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担心他碰到御案,手先脑袋一步护着儿子的小脑袋。刘彻顿时又想把手剁了。 小太子双手捧着他的脸,“父皇今晚去椒房殿吗?” 刘彻下意识摇头。 小太子好失望。 “怎么了?” 小太子叹气:“孩儿还想叫父皇告诉母后,孩儿没有赚不该赚的钱,没有逼迫任何人呢。” “自己跟你母后解释去。” 小太子无力地点点头,想起什么蓦地抬头:“母后要给我两巴掌呢?” “那也是你自找的。” 小太子叹了口气站起来:“那我就去找父皇的母后。” 刘彻心说,你找谁也没用。 “陛下?”春望喊一声。 刘彻福至心灵,慌忙起身抓住儿子:“敢去东宫胡说八道,朕现在就给你两巴掌。” “祖母节俭。”小太子停下,“七国之乱差点打到京师,祖母一定比父皇懂民心所向,一定也很赞同孩儿刚才那些话。父皇敢打孩儿,孩儿就跟祖母说,父皇心里没有黎民百姓。” 刘彻扬起巴掌。 小太子瘪嘴就哭。 刘彻指着他的额头:“不许装!” 小太子大声喊:“母后!皇祖母!父皇打——呜呜呜!” “还叫吗?” 小太子摇头。 刘彻松手,小太子往外跑,刘彻长臂一伸拽住他:“往哪儿跑?刘据,不要试图挑战朕的耐心。” 小太子听到“姓名”不由得停下。 刘彻:“七国之乱又是听谁说的?” “百姓啊。”小太子眨了眨眼,“也不可以说吗?” 刘彻想骂人,这么多年过去了,黎民百姓怎么还这般碎嘴。 “他们还说什么了?” 小太子:“父皇不生气?” “朕气饱了,没法再生气。” 茶肆里的食客都知道他乃“大将军长子”,哪个敢当着他的面议论天家。小太子仗着宣室殿没有他的人,他的老父亲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宣召韩子仁、吴琢等人,他放心大胆地胡扯:“说外甥像舅。陈家表兄跟父皇十几岁的时候一样一样。” 刘彻张嘴就想骂人,对上儿子带着笑意的眼眸:“故意气朕呢?” 小太子摇头:“他们还说孩儿像二舅。” “长得像你二舅?”刘彻不待儿子开口,“要不然你说你姓卫,他们也不会把你当成卫伉。”捏捏他的小脸,“招摇过市竟然知道戴面具。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 小太子:“孩儿不懂的可多了。父皇,很多人都没见过二舅。” “总不至于说你性情像他?” 小太子笑着点头。 刘彻呼吸停顿,这群眼盲心瞎的。 “父皇,我走啦啊。”小太子突然来这么一句,刘彻条件反射般抓住的衣领。小太子往后踉跄两下,气得大喊:“父皇!” 刘彻松手:“你母后那里——” 小太子打断他:“我想祖母。” 刘彻抓住他的手臂,朝他屁股上一巴掌:“滚!” 小太子蹦蹦跳跳往外跑,欢快的跟个小青蛙似的。 刘彻气得咬牙:“朕上辈子欠他的!” 谁欠谁不重要。春望提醒:“陛下,殿下说的那些话?” 刘彻扫一眼殿内所有人,宦官宫女慌忙跪下发誓,他们什么也没听见。 刘彻收回视线:“他才八岁,竟然懂得一物降一物。”说出来他自己都难以置信。 “殿下还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春望心想,这不比“一物降一物”重要吗。 刘彻刚才先气儿子胡说八道,后气小孩竟敢威胁他,以至于经春望这样一说,他恍然意识到儿子真长大了。 “据儿说的那些不可能是这几日才听说的。若不是朕提到钱,可能据儿像变了一个人,朕还没意识到他只是长大了,不再是无论朕说什么他都深信不疑的奶娃娃。” 春望:“陛下当真没生殿下的气?” “你能说他说的不是事实?”刘彻倒是想生气,可他总不能气这些日子躲着儿子,没能及时发现小孩已经不再是招猫逗狗的奶娃娃了吧。 刘彻摇头叹气:“以后你提醒朕,隔三差五去太子宫看看,或叫他来宣——”看到出现在殿外的小孩,刘彻板起脸:“不是叫你滚?” 小孩跑进来,刘彻抬手挡住:“不许再往朕怀里扑。你也看看自己多大了。” 小太子比划一下身高:“好矮啊。” 刘彻不为所动:“有事说事。” “孩儿听百姓说——” “又是百姓?”刘彻面色不渝,“朕改日非得想个法子把他们的嘴堵上。” 小太子脱口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刘彻手痒,压着怒火:“春望!” 春望拉着小太子的小胳膊:“殿下,奴婢送您回去。” “人家还没说呢。”怀抱不给扑,小太子坐在御案上,面对老父亲。 刘彻看一眼压在儿子屁股底下的奏章别过脸——眼不见心不烦。 “快说快滚!” 小太子伸手掰过老父亲的脸:“父皇,孩儿在这儿呢。” “得亏朕只有你一个儿子。”再来一个他得减寿十年。 听不见,听不见拉。小太子摇摇头:“好多人想给去病表兄说亲。有人说冠军侯府的门槛要被踏平了。还有人说,长安适婚女子都想嫁给表兄。陈家表兄说,冠军侯府不能呆了。等表兄回来我是不是该放假了,可以邀请表兄去博望苑小住吗?” 刘彻顾不上跟儿子赌气:“你说的‘有人’‘还有人’不是指你母后和祖母?” “你姑姑和我姑姑近日时常聊去病表兄。” 刘彻好气又好笑:“什么叫‘你姑姑和我姑姑?’你啊,惯会胡扯。