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人上告周亚夫谋反,景帝把他交给廷尉议罪。打那以后很少有人偷偷置办甲盾。民间盛传区区五百甲盾傻子也知道成不了事。先帝不傻,罚俸就可解决的事非得交给廷尉,分明厌恶周亚夫,趁机除掉他。太子听到的却是周亚夫此人过于刚硬,先帝担心悍臣欺幼主。 真假大概只有景帝自己清楚。也许太后知道一二,但太子不会为了这桩多年前的事去烦她。太子听到“特许”二字就想到李广戎马一生,定是也想要甲盾陪葬。 太子问:“李敢希望买些甲盾陪葬?” 刘彻诧异,不禁感慨:“吾儿果真聪慧!”顿了顿,又补两个字:“像朕。” 太子很想送他一记白眼:“听父皇的意思假装不知啊?” “明日下午替朕去一趟。” 太子扯了扯嘴角,不想去。刘彻猜到他百般不愿,“据儿,不要轻易让百官看出你的喜好。” “看出也无妨。父皇说过孩儿心性坚定。孩儿喜欢的东西不一定要据为己有。” 刘彻:“朕信你。李家乃当世大族,朝中也有许多李氏族人,他在世家之中威望很高,在无知平民当中名气极大,你此番过去李家即使会因此得意,但对你也不是全无坏处。” “知道了。” 刘彻:“身上这身红袍换下来,你不是去道喜。” “父皇,若有蠢货要同孩儿比试,孩儿是看在死者的份上让他三分,还是尊重他?” 刘彻想笑,好一个尊重他。 “吾儿无需忍让。” 太子明白了。 翌日清晨,韩子仁令人准备储君座驾。前呼后拥,浩浩荡荡,恐怕长安百姓不知道太子去李家吊唁。 李家没分家,跟公孙家一样,几房人住一处。不过李家人口简单,李广有三子,其长子早逝,仅有一遗腹子李陵。次子李椒也死十几年了。所以太子驾临是由李敢携李家男儿出门迎接。 太子道一声免礼,目不斜视迈入关内侯府。 李家前后左右邻居心生羡慕,李广致仕多年还能得太子亲自吊唁。由于门外有大批禁卫,百姓不能靠近,只能隐隐看到太子很高,鼻梁高挺,脸很小,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见过卫青或霍去病的人不禁感慨:“卫家没有丑人。” 见过刘彻的人不服:“陛下也好看。听说太后年轻时比皇后美。” 有人接道:“依我看太子会长。太子何时出来?” 太子自然是到里面转一圈,对李敢说一声“节哀”就可以出来了。若是给刘彻当了多年刀的张汤去世,或尽心办事的东方朔没了,太子不介意多安慰家属几句。 李广全军覆没那次太子尚未出生,没有太大感触。后来李广三番两次要带兵,心里很没数,彻底把太子惹怒了。 太子时常出宫,也碰到过很多狂傲的世家子弟。可被太子打的远远看到他就恨不得绕道走的人只有李禹一众。太子那般不留情面,正是因为他一开口就提“李广”。 主父偃也狂,也贪,但他在刘彻面前很懂事,也从来不敢欺负太子年幼无知。很多年前太子在宣室殿附近碰到主父偃,主父偃先认认真真行礼,然后才问太子在那边做什么。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太子就出来了。四邻皆惊:“这就走了?” 有人接道:“不走还留下用茶点?” 太子问韩子仁:“二舅去了吗?” “李广以前是大将军麾下校尉,也曾追随过冠军侯,李家若是去长平侯和冠军侯府报丧,他二人都得去。” 太子颔首:“是的。不能让活着的人寒了心。” “外人不知他们为何过去啊。”韩子仁摇摇头,“殿下,您方才注意到了吗?李敢欲言又止。” 太子:“孤看见了。他重孝在身不敢再进宫,不必理会。” 确实如此。 天子只说“他知道了”。太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风,没容李敢说出他父亲的愿望,李敢只能让他父亲带着遗憾离开。 太子向来聪慧,不可能没有看到李敢满眼希冀地看着他,是以李家子弟认为太子故意的。 大汉黎民百姓守孝只需三十六日,二月中旬李家子弟脱了孝衣就要同大将军之子切磋,时间定在二月十八日。李家子弟友人二月十二日堵到卫伉的时候下的战帖。 二月十三日,卫伉一进宫就找他表兄:“他们是不是有病?我又不认识他们。” “想从你身上找补回来吧。”太子猜测,“李禹在李家人看来合该是将门虎子,结果被我打成兔崽子,李家子弟应该很是不满。他们没胆子找我,去病表兄家的侄子幼小,去病表兄也不惯着他们,敬声表兄打小混,只能挑软柿子捏。” 卫伉张口结舌:“善还有错?” “二舅太和善了。不怕,那日我陪你去。”太子最近被拘在宫里不许出去正烦着呢。 卫伉:“他们会不会说我胆小鬼?” “就算他们比你大一个月,你也可以说他们以大欺小。” 卫伉皱眉,迟疑道:“有点耍无赖吧。” “昭平君无父无母,谁敢欺负他?”太子反问。 卫伉决定以后多耍无赖。 大不了被世人认为子不像父。 陛下成天骂太子“逆子”,也没见太子表兄改。 卫伉:“届时是不是得跟陛下说一声?” “回来再说。”大不了再被骂一句“逆子”,太子被骂习惯了,很无所谓。 二月十八日清晨,太子令韩子仁和吴琢为他收拾吃的用的以及弓箭。