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号称天热不练武,天冷不习剑吗?”刘彻盯着他,目光灼灼,“故意的?” 小太子点头:“孩儿是说过这话。可那时孩儿年幼,您叫孩儿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乃揠苗助长。孩儿现在不是长大了吗。” “你父皇老了。”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小太子料到他会这样说,“身为父亲不能以身作则,也好意思嫌弃孩儿。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啊。” “嘀咕什么呢?”刘彻高声问,“大点声。” 小太子作揖:“孩儿告退!” 寒冬腊月,小太子也不想动弹。但他养成习惯,一天不持剑像少用一顿饭。宫外寒风凛冽,小太子也有办法,他早早令宫人收拾两间屋子,角落里点上炭火,令韩子仁同他切磋。 小太子身上隐隐冒汗,一炷香结束。韩子仁担心他一热一冷着凉生病,给他披上斗篷,小太子出去遛花花。 此时,刘彻在宣室殿高台上来回走动,活动筋骨的同时思考“盐铁官营”。豪强世家定绞尽脑汁阳奉阴违。如今国库空虚,此举属远水解不了近渴。 刘彻头疼,令宫人先摆饭。 看到熟悉的鹿肉,刘彻灵机一动,“春望,宣三公九卿。” “诺!”春望领命出去安排小黄门宣三公九卿。 小太子领着花花回来看到宣室殿一下出去好几人,一个比一个着急,他心下奇怪,一大早又出什么事了啊。 “枇杷!”小太子跑进太子宫就喊。 枇杷从正殿出来,手里拿着抹布。小太子眉头微蹙:“你在干嘛?打扫的人去哪儿了?” “婢子收拾的是殿下的寝室和书房。” 小太子曾对下说过,不许小黄门小宫女去书房和寝室打扫。端的是他们莽撞或好奇心盛发现他的宝物。 “忙完了吗?” 今日不必伺候小太子洗漱,枇杷道:“快了。” “找宣室殿的宫女宦官打听打听又出什么事了。孤来的时候父皇还好好的。” 枇杷应一声诺,把抹布给樱桃。 “等等!”小太子叫住她,“孤回来的时候没事,也没有急奏,十有八九父皇突然想起什么事令人宣百官。饭后再去。” 韩子仁:“殿下,是不是有点风声鹤唳?” “孤了解父皇。能让父皇认为迫在眉睫的事绝非小事。 一个栾大都能叫陛下失态,还不是小事?韩子仁暗暗腹诽,面上不显:“奴婢回头问问侍卫陛下今日都见了哪些人?” 小太子颔首:“饭菜好了吗?” 炒菜的厨子徒弟出来:“快了。” 小太子净手后到正厅等着。 炒菜的厨子亲自上菜:“殿下,您说的大鏊子打好了吗?” 小太子拍一下小脸:“孤忘了。吴琢!吴琢!” 吴琢端着五颜六色的粥进来:“奴婢出去问问。” 小太子:“多带些钱。” 韩子仁疾步进来:“殿下,张贺来了。” “又给孤送吃的?孤又不是小猪。博望苑的东西实在吃不完以他的名义卖了,去表兄的铺子买棉花给博望苑诸人添冬衣。肥水不流外人田!” 韩子仁想笑:“张贺要是听您这样说一定很是高兴。但他这次来不是给殿下送吃的,他说殿下买的石涅送来了。” 小太子放下勺子:“何时的事?” “昨日。” 小太子想想宣室殿还有事:“告诉他,孤下午不上课,午时过去,叫他准备好午饭。” 韩子仁顿时明白,宣室殿的事午时前务必弄清楚。 饭毕,韩子仁同吴琢兵分两路,吴琢出宫买锅,韩子仁佯装无事闲逛,巧遇巡逻的侍卫。 韩子仁在外转一盏茶左右就弄清楚了。 太傅石庆离开,枇杷疾步进来。 韩子仁向禀告:“陛下宣了三公九卿。” 小太子眼神示意枇杷补充。 枇杷:“奸佞小人常常把钱融了另铸,钱样不变,但钱币薄了。为了抑制这种情况,陛下想用鹿皮做币。上林苑多鹿,鹿皮很多用不完,堆在库房也是积灰。陛下宣三公九卿正是问他们此法是否可行。” 小太子拧眉,他怎么感觉父皇的理由很牵强啊。 上林苑是有很多鹿,三天两头往宫里送鹿肉。母后和阿姊快吃腻了。可鹿多少养几头便是,一来可以省下粮草,二来也可以腾出人手做别的事。 “三公九卿怎么说?” 枇杷:“御史大夫赞同,大农令反对。其他人皆附和二人。” “丞相乃百官之首,他竟然唯二人马首是瞻?”小太子很是诧异。 枇杷摇头:“陛下好像一开始就要把此事交给丞相。丞相也不好反对吧?” 小太子颔首:“是不好反对。难得父皇对他委以重任。”忽然想起老父亲跟他哭穷,小太子瞬间明白,鹿多是借口。“三公九卿走了?” 枇杷:“还在商讨此事。” 小太子张口结舌:“没——还没聊完你就打听到了?” “有宫女出来拎热水,婢子跟上她她说的。她起初也说不知,婢子假传您的口谕,说您担心陛下,她才告诉婢子。殿下,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吗?您怎么看起来愁眉不展。” 小太子想冷笑,铜钱都无法抑制偷奸耍滑之辈作假,鹿皮就能杜绝。 “张汤这些年不是抓人就是审人,他懂造币?可笑!外头传他很会揣度圣意真没冤枉他。” 韩子仁听糊涂了:“殿下的意思大农令是对的?” “大农令秉性如何?”小太子问韩子仁。 韩子仁:“说是颜回的后人,廉洁正直。”他往四周看一下,令樱桃去外面守着,“假如御史大夫真如殿下所言,陛下想往西他绝不会提议往东,两人私德恰好相反。” 小太子想笑:“假如?汲黯怎么骂他的。说来听听。” 汲黯是个大嘴巴,这事韩子仁还真听说过:“奸佞,不分是非公正,一味迎合陛下。”顿了顿,“可他是张贺的父亲。” “张贺三天两头给孤送吃的就是学了他。但他是他,张贺是张贺。张汤又不是贪赃枉法,张贺是民脂民膏养大的,孤没必要为了他父亲的所作所为为难他。张汤也不曾针对过孤。” 韩子仁:“御史大夫知道陛下疼您,只会敬着您,哪敢给您添堵。” “大农令此人很好。” 韩子仁不这样认为:“听说他和张汤有私仇,反对造币不见得全是为了江山社稷考量。” “张汤跟谁无仇?”小太子问。 韩子仁被问住,盖因太子的一个老师也跟张汤有些嫌隙。太子不止石庆一个老师,霍去病指点他剑法,他还有骑射老师,音律老师等等。 只是小太子不爱学,这些课也不是日日上,他又三天两头缺课,就显得他好像只有太傅一个老师。 自打长安迎来一场小雪,除了太傅的课,小太子就把其他课停了。他也时常缺石庆的课。让他一直坚持到现在的唯有剑术。 “陛下不知吗?”枇杷试探地问。 小太子:“父皇什么不知道啊。用父皇自己的话说,不试过怎知不可。” “试错了呢?”枇杷又问。 小太子满不在乎:“错了就错了呗。” 枇杷噎住。 韩子仁忍不住说:“难怪李广领兵全军覆没陛下还敢用他。去年无功而返,前几日还召见他。用陛下的话说,这次不行不等于下次不行?” 小太子笑而不答:“枇杷,收拾一下,我该去博望苑了。” 枇杷:“那陛下那里?” “造币乃国之大事,三公九卿又都在,孤此时过去也是被父皇撵出来。”小太子喝口茶起身,枇杷去拿斗篷,韩子仁出去令人被备车。 临近午时,小太子抵达博望苑。 博望苑有田地,田地以前种小麦,自然不缺砸麦场的石头和轧场的石磙。 小太子令人把石涅移到射箭场。夏日生机勃勃的射箭场如今很是荒凉,小太子令奴仆把石涅倒在无草的空地上,又叫人拉来石磙抬来石块。两人先砸石涅,石涅裂开黑灰四散,韩子仁挡在小太子前面。小太子拉开他:“戴上手帕遮住口鼻!” 众人系好手帕,小太子往后退两步,看着他们继续砸。并州的石涅很好,轻轻一砸就散开,小太子令人去地里弄一些细土——博望苑有一亩地留着种棉花,已经犁好耙好,只能开春育苗种棉花。 农奴很快把土弄来,小太子令他们先把土倒在一旁的空地上,令人拉石磙压石涅,石涅碎成渣移到细土旁跟细土掺匀。 韩子仁小声提醒:“土不能烧火。” “孤知道。石涅多土少。”小太子等乍一看看不见土了,令人倒水和泥和石涅。 张贺好奇:“殿下,为何要在石涅中加土?” 小太子:“你单弄一些石涅试试?” 张贺弄一铁锨石涅,加点水,然而石涅不能成块。小太子令他加土,散开的石涅凝成块。 张贺:“石涅不能直接烧吗?” 小太子点头:“可以。但大块的烧不透,散碎的怎么往里加?用着铁锨?你不担心一铁锨扔进去,石涅灰飘进锅里?” 张贺懂了:“难怪您叫人做成薄片,再穿几个空。石涅晾干就像匈奴人用的牛粪,拿着火钳夹两块进去即可。” 小太子点头:“不可用石涅烤火。此物比木柴还容易叫人憋过去。” “下官不敢。”太子殿下花重金买的,赏给他他也是用来煮茶。 张贺还有一事好奇:“殿下,听说此物比炭便宜?不知殿下是否可以告诉下官何处有卖?” “并州。”小太子说出来,眼中一亮,老父亲不是缺钱吗,可以卖石涅啊。 想到这,小太子想回去。当他看到太阳下自己的阴影,决定饭后再走。 未时左右,小太子用过饭歇半个时辰就起驾回宫。 马车行至宣室殿,小太子令韩子仁先回去,他独自一人面圣。 发生在宣室殿的事是枇杷哄骗来的。小太子不好暴露传信的宫女,就问老父亲上午为何突然召见三公九卿。 刘彻自然不会告诉儿子他打算用鹿皮套钱。 “与你无关。”刘彻抽空瞥一眼儿子,“听说你下午又没上课?” 小太子骂:“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石庆还是个大嘴巴。” “你缺课也好意思怪石庆?这么快回来,去博望苑了?” 小小太子:“孩儿先问的父皇。” “真想知道?” 小太子点头:“不方便说吗?” “你十岁了,有些事也该告诉你。”刘彻随即说出他打算用鹿皮造币。 小太子很好奇:“因为父皇没钱了吗?” 刘彻瞪他:“你可以换个词。” “父皇,孩儿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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