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忙说:“我骂陛下作甚?自打有了铁锅我家老母亲胃口都比以前好了。” “这话是你说的。”有人提醒他。 掌柜的:“我是说那些不得不买白鹿皮的人。” 众人自然知道他是这个意思,但他若不说明很容易叫人误会。 小太子:“依我小孩之见,难得休沐应该说些有趣的事。纵然陛下不与诸位斤斤计较,心怀不满又不敢冲陛下发火的藩王不见得想成为诸位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想说,此地乃京师,天子脚下。随即想到那些藩王秉性,不是恶贯满盈就是声色犬马,“这位小公子说的极是。小公子何故戴着面具?” 小太子:“从额头到眼角有一块血红色胎记,怕吓到幼童。” 回他的男子见他说起胎记很不以为意,不禁佩服他小小年纪如此豁达:“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王,家中长孙,祖母爱之,取名王孙。” 男子介绍一下自己,遥遥一礼:“王公子,幸会。”注意到他身边的随从,“王公子想必是哪位公卿或世家公子。” 小太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弟背着祖母出来的,兄就别问了。” 那人又扫一眼气质不凡的侍从们,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若非家人疼爱哪会给他十多人。这些人一看就是有功夫的护卫,而非寻常仆从。 “在下听说陛下近日令人统计各府官职。王公子可曾听家中长辈说过此事?” 小太子微微摇头:“统计这些作甚?” “听说,我也是听说,诸位听过就忘,就算忍不住告诉旁人也不要说是听我说的。” 有人等不及:“直说便是。” “听说陛下打算抽出一些不重要的官职——”男子说到此,往四周看一下,确定没人偷听,压低声音,“价高者得之。” 所有人都懵了。 见多识广八面玲珑的掌柜的最先反应过来:“不不会吧?” 小太子眉头微皱:“是我想的那样?” 男子点头:“不保真。听说陛下有这个意思。”停顿一下,“其实也不怪陛下,匈奴年年来犯,若不打他们,咱们哪能在这里胡说八道。从匈奴俘虏的东西陛下又没要,前几年那些牲畜诸位应该都知道,也吃过匈奴牛肉吧?那这钱从哪儿出?只是加税一年才几个钱。” 掌柜的赞同:“陛下卖铁锅那些钱——博望侯?” 男子:“博望侯此行没用多少钱。他带去的许多东西都很便宜。陛下卖三五日铁锅赚的钱就够了。” 伙计问:“白鹿皮换的钱还不够吗?” 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起身:“博望侯没用完的钱足够买粮草。冠军侯会打仗,只需给他准备从京师到边关的粮草即可。主要是安置贫民费钱。贫民的房屋,未来一年吃喝用,这些都得朝廷出。 “诸位可以算一下,去年七十万贫民,一人一年算一贯钱,包括为其修房子,陛下得卖多少口铁锅,多少张白鹿皮?还有给贫民的良种,以及路上的花费等等。看似不起眼,大将军几次出兵匈奴恐怕也没用这么多钱。” 众人禁不住点头。 老者又言:“陛下还在塞上设郡。建城也需要钱啊。” 掌柜的顿时可以理解朝廷为何收商户的税:“难怪我听说陛下这几年都没怎么动他的上林苑。以前竟然妄想在上林苑种荔枝。” 老者摇头:“陛下没动上林苑是他现今需要上林苑的土地种棉花,种小麦,种胡麻。来年种子多了换给黎民百姓,往后无需再种那么多,他不是挖池塘就是修游廊。咱们这位陛下,闲不下来。”说完一脸无奈。 侍卫们忍不住偷瞄小太子。 面具遮住小太子半边脸,侍卫们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悻悻地收回视线继续喝茶吃点心。 小太子起身问:“老先生,不知您怎么看仁兄方才所言?”看一眼先前说朝廷打算卖官那位。 “我怎么看有什么用啊。”老者苦笑。 小太子:“您可以上书自荐。听家中长辈说,以前有位丞相六十岁才步入仕途。您比他年轻多了。” 先前提到卖官的男子道:“我知道此事正是友人建议我抓住这个机会。老者家中有钱也可以找人活动一二。此事并不丢脸。当今御史大夫当年就是走的陛下舅舅武安侯田蚡的门路。” 小太子很是失望,还以为他是个关心朝政之人。 老者问:“陛下若问我为何能到他面前,我当怎么回?无奈之举?不止一人通过自荐被陛下重用。我为何不自荐?” 男子被老者问住。 小太子拱手:“这位先生所言极是。”转向那位男子,“你只知道陛下缺钱需要卖官,而你不曾想过无人买官陛下卖给谁。”扫一眼其他人,“诸位若认为陛下此举荒唐。这位仁兄的心思同陛下一样荒唐。你认为此事并不丢脸,旁人也同你一样?你问过御史大夫?” “这——”男子被问住。 小太子坐下:“你那样说不过是叫自己心安理得一些罢了。既然做了,何必给自己找补。无论卖锅还是用白鹿皮币换钱,陛下都不曾提过国库空虚,此乃无奈之举。打仗、迁移贫民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兴许陛下是为了扩建上林苑呢?” 男子急了:“我也就那么一说。