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料到两个女儿来向她服软,但她权当不知。她人老了,不是死了。活人自然有脾气。太后起身去茶室,令婢女准备茶点。 东宫宫女权当太后没说清楚,只准备一份茶点送到太后面前。太后诧异又想笑,心中很是熨帖。回头给她们几样东西,等她百年之后就叫天子放她们出宫过活吧。 如花一样的女孩哪能因她枯萎。 南宫公主开口:“母后——” “有事说事,没事就回吧。哀家今日心情不好。” 南宫公主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长门宫。 平阳公主也以为她是因为昭平君说的事心情不睦,于是轻声软语宽慰太后。陈氏快六十了,也算是喜丧。 太后点头:“哀家知道。像哀家,今日好好的,兴许用过午饭就去了。所以哀家过一日少一日啊。如果没有别的事,别打扰哀家吃茶用点心。也不知道这么好的茶点,哀家还能吃几回。” 平阳公主脸色僵住,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母后定能长命百岁。” “人道七十古来稀。哀家七十多岁了。”太后摇摇头,“不用宽慰哀家,哀家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 两位公主怕她死。 没了太后,先帝的女儿哪还有公主的尊荣。若非如此馆陶公主也不会用那种法子讨好先帝。她们可以同样的法子讨好皇帝,可她们如今连未央宫也进不去。 南宫公主眼眶湿润,张口欲言,太后端起茶杯,南宫公主哽住。平阳公主试图开口,太后放下茶杯,盖上杯盖发出叮的一声,平阳公主满腹贴心话语被打断。 东宫掌事女官不想看到她们,出言提醒:“太后该歇息了。” 两人信心满满登门,满心失望而归。 掌事女官好奇地问:“太后,两位公主是不是没钱了?” 太后摇头:“她们有食邑,这几年风调雨顺,哪会没钱。哀家所料不差,她们是为太子的加冠礼来的。” “她们也想观礼?” 太后:“虽然没有女子观礼的先例,可这也是大汉首次为太子举行加冠礼。很多规矩流程都是皇帝定的,他要给皇家公主划一块地观礼,谁又能说什么?” “不是首次吧?” 太后点头:“算是。皇帝那次不算,只有公卿大夫几十人,一切从简,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女官明白了:“太子加冠礼定会在未央宫举行,陛下同意公主观礼,也算同意她们以后去未央宫找陛下?” “聪明!”太后伸出手,“陪哀家去库房。孙子长大了,哀家真老了。也该处理身后事了。” 女官不由得停下。太后拍拍她的手,令识字的宦官带着笔墨纸砚同她一块去,太后要立遗嘱了。 太子从东宫出来就去椒房殿,他上次见母后还是除夕家宴那日。 除夕前皇后很忙,过了除夕皇后就闲下来。此时她在跟心腹宫女们在殿内投壶。宫女见他来了,退到两侧,请太子殿下同皇后比一比。 皇后拒绝跟儿子比试。 太子笑道:“儿臣十支,母后十五支?” “这样还行。”皇后手正热,表示她先来。 太子退到一旁。 皇后十五进十一,太子摇头可惜:“不用比了。儿子全进也只有十支啊。” 一个人的游戏有什么意思,皇后叫他试试。太子挑眉:“母后说的?” 皇后心说,你还能变出十二支吗。 太子前世可以做到,但也是障眼法。今生没了灵力,太子只能取巧,最初两支一起投,接着三支三支一起。十支全中,皇后惊得微微张口。 椒房殿诸人头回知道还可以这样玩,不可思议地连声惊呼。 刘彻想告诉皇后长门宫那位去了,正要上台阶被这些声音吓得停下,问旁边侍卫:“出什么事了?” 侍卫躬身回答:“殿下在里面,想必跟殿下有关。” 刘彻闻言大步上去,到殿外停下,除了他的皇后,所有人都满眼星星的看着他儿子,恨不得扑上去。刘彻拧眉低声骂:“祸水!”
