榻榻米上,因为此刻的我甚至连自己的身体坐起来的动作都无法维持,更不要提去关注些其他的什么事情。 “怎么……回事……” 从喉咙里挤出的几个字眼之后,便再无法说出半句言语,我费力地抬起脸,想要看看身边的那个人,却发现他的脸已经变得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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