吴琢拿出三把宝剑:“殿下,用哪一把?” 太子指着没有宝石的那把。那把剑是他前世幼时用的,虽然没有沾过血,但挥剑时寒气逼人。 切磋场定在城外渭河边。 因为这件事公孙敬声和昭平君昨日下午早退,回去沐浴更衣。今日早早等在城门外。众人齐聚,昭平君看着渭河方向:“我敢打赌,他们故意的。” 公孙敬声:“我也敢打赌,他们一定猜到伉弟会告诉太子,把他引出来太子必会跟着出来。” 太子把玩着缰绳笑道:“要不要猜猜这是谁的主意?” 昭平君:“李禹没这脑子。否则他早就跟卫伉成为同僚了。” 卫伉:“他还在家混吃等死呢?” “不清楚做什么。”昭平君朝远处看去,“那边黑乎乎一团是不是他们?” 太子没有千里眼:“管他呢。叫他们等着。” 半个时辰左右,太阳升高,太子才晃悠到渭河边。跟李禹一行比起来他们的做派反而像纨绔子弟。 太子盯着李禹轻轻松松跳下马,李禹转向身边人,此人看起来跟昭平君年龄相仿,比太子大五六岁的样子,长得跟李禹有几分相似。太子前往李家吊唁时见过此人,猜他是李当户遗腹子李陵。 太子:“不知哪位想同卫伉切磋?” 李陵站出来。 昭平君忍不住骂:“厚颜无耻!” 李陵猛地转向他。昭平君连他老子都不怕,又怎会怕一个建章监。不是每个建章监都能成为大将军。卫青担任过建章监,但这个时候的卫青已被封为长平侯。 “我说错了?你也看你多大。你骑马练剑的时候卫伉还没出生。” 李陵脸色涨红:“你来?你我年龄相仿!” 昭平君摇头:“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膏粱子弟。你赢我还不容易吗。” 李陵被他的厚颜无耻噎住了。 太子笑道:“别吵。以武会友,动嘴皮子多无趣。我来吧。孤也有二十岁了。不像卫伉还是“一”开头。”
第236章 正文完 李陵推脱不敢,刀剑无眼,担心伤着太子。 随李禹过来的十几人连声附和,明摆着激太子说出“恕你无罪”之类的话。年轻气盛的太子果然没忍住说出:“点到为止。即便不小心伤到孤,孤也恕你无罪。” 李陵拱手:“下官得罪了。” 太子冲身后抬抬手,昭平君把他的宝剑奉上。李陵见太子剑上没有剑穗很是意外。其实有的。有次霍去病夫人带着儿子进宫探望皇后,卫子夫见外孙坐不住,就令宦官领他出去。不巧碰到太子,太子领他去太子宫,小孩想要宝剑,太子就把剑穗拿掉给他玩。 打那以后他不敢把宝剑放在书房、茶室等显眼处。早上要用也是放寝室柜中。盖因太子大了,侄子侄女越发多了,他的宝剑锋利,奴婢一眼没注意就会伤着他们。 昭平君接过剑鞘往后退,李禹见状也往后退。 太子以一敌七只能用巧劲,一对一不怕硬碰硬,但太子不舍得委屈自己,李陵来势汹汹,太子闪身避其锋芒,李陵认为堂堂太子殿下不屑躲,结果差点没收住脚。好在他下盘很稳,闪身劈向太子。卫伉紧张的抓住身边人,公孙敬声吃痛,朝他手背上一巴掌。卫伉下意识松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太子仿佛四两拨千斤,差点削掉李陵半边脸。 李陵躲闪迅速,脸上依然留下一道红印。李陵不可思议,就在此时,浓浓的剑气扑面而来,李陵往后踉跄几步,躲开了宝剑,却险些摔个屁股蹲。 太子说点到为止确实没有步步紧逼,他等李陵站稳才再次出剑。 前几日很冷,正是太子所料的倒春寒。这几日暖和了,憋了半个多月的人都出来了。是以此刻不少人往这边来。太子见状速度慢下来,同李陵有来有往打几回合,就在李陵认为方才只是太子侥幸,他轻敌的时候,太子朝他手背上一下,挑飞他的剑。 除了太子所有人都呆了。若非点到为止,李陵右手不保。 太子抬手把剑扔给昭平君,昭平君本能接过去,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听到太子说:“承让!” “你——”李陵想说你逗我呢。到嘴边又说不出口,盖因他意识到太子如果一直很认真,他真有可能被削掉耳朵削断手臂。 太子环视四周:“还有人要同我切磋吗?” 李陵身后一众连连摇头。太子笑笑,冲侍卫招招手,侍卫把马牵过来,太子微微摇头感叹:“垂柳吐新蕊,春风惹人醉,正是骑马踏春好时节啊。伉弟,走了。” 卫伉冲李禹等人嗤笑一声,翻身上马。 公孙敬声等人紧随其后。 李禹嘀咕:“我说太子剑术高超吧。你还不信。” 李陵此刻也不敢相信:“他师从何人?” “大将军,冠军侯,陛下吧。”李禹也不确定,“没听说过他师从何人。倒是打听到他每日清晨都会练剑。听说这是太子殿下唯一坚持多年的事。” 李陵摇头:“叔父见过大将军和冠军侯的剑术,不一样!他的剑太飘。” “飘都能让你脱手,不飘还不得要人命?”再次丢脸李禹心里很烦,他不止一次说过,并非他不勤奋,而是太子天赋极高,堂兄偏偏不信。这下丢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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