第233章 认出太子 “祸水”听到动静抬头,粲然一笑,高声呼喊:“父皇!” 此时的太子宛如刘彻在东海之滨看到的朝阳,暖的令人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何事如此欢喜?” 椒房殿诸人见天子很感兴趣,也知有太子善良,不会任由阴晴不定的陛下处置他们,大胆回答,太子和皇后比投壶,殿下让皇后五支云云。 刘彻一听儿子三支一起也可投进,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也要同太子切磋。 皇后时常跟宫女宦官玩投壶,又赶上手热才能十五进十一。刘彻浑身僵硬很少玩,十进六。刘彻不信邪,又拿十支,然而他越心急越出错,结果总得二十进十。 宫女宦官低头抿嘴忍笑。刘彻面色不渝地扫一眼他们,微抬下巴示意太子该他了。 太子两次三一次四,结果十进九。刘彻不服气,还要再来。太子问他忙不忙。刘彻陡然想起长门宫的人还等着安葬。刘彻令宫女宦官退下,太子见状先行告退。 长门宫原本叫长门园,是馆陶公主的园子。馆陶公主和董偃的事一旦被人捅到太阳底下,刘彻不会处置其姑母,但一定会降罪于董偃堵悠悠众口。馆陶公主为了董偃把长门园送给刘彻,刘彻令人修缮后改为“长门宫”。 馆陶之女被废后,刘彻令陈废后迁往长门宫。这些年她一直住在长门宫。陈废后毕竟是大长公主的女儿,废后废后称呼实在难听,这些年提到她就用“长门宫”代指。 废后也是后宫女子之一,她病逝自然要告诉皇后。皇后令韩莲子过去盯着。刘彻拿起箭矢令皇后继续。皇后很无语。皇后跟陈废后不熟。她初到刘彻身边时陈氏以为她只是刘彻身边人之一,没把她一个出自平阳侯府的女奴放在眼里。卫子夫查出身孕后,刘彻几乎日日到卫子夫处,太后更是把她当成眼珠子。陈氏不敢动她,也没机会跟卫子夫添堵。陈氏于卫子夫而言就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听闻她病逝卫子夫心里无悲无喜。而陈氏不止是刘彻的皇后,还是他亲姑母的女儿。 卫子夫再次怀疑刘彻没心。哪天她病逝,皇帝可能也只是“嗯”一声表示知道了。不过卫子夫也不在意,她有儿子,也只有她有儿子,她怕什么。 天子心里没有女人有儿子就行了。 “先说说规矩。”卫子夫又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皇后宫里的东西刘彻不稀罕,刘彻沉吟片刻:“据儿找你何事?” “儿子还得有事才能探望母亲?”卫子夫服了他了。 刘彻露出笑意:“朕只是问问。看你急的。” 年近半百,刘彻以防不测,也学儿子亲自戴荷包,荷包里放两粒药丸——强身和补血。刘彻拿掉荷包扔过去:“五局三胜,赢了你取一粒。输了,你宫里的东西朕随便挑。” 卫子夫:“据儿送我的围棋除外。” “那副围棋多少年了?” 卫子夫笑笑,懒得解释玉越用越润:“据儿的一片孝心,千金不换。何况您赏臣妾的那些药丸臣妾还没用过。”说完把荷包还给他。 “朕同你换?” 卫子夫:“可!” 刘彻活动手脚,准备五局全胜。然而,五局一胜。卫子夫笑着随便摸一粒药丸:“陛下,承让了。” 刘彻气得夺走荷包,没点眼力见。从椒房殿出来刘彻直奔永巷。椒房殿宫女一脸担忧:“皇后,您该让让陛下。” “让他作甚?”卫子夫身上也有个荷包,跟刘彻一样里头有两粒药丸,她把赢来的药丸放进去,“陛下一高兴留下用午饭?” 大宫女道:“天这么冷,陛下呆到下午说不定就不想走了。” “那又如何?我快五十岁了,还能为陛下添一儿半女?”卫子夫只比刘彻小三岁,今年四十有五,就算还能生也不敢生,“陛下的心不在椒房殿,留也只能留一时。”哪有药有用。卫子夫在心里补一句,她又不是无知的小姑娘,为了一时恩爱能豁出命。再说了,三十年前她都知道什么更重要,何况今时今日。 大宫女一脸无奈。 卫子夫笑笑:“我和陛下相识那年陛下十九我十六,这个年龄可以说是少年夫妻。我们在一起快三十年了。哪还有男女爱情,只有亲情。陛下忘了我这个皇后也不会废后。你们都没成亲,不知道民间一夫一妻也是这样。当年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当垆卖酒,琴瑟和鸣,结果又如何?就是隆虑侯成日无所事事,也是跟隆虑公主分开住。” “您跟他们比什么?” 卫子夫:“不然跟东方朔比?” 东方朔有名的娶了离离了娶,还不如陛下呢。 “张汤啊。”大宫女道。 卫子夫摇头:“不是他不想。张汤心里只有权势。好比据儿,他如果一辈子不开窍,此生只有史良娣一人,史氏也不认为她和据儿是心心相印的夫妻。”顿了顿,“本宫有分寸。” 椒房殿诸人见状只能闭嘴。 刘彻确实也没往心里去。他真不舍得那粒药也不会拿来赌。何况药是儿子孝敬的,而儿子也是皇后的儿子。他这种做派就像左手倒右手。 话说回来,太子见天色尚早就去书楼。车停在宫门下,太子带两个随从走过去。宫门侍卫不放心,远远跟到书楼,见他进去才假装巡逻回去。 太子以为书楼没人,他来此地只为沾沾人气,顺便晒晒太阳买点小吃。 早两年书楼附近没有商贩。自打建章学堂的学生有钱,来书楼玩的老弱妇孺多了,看书的人也多了,聪慧的人就在此卖东西。夏有瓜果,秋有板栗石榴,春冬有烤馍热汤麦芽糖。 太子见书楼门敞开,就先去书楼。书楼里清冷清冷,只有一人,主父偃像个孩子似的拿着两个小棒棒嗦麦芽糖稀。太子拧眉:“你几岁了啊?” 主父偃吓一跳,看清来人,到嗓子眼的心落到实处:“殿下啊。” “今日初五民间祭财神,你不在家怎么跑这儿来了?” 主父偃:“殿下出来做甚?” “孤出来透透气,一炷香左右就回去。” 主父偃也是出来透透气:“家里太闹,我午时三刻回去。” “儿孙满堂热热闹闹不好吗?” 主父偃皱出八字眉:“烦!从初一到初四亲戚没断过。今日一早我还没起夫人就令家奴准备炮竹。噼里啪啦,我差点没被她吓死。” 太子:“这个时节也不好去友人家中。” “是的。赶上人家家中有客多尴尬。只有这里清静。”主父偃举起手里的糖,“这个不错。殿下可以买来尝尝。” 刘据挑眉:“你不是头一回吃吧?” 主父偃早年家贫,好不容易攒点钱就是买书买笔墨,哪舍得买糖。到了长安一年升四次,主父偃看不上孩童拿在手里嗦着玩的小东西。所以太子殿下猜对了,他年近七旬头回吃糖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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