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再多问问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但巫女大人这时候却像是不愿待在我身边一般,对我说想要自己休息一下,便从我的房间里推开障门,消失在了我的视线内。 虽说这种说法有些奇怪,但巫女大人离开时的模样,总觉得……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大抵是我的错觉吧。 * 连着好几日,巫女大人都像是在刻意躲着我一般,不仅我去敲门时对我说自己身体抱恙,连我提出让里子为其进行诊治时,她也只回答说休息几日便可以了。 这分明就是不想见到我罢了。 我回忆起那日所发生的事情,左思右想也没能弄明白究竟是什么地方让巫女大人生气或是难过了。 但正当我坐在房中叹气时,却有母亲身边的侍女敲响了我的障门。 “睦月姬,夫人请您去厅中一趟。” 听到这声,我略有些意外,母亲已有许久未曾让人请我出过房门,现在却让我去厅中…… 我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反问道:“母亲大人又说是所为何事吗?” 门外的侍女平静地回答:“并未说明。” 我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么……是来了什么客人吗?” 或许又是如往常一般,那些京中的贵族们说起想要见我,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也不好推脱。 而侍女也给了我肯定的回答:“确实来了一位客人。” 就在我猜测那位客人的身份时,侍女却补充道:“那位客人,似乎是一位卖药郎。” 我愣了一瞬,正在开门的手也顿住了,障门半开时看到门外侍女的脸,追问道:“那位卖药郎是不是脸上画着红色的花纹,背着一个大木箱?” 闻言感到诧异的人变成了侍女,她点了点头,似是不明白我为何会知晓这些。 也难怪她不认识,毕竟离那位卖药郎上一次来到城中,也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后来的侍女,大多是不知晓此事的。 既是如此,那也没有再多询问的必要,当我换好衣物来到厅中,便一眼看见了那位打扮奇特的卖药郎。 “许久不见,睦月姬近来安好?” 青年俊秀的五官被那些深红的花纹衬得愈发艳丽,微微翘起的唇角显露出优雅的弧度,嗓音轻柔。 我点点头,在母亲大人朝我伸出手时,在她身旁坐下,答道:“劳您挂心,一切安好。” 虽说已经过去许多年,但不知是我的记忆不太清晰,还是岁月的确未能在他的面容上留下太多痕迹,我竟觉得眼前的卖药郎与多年前相比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略微几句寒暄之后,我便没再开口说话,只是听着父亲大人旁敲侧击般向卖药郎询问我的身体状况,然而得到的回答也皆是模棱两可。 几番来回之后父亲大抵也明白了卖药郎的意思,便不再对此事过多询问,而是在听到卖药郎应允会留在府中住上几日后,便告知我们要去继续处理事务了。 父亲大人一走,母亲大人似乎也不怎么能打起精神了,见状我主动开口道:“母亲大人若是累了,便先回房中休息吧。” 没有拒绝我的提议,母亲大人回房之后,除开侍奉在侧的侍女们,厅中只余下我与卖药郎。 在我开口之前,卖药郎主动道:“我恰巧从此处路过,便打算顺便进来拜访您。” 我眨了眨眼睛,不太能明白他这句话:“您是刻意来看我的吗?” 闻言卖药郎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是也不是。” 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令人稍微有些在意。 我又想起了年幼时的事——是第一次见到卖药郎的时候。 那时我只有几岁大,房间里挤满了紧张的侍女们,父亲大人因难以遏制自己的心情而选择去庭院中稍作冷静,母亲大人因为担心他也一起出门了。 房间里除了那些侍女们,便只剩下我和卖药郎。 说来也有些奇怪,分明我才刚从病中醒来,但神志却意外地清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卖药郎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我对他说:“你在看什么?” 我自己也想不明白那时候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分明卖药郎看向的是我的方向,但在那时候的我看来,他却并不在看我。 “我在看您现在未能看到的东西。” 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我忘记自己那时是如何回答了,也忘记后来发生了什么,甚至不记得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是何时回到房间的。 只知道,我在不知名的时刻里想起了某些东西,却没能想起一个人的名字。 “‘名字是最短的咒’,您当初有对我说过这句话吗?” 思绪回到现在后,我忽然问起了卖药郎。 谁料他竟摇了摇头,“我从未对您说过这句话。” 那么这话……是谁说的呢? 疑惑只困扰了瞬息,便被卖药郎的声音打散,他忽然问我:“您已经明白了吗?” 这个问题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稍作思考,我便已经清楚他所指的是什么事情。 卖药郎曾问过我一个问题。 他问我:“您有在意的东西吗?” 是在说出了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咒”之后。 而那时候我却没能给出答复。 父亲和母亲都在我身边的时刻,倘若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对他们而言显然并非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并非不爱他们,只是觉得……自己对他们的感情,远不如他们在我身上倾注的心血。 这是不对等的。 