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似乎戳中了巫女大人的某个点,她的脸色微变,在我不清楚究竟是何种变化时,她回答道:“因为那个人也离开了。” 我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明白了她口中的“那个人”指的是谁。 必定就是她所倾慕之人了。 倘若继续问下去,难免触及巫女大人一些不愿与他人诉说的过往,于是我也收住了提问的心思,只对她说:“想必您一定很在意他。” 不知为何,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却莫名生出了些许违和感——这次是明显到无法忽视的地步了。 早在她说起那位也会弹奏这两首秘曲的人时,极为细微的违和便已经在心底里埋下了种子。 就像是在反驳我一般——哪怕这是我与她的第一次见面,而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她。 本以为巫女大人只会点点头随口附和一句便作罢,但她却难得主动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她的声音很轻,系数落入了我的耳中,仿佛耳语般隐秘却又蕴含着难以察觉的情绪。 她说:“在意或是不在意,又能如何呢……” 似是哀怨,又像怒意。 “但这两种感觉是不一样的吧?”我反问她。 巫女的嘴角翘起了紧小的弧度,似笑非笑般问:“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个嘲讽般的微笑,让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他们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而更加令我在意的一点是,说这话时的巫女,她的语气全然听不出半分方才的温和柔软。 但我却意外的没有觉得她这般说话有什么不妥,反而有种——这才是真实的她——这样的感觉。 没等我回答,她又自顾自地换了话题,“说起来,睦月姬是否去过京都呢?” 她这时候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本的平和,转变的速度足以令人咋舌。 仿佛真的对此感到好奇一般,她望着我等待着回答,我眨了眨眼,摇头道:“并未去过。” “是因为身体不便吗?” 她问。 “还是说,是因为城主不愿意让您外出?” 虽然大部分因素还是第一个,但我仔细想了想,发觉自己似乎也并非完全因身体不便而不出门,只是觉得—— “没什么一定要去的理由吧……” 我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管是出门也好,还是前往京都也罢,于我而言都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父亲和母亲也不会希望看到我时不时提出些任性过分要求的模样。 事实上,我非但对前往京都没有任何向往,反而下意识有些排斥那个地方。 但巫女大人却似乎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便沉下了脸色,似是有些不悦。 过了数息,她问道:“为什么?” 我怔了怔,有些不大能理解她的意思。 似乎是见我露出这般表情,巫女大人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些不妥,抿了抿嘴唇收回视线。 她解释道:“京都的繁华绝非小城所能比拟,我只是有些意外,睦月姬竟没有分毫向往?” 这话倒是在夸耀一般,我本是这样想的。 但在我解释缘由之后,她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为什么会排斥京都呢?”她不依不挠地问我:“是因为京都有什么让你讨厌的东西吗?” 明明嘴上是这样问的,但我却有种预感,仿佛只要我点了头,便会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 于是我摇了摇头,道:“大概是因为咒吧。” 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巫女大人的注意在瞬间被什么字眼缠住了,她缩紧了瞳孔,眼睛睁大着张了张嘴。 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然而会说出这种话,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了。 ——“咒”是什么呢? 我自己也不清楚。 只是在那个瞬间,似乎想起了往日曾梦到过的什么东西。 梦里有穿着白色狩衣的男人,与我一同坐在木质的檐廊上,我们身旁似乎还有其他什么人——大家都在笑着。 是温暖而又值得高兴的场景。 但是…… 同样是那句话为媒介,却有另一个截然相反的场景。 在气氛沉闷的房间里,有着用手帕捂嘴咳嗽的消瘦青年,分明那并非我亲眼所见的景象,但心底里骤然升起的沉重却一直压在心头。 在巫女大人不知为何而陷入沉默时,我望见对面的房间打开了障门。 正想提醒巫女大人,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却忽然从她脸上看到了极为熟悉的神色——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之物才会露出的表情。 一如我似乎忘记了某些东西却又无从而寻。 就在这时,侍女们也已经收拾好房间回来了,脚步声在几步之外顿住,侍女轻声告知我一切都已经准备好,自己则是靠墙站着等着吩咐。 见她仍未回过神来,我出声提醒道:“早些休息吧,巫女大人。” 我们待在外面的时间不算长,可短短的时间里我却与其一见如故,甚至还生了想明日再与其相见的念头。 而在提醒完后,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我还不知道巫女大人的名字。 正想开口问她,仿佛提前预知了我的问题一般,她沉沉地看了我一眼,忽然道:“无惨。”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便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是被什么牵起了心神,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顷刻间占据了我的脑海。 “这是……” 巫女大人的眼尾微微挑起,开口道:“是我的名字。” 这还真是个……极为奇怪的名字。 但更奇怪的却是我自己,因为在她前往自己房间之后,我还低声念起了这个名字。 “无惨……” 似乎在记忆里的不知名时间里,我也曾像现在这样,躺在寝具内,低低地唤着这个名字。
