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进听不得别人嫌他小,转向太子表示:“父亲,水不好玩,有虫子,我不玩了。” 太子忍着笑把他递给侍从:“先洗脚。父亲给你煮茶。” “我要奶茶。”小孩大声说。 刘彻嫌他挑剔,没好气道:“没奶!” “有的。我早上喝了。” 太子:“确实没了。天热,鲜奶放到这时候就臭了。” 小刘进知道臭臭的难闻,要吃麦芽糖稀。 上林苑又不是东西市,下雨天也无法骑马驾车,上哪儿给他弄糖稀。刘彻想打孙子。他要吃蜂蜜都比糖稀容易。 “没有!”刘彻不待儿子开口抢先拒绝。 小孩气得抱怨:“怎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怎么了?你敢打朕?”刘彻问。 小孩转向父亲,仿佛问,我俩打起来你帮谁啊。 “谁也不帮!”太子解释,“我是你父亲,他是我父亲。” 小孩想想:“我小,他大。” “我老,你幼。”刘彻才不管是不是孙子,分毫不让,“尊老爱幼,老在前幼在后,要帮也是先帮我。” 小刘进辩不过他,大声反驳:“谁说的?” 刘彻挑眉:“我说的。我是天子,我说什么是什么。” “你好厉害啊。”小刘进阴阳怪气。刘彻心梗,这孩子究竟几岁?太子三岁时有他这么会气人,这么得理不饶人吗。 太子三岁前很少出去,见过的人也没有儿子认识的人多。他倒是想跟儿子一样“凶”,可他怕被当成妖怪。 “父皇,喝茶。”太子看到老父亲杯中有半杯水,就知道壶里的茶还热着。太子给他满上。刘彻给儿子个面子,不跟小崽子计较。 小刘进以为他无言以对,快快乐乐洗脚,欢欢喜喜扑到父亲怀里。太子把他放腿上,小孩窝在怀里吃点心,吃一口还朝刘彻比划比划,就差没明说,不给你吃! 刘彻这一刻真想把他扔出去:“据儿,管不管?” 太子揪住儿子的脸:“不许调皮。我父亲是你祖父,你把祖父气病了,父亲会很难受。好比父亲病了,你也不开心。” 小刘进收回招摇显摆的小手,转身安慰他:“父亲不难受,我听话。” 太子给他倒杯茶:“喝茶还是喝水?” 小刘进就着他的手喝两口。一块点心吃完他又坐不住了,要出去玩。太子直言他累了,要出去他自己出去,地上湿滑,摔倒了不要怪任何人。 小刘进决定让父亲歇息。刘彻趁机拿出围棋,小孩趴在一旁看一会看不懂,又闹着要出去。太子板起脸,他不敢闹,窝在太子怀里睡着了。 刘彻看着宦官把孙儿抱走:“他也只有这时候可人。” 太子心说,您不说话的时候也是位慈祥的祖父。 “过了三伏天有了师傅就好了。”太子只能这样宽慰老父亲。 至于是不是真的好了,太子觉着很难。 果不其然,小刘进跟他父亲一样嫌看书识字枯燥。太子不需要学,他是不想学。太子令老师把授课地点改在花园或船上。老师不赞同,可储君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在船上小刘进也坐不住,太子就令卫不疑下午过去教他射箭以及骑马,用的理由是今年学会了,明年开春跟父亲春游,到秋随父亲狩猎。 太子没少用类似的话哄儿子,比如好好学,带他出去。太子言而有信,小刘进不认为表叔给他画大饼。学射箭学骑马的时候他得专注。他也不敢分心,怕从马背上掉下来。 天气转冷,小孩学了一个多月,专注一件事习惯了,再把授课地点改在室内,他可以待一炷香。老师认为小皇孙长大一点,这两个月认识不少字,所以懂事了。 太子休沐日教儿子下棋,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子允许儿子耍赖,小刘进可以跟父亲玩大半个时辰。不要吃喝拉撒的时候可以玩一个时辰。太子又吩咐宫人,小皇孙想玩的时候陪他玩,其他事不必管。小刘进在太子潜移默下化以及宫人不明真相的引导下,玩的时候疯玩,看书识字的时候也不再如坐针毡,时辰稍长就心浮气躁。 下雪天,太子领着儿子出去看雪。来年春暖花开,太子领着儿子到渭河边看水看人赏垂柳。 太子不曾疾言厉色训过儿子,在父亲的影响下小孩也很少暴躁发怒。