再说了,这事还没定。是真是假还不一定。你用得着这么着急上火吗?你乃世家子弟可以靠父兄入仕,我等可没有你这般好命。” “你说你就说你,干嘛捎带旁人?”小太子禁不住皱眉。 有人附和:“小公子言之有理。你说这位小公子可以靠长辈,你既然能拿出那笔钱,想必家中长辈也不是凡人。为何不凭借门荫入仕走?” 小太子:“我家中长辈说凭门荫入仕之人多在陛下身边担任郎官、侍中。他资质平平,机会给他也是浪费。” “你!”那人勃然大怒。 小太子挑眉:“我说错了?不要你跟主父偃比,你若有东方朔的才能,写一份自荐书,我叫家中长辈呈给陛下。” 那人气得坐回去。 殊不知有人很是心动,禁不住起身:“小公子此话当真?” 小太子楞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有人接话。 那位男子嗤笑一声:“黄口小儿的话你也当真!” 小太子知道这不是激将法,也知他该拒绝,可他乃太子,有责任为朝廷选拔栋梁之才:“自己无能不要认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我如今得上课。下次休沐若无大雨,不见不散!” 掌柜的忙说:“小公子切勿意气用事。” 小太子哼笑:“长辈不愿帮忙,大不了本公子探望太后的时候亲自送去。”给侍从使个眼色,小宦官付了钱,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 掌柜的张了张口,不敢置信地问:“他是?” 那位老者:“太后本家。可能是太后侄孙。” “难怪那位小公子仪态不凡,衣着配饰都是顶好的。”掌柜的感慨,“我猜他乃世家子弟,没想到还是皇亲。” 伙计忍不住问:“那小公子说的岂不是真的?” 此言一出,老者也忍不住心动,犹豫片刻,付了茶点钱就回家写自荐书。 马车到宣室殿外停下,小太子下车。随他出去的宦官着急:“殿下,陛下是父也是君,有话好好说啊。” 小太子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宣室殿只有几位小黄门,刘彻在永巷。小太子坐到御案前,翻起奏章不言不语。小黄门看他面无表情心里打颤,悄悄退出去,急急跑去永巷。 刘彻正是潇洒快活,突然被打扰气得想杀人,面色阴森可怖:“何事?!” “陛陛下,不——不好了!”小黄门气喘吁吁,一时也没发现他很生气。 刘彻:“诸王围攻长安还是伊稚斜南下?” 小黄门缓口气:“比他们可怕。太子殿下在宣室殿等你。” “他叫你来的?”刘彻怒气消散。 小黄门摇头:“就是没叫奴婢找您才可怕。他从宫外回来就直接去宣室殿。进去没看到您,不说话也不喝茶,板着小脸翻奏章呢。” 刘彻连忙起来,宫妃慌得为他整理衣物。刘彻闻到浓郁的香味,“不行。这里有没有朕的衣裳?” “有的。”宫妃连忙令婢女去拿。 刘彻闻到衣物上淡淡的花香,没了脂粉味:“走!” 婢女望着天子如临大敌的模样,很是纳闷:“太子殿下很可怕吗?婢子有次在椒房殿外碰到殿下,殿下很是和善啊。” “陛下的儿子怎么可能和善?只是脾气像皇后和大将军甚少发怒罢了。”宫妃摇头,“往日陛下过来从未听说过殿下找他。定是出大事了。交代下去,无事不许到处走动。” 刘彻也认为出大事了,可他左思右想,除了白鹿皮币没别的事啊。 小太子听到脚步声起身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刘彻心里咯噔一下,此事不小。 “怎么不在宫外多玩一会?” “儿臣不敢!”小太子转向春望,“你带人去太子宫把父皇这些年赏孤的钱全拉过来。” 春望心中一凛,看向天子,天要塌了啊。 刘彻拉着儿子的手臂把他拽到身边:“赏你的就是你的。” “儿臣在宫里用不着钱。博望苑产出也能卖一些钱。那些钱儿臣留着也无用。” 刘彻笑道:“父皇还没穷到需要儿子接济。” 小太子震惊:“父皇休要安慰儿臣。若非国库空虚,父皇何须卖官?” 刘彻脸上的笑凝固。 “看来是真的?”小太子心底生出几分恼怒,父皇真真想一出是一出。 刘彻赶忙解释:“据儿,听父皇说。”他是有这个想法,不定一年甚至三年后才会施行。怎么这么快就传到儿子耳朵里了。 “春望!” 春望打了个激灵:“奴婢不知。殿下才从宫外回来。” 消息来自宫外,而并非宣室。刘彻暗暗松了一口气:“据儿,你快十一岁了,怎么还听风就是雨?” “所以?”小太子挑眉,好奇他怎么编。 刘彻:“朕身为帝王,万民之主,哪能干这种事。” “那外面怎么——” 刘彻打断他:“你相信外人还是相信父皇?” “儿臣相信父皇。”小太子点头,“儿臣其实想说,父皇要卖不如先考虑儿子的侍从官。儿子年幼,尚无法参政,身边侍从官全卖了也不影响江山社稷。” 开什么玩笑!儿子的侍从官必须精挑细选。 刘彻笑不出来:“父皇可以跟你发誓绝无此事!”
第167章 幸灾乐祸 以前小太子听到此话定对他深信不疑。 如今不敢了。 父皇的话可信花花能上树。 “今年绝无此事,还是明年绝无此事啊?”小太子一脸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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