她俩也想给去病说亲?” “陈家表兄说以前不爱提表兄。” 刘彻听懂了:“近日全城百姓都在聊去病的婚事?” 昭平君这几年脑后长反骨,隆虑公主吃亏中计,他得高兴的放炮竹。不太可能为她和馆陶扯谎。小太子点头:“私下里都说过。” 霍去病确实该成亲了。 刘彻闲来无事也替他考虑过。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人选。 刘彻就想表示他知道了。忽然想起儿子都懂得“得民心者得天下”,“据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是表兄吗?” “你是朕。” 小太子:“我是父皇也没用。媒人不敢跟父皇抢,可胆大的女子敢当街拦住表兄表达爱慕啊。” 刘彻震惊,现今女子竟如此大胆吗。 “父皇猜猜第一个骑象的人是男是女?” 刘彻:“女子。你这样问,可能还是位未婚女子。” 小太子点头:“父皇,孩儿告退。” 刘彻起身跟他一同出去。 女子纵然敢当街表白,可婚姻大事依然得父母做主。刘彻不好跟百官聊他们的女儿,皇后倒是可以跟百官夫人聊小儿女的婚事。 小太子见老父亲去椒房殿,拉着他的手跟上。 刘彻停下:“据儿,朕不打你不生气,不等于今日还想看到你。” “小气鬼!”小太子跑出去五步大声喊。 刘彻转身去追。 小太子像个小兔子似的,一溜烟钻进太子宫。 刘彻诧异:“他跑这么快?” 春望真不想提醒:“陛下不是一直说殿下跑得快,您的剑追不上他吗?” “仨孩子也没他一个机灵。”刘彻无奈地感慨。他抬起脚又停下,“朕这些年只有他一个儿子,是不是他太过聪慧?” 春望腹诽,您也算算一年到头您在后宫留宿几回。 休沐前后常去后宫,您十次有八次因为第二天得陪儿子练剑,跟后妃盖被子聊天。 要不是你证明过自己,后妃得一边为您祈祷,一边为您寻民间偏方。 “陛下,椒房殿今日去不成了。”春望朝西安门方向看去。 刘彻转身,禁卫模样的人跑过来。刘彻移到树下等着。待人走近,确实是宫内巡逻的禁卫,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刘彻令随行的小黄门去椒房殿支会皇后,他傍晚过去。 奏表没用密封,看起来也不像来自郡国。刘彻到宣室屋檐下打开一看,顿时觉着儿子可人。 别说他的钱来自百姓,此时儿子叫他还给百姓,刘彻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陛下,出什么事了?”春望心下奇怪,怎么看起来比被小太子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还生气。 如今天下还能有什么事值得陛下脸色黑的滴墨。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 可是太丑了,刘彻不想遮掩,转手递给他。 江都王刘建父亲薨逝时,妹妹回来奔丧,他趁机与其通奸。后又滥杀无辜,令宫人与□□媾等等。刘建自知罪孽深重,在常山王被处死后,害怕被杀,近日诅咒帝王,试图谋反。 书中没提刘建诅咒、谋反等罪证,刘彻相信书中诸事件件属实。 春望也信,可太难以置信,以至于他惊得险些下巴脱臼。 真人外有人啊。 “陛下,这,这不是人啊。”春望往常不敢这样说封国王爷,但他此刻忍不住。 刘彻沉声道:“宣御史大夫张汤严查此事。” “此事该交给廷尉吧?”春望怀疑他气糊涂了。 刘彻:“没看到书上提到以前告他的人被廷尉定了死罪?等等,还有卫青。” 春望明白,朝廷派人过去一定会遭到刘建抵抗,必须令人领兵前往。如今能调动兵马的人,除了帝王就是大将军。 春望禁不住同情二人,难得休息一天都不能在家多住一晚。 张汤这些年也经历了许多大案重案。可当他看到江都王的罪状,依然感到心惊。 卫青接触不到这些,他还没看完头发就竖起来。 一向在战场上杀人如切瓜的大将军晚饭没用,晚上也没睡好,恶心的。 刘彻见得多了,到椒房殿还有心思跟皇后聊冠军侯的婚事。 小太子不知道他走后出了这种事,担心他的那番话令老父亲心存芥蒂。翌日清晨见着老父亲,小太子开口就问:“父皇,今日想看到我吗?” 刘彻怎么看儿子怎么满意。以防小不点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他板起脸:“不想。” “不想也得陪我练剑。”小太子看出他眼中带笑,禁不住感慨,老父亲不愧是明君。昨日被他堵得有口难言,睡一觉就不气了。 难怪他能容忍汲黯几十年。 小太子把剑给他:“父皇,我的剑变轻了。” “你力气大了。”刘彻揪住他的小耳朵,“知子莫若父。以为这样说朕就会叫你用真的?” 小太子可惜,父皇也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父皇,看招。”小太子朝他胸前戳。刘彻下意识挡,小太子手腕一转戳到他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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