所以在那时,哪怕卖药郎已经对我的心知肚明,也依旧没有戳穿我像是没能听懂这句话一般的沉默。 但在这个时候,他却再次提及了这个问题。 而我给了他回答。 我告诉他:“有。” 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卖药郎询问道:“是因为遇到了什么人吗?” 我点点头,对他说:“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 我将巫女大人视作最要好的朋友,并且相信她必定也是以同等的心情对待我。 但心底里冒出的声音,却让我开始有些动摇了。 因为我想起来了那个名字——那个在许多面前便应该想起,却一直模糊不清的名字。 “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呢?” “是……无惨。” 我回答道:“那是位极为美丽的巫女大人。” 闻言卖药郎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却开口询问我:“您喜欢她吗?” 没有丝毫犹豫,我点了点头,“那是我唯一的友人。” 闻言卖药郎注视着我的眼睛,半晌却突然问道:“她也是这样想的吗?” 我点了点头,但幅度却比上一次小了些。不过以巫女大人平时的表现来看,不管怎么说也肯定是将我视作唯一的吧? 然而这时候,卖药郎的神色却似乎有了细微的变化,他半敛起眸子,轻声道:“如果被名为‘误会’的咒所束缚,那么将会迎来的,也必定是悲哀的结局。”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竟觉得卖药郎这时候的语气中半敛着怜悯。 我没有要质疑巫女大人的意图,只是觉得……似乎有哪里出了问题。 在我与卖药郎的对话中,似乎总有些不太一致的地方。 “但我与巫女大人之间并不存在误会。”我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一直都会是最好的朋友。” 闻言卖药郎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仍是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柔和的五官总会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 “既然您的想法是这般……”卖药郎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剩下的内容我没有听清,也不觉得有一定要听清的必要,便没在继续执着于此了。 * * 有关于卖药郎的到来,受到影响最明显的其实是城中的侍女,哪怕是我也发现了这一情况——自他来到城中,未过几日,大半的侍女便都已经对其十分亲近。 大抵是其温和体贴的性格使然,所以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与城中的其他人亲近起来。而这种事情,大抵永远也不会发生在另一位客人身上。 我说的正是巫女大人。 来到城中已经数月,甚至从未与除我外的任何人有过“交谈”这般普通的往来,我这时才发现,对巫女大人而言,我所占据的位置似乎完全配得上我心中所想的我们之间的关系。 可自那日不知为何事而避开我之后,我们见面的次数便屈指可数了,更何况在卖药郎来到城中以后,我还愈发觉得巫女大人像是连为我打开障门也不愿意了。 这时候我便想起了卖药郎所说的话。 倘若是因为什么误会,导致我与巫女大人之间的感情受到影响…… 那么她在某天忽然来向我告别,便如卖药郎一般再也不知道是否会有下一次见面——这种事情,只是稍微想想便足以让我无法安定下来。 于是在想清楚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避免那一天到来之后,我在夜里再次敲响了巫女大人的障门。 站在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不甚清晰的回答声。她本又是以身体不适拒绝我,但我却没有因此而像往常那般自行离开,反倒是未经她的许可自己拉开了障门,从门缝中钻进了她的房间。 若是以往,在做出这般举动时我甚至完全不需要思考巫女大人会有什么反应。但是现如今却连迈开脚时的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总觉得自己这时候有种偷偷摸摸的感觉…… 视线内,巫女大人背对着我坐在矮桌前,桌上燃着的蜡烛映出她的身形,将那个朦胧的轮廓投坠在木质的地板上。 我进门的动作肯定已经落入了她的耳中,但巫女大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仍是背对着我,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坐在那里。 我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慢慢地坐在了她的影子里。 又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准备,才轻声开口唤她:“巫女大人?” 在我主动发出了声音之后,巫女大人仍是没有任何反应,落入我眼中的只有那个纤瘦单薄的背影。 这时候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在什么时候,我也曾这样坐在某个人的影子里,看着他沉默地背对着我,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没有……甚至连生机也望不见几分。 “您是在生气吗?” 我开口问她。 闻言巫女大人的脊背似乎轻微地动了动,却依旧没有转身。 我稍微有了点底气,试探性地问她:“难道是因为我说了什么话吗?” 我的声音停止后,沉默的气氛开始在房中扩散,昏暗的烛光氤氲在和室里,冬日带来的森森寒意沁入皮肤,令人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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