第36章 前来借宿的巫女大人是个很奇怪的人。 虽然这样说有些失礼, 却也是我的真实想法。 且不说其他人的看法如何,单从我的感觉而言,只是平时的一些小事, 便能看出许多异样。 永远也不会在白日敞开障门,从未被人见过用膳的模样, 哪怕是送去膳食的侍女,也都只是将那些饭食放在门口便离开,等到了下一次再过来送饭时,才将原本的食具收走。 不仅如此, 来到城中已经过了数日, 那位巫女仍是每日待在房中, 似乎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这显然和那夜所听说的“路过借宿”有些不大一样。 我并不知晓父亲和母亲的想法究竟如何, 也不知晓留下来的巫女大人在想些什么,但若是要问起我对此有什么看法—— 大抵是有些高兴的。 自幼年起, 跟在我身边的侍女们便对我小心翼翼,甚至连在我面前大声些说话了都会脸色大变,原因似乎是害怕我会因此受惊或是心烦。 那些对普通人而言轻而易举的寻常事, 放在我身上却会变得极为艰难, 听母亲说, 在年幼时我甚至曾有过因为侍女在进入房间时不慎将房门打开了些, 便被灌入的冷风吹得生了重病高烧不起的经历。 那次的病情来得过分迅猛,以至于父亲和母亲都慌了心神, 几乎请来了城内所有的医师, 又夜以继日地陪在我身边照顾我。 ——而那个侍女, 则是再没有出现过了。 那之后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便愈发小心谨慎,对待侍女们的态度也愈发严苛起来。所以在面对我的时候,侍女们大多都有些胆战心惊。 诸如此类的事情,单是我知道的便已经足够多了,更别提那些未能传入我耳中的——哪怕侍女们因此对我心生恨意,都是完全理所应当的。 但是……并没有憎恨我的人。 最多也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而相对的,喜欢我的人似乎也没有几个,哪怕是贴身侍女里子,对待我时亦只是恪守本分。 父亲大人忙于事务,自然察觉不了这般微妙的氛围,母亲大人倒是察觉到了,只不过她也没有解决的对策。 因为她很清楚——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与她也是有关的。 这一认知使母亲大人愈发痛苦,哪怕她在我面前时总会用笑容将那些情绪掩盖下去,也无法盖住那些从眉眼间不自觉流露出的悲伤。 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也能明白她究竟忍受着怎样的挣扎与折磨,但是—— 我的想法,与母亲并不相同。 我既不觉得自幼体弱多病有多么悲哀,也早已习惯这具孱弱的身躯,对我而言,不能跑跳并非是难以忍耐的事情,就算无法像普通人那般生活也没有关系。 不管怎样都可以,这就是我的想法。 我能够理解母亲大人的想法,但她是否能理解我的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我其实很想告诉她,不需要为我担忧、也不必为此感到痛苦,但母亲大人强撑起笑意来到我面前时,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并不需要听到这些。 倘若将我的想法告诉她,只会加重她的负担,让本就已经喘不过气的母亲大人愈发难过。 我需要做的,只是当母亲来看望我、怜爱地将我抱住时,安静地依偎在她的怀中。 对她而言,只需要这样就足够了。 我希望母亲大人能轻松些,所以在她快要支撑不住,哪怕只是看到我也难以维持平日那副面孔时,搬到了最东边的院子里。 在那之后仿佛是遵循着某种未曾言明的约定一般,除了里子外我几乎见不到任何其他人,哪怕是在适合出门的时候,也只是在院子里稍微走走,从不会走出院门。 这样的生活哪怕一直持续下去也没有关系——我是真心这样认为。 至少……在那位巫女大人出现在我面前的前一刻,我仍是如此确信。 我大抵是喜欢她的。至少我自己是如此认为。 不仅仅是因为那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更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未遇到过像她那样的人。 每每到了夜里,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头之后,地面上再没有半分阳光落下的痕迹,巫女大人便会打开那扇障门,隔着庭院将那沉静的目光投向我的房间。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将视线投向了对面紧闭的障门——自前几日夜里巫女大人来到城中之后,那扇门便只会在太阳落山之后才打开。 与我一样的是,巫女大人也是自从进入了这个院子,便再也没有出过院门了。 只有到了夜里,巫女才会拉开她的障门,有时她会隔着庭院与我对视片刻,等我过去或是自己过来。 有时她又像是只为了打开障门透透气,或是其他的我也不知道的理由, 虽然这种事可能有些奇怪——分明相识也不过数日,但我对巫女大人的在意程度,似乎有些不太寻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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