休沐日,霍去病在街上碰到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随二人去太子宫。昭平君不巧把小孩的点心吃了,小孩也没有生气。听到昭平君夸味道好,小孩很高兴,像是昭平君跟他志同道合。霍去病见状不禁跟公孙敬声夸:“不亏是据儿的儿子。” “越大越懂事了。”公孙敬声嘴上这样附和,心里不这样认为,他小儿子比小刘进大两岁,也不如他懂事。 昭平君也喜欢懂事爱笑的孩子。点心没了小孩不曾哭闹,让昭平君另眼相看,主动问他想去哪儿玩。小孩要上街,昭平君一看天色还早,可以带他出去逛一圈,就令随从备马。 昭平君抱着小侄子,带着随从出去,公孙敬声就问太子怎么教的。 没有什么技巧,耐心罢了。 听起来简单,实则很难。 公孙敬声要有耐心,也不至于文不成武不就,需靠父荫入仕。霍去病不缺耐心,但他的耐心在练兵打仗方面。 很简单的回答,却叫两人无言以对,也不想再问。 太子给他们出个主意,既然他们没耐心就叫夫人耐心教。无论有没有道理,他们只帮腔,不干涉。 霍去病为数不多几次跟夫人吵架都是因为孩子。公孙敬声也因为孩子跟他夫人争执过。此言一出,二人叫太子闭嘴。 二人不羡慕太子生来富贵,也不羡慕他聪慧过人,唯独羡慕他冷静理智,仿佛世外仙人。 表兄弟二人一想起这点就不由地想到太子早些年拿出的那些宝物,太子前世说不定真是世外仙人,亦或者有仙缘。 史良娣虽然不敢干涉太子管教孩子,但她也做不到毫不关心。起初她跟老师一样认为不该在室外授课。孩子没被太子惯坏,反而真懂事了,史良娣令人留意正殿情况。休沐日太子如何待儿子,太子去未央宫听政和处理奏章的时候,她也怎么带孩子。 父亲母亲做法一样,小刘进潜意识里认为以前在母亲好用的招数如今也不好使了。此后甚少撒泼哭闹。除非他十分想要某个东西,或者十分想念父亲。 又一年夏收时节,刘彻又在宫里呆够了。长安大小事扔给太子,他去甘泉宫,打算去甘泉宫周边转转。太子令宦官通知百官,非急事上午上报。他把下午空出来亲自教儿子识字,或陪他练剑。 太子先拿起宝剑在儿子面前耍一会,又同卫不疑切磋。太子动真格的,卫不疑踉踉跄跄站不稳,还急的大喊大叫:“不是切磋吗?怎么来真的!” 小刘进目瞪口呆。 没有想到温柔的父亲这么厉害。 太子收剑问儿子:“想学吗?” 小刘进不假思索连连点头。 “很累!” 小刘进摇头:“我最不怕累!” 卫不疑一边擦汗一边打量兴致勃勃的小侄子,心说难怪太子的儿子比别人家孩子懂事。他父亲教他习剑前也给他来个下马威,他恐怕也不敢叫苦叫累。 卫青没有父亲教,又不像太子前世有师傅耐心指点,师兄师姐照顾,哪能想到这么多花招。 霍去病虽有大将军舅舅和皇帝姨丈指点。可二人教他一板一眼。以至于霍去病也想不到先让儿子佩服他,然后再让儿子自己选。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倒是还有机会,但他二人缺少耐心。二人用他们得随天子前往甘泉宫为由把养儿育女之大事扔给夫人。 殊不知刘彻没打算带两人。他俩就跟跟屁虫似的,只要刘彻不见朝臣,刘彻去哪儿他们去哪儿——名曰保护陛下。 两个外甥,皇家至亲,不能打,骂也无用,昭平君打小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公孙敬声不怕骂。陛下骂他,听着便是。毕竟陛下是君也是长辈。 用膳的时候他俩终于滚了,刘彻问身边黄门:“他俩是不是希望朕给他们升一升?” 俩人是太子至亲,等太子登基为帝,最低也是九卿。比家世,有卫伉卫不疑在前,比学识有霍光张安世,比本分还有金日磾。二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陛下想提拔年轻人也轮不到他们。黄门心里这样想,但不敢说真话,他不知道陛下只是随口一问,还是征求他的意见。 “甘泉宫护卫毕竟不如京师。”黄门只能这样说。 刘彻张口结舌:“你——你们是死的?” “陛下,两位公子忠心耿耿总比他们成天见不着人趁机到处游玩好啊。” 刘彻点头:“倒也是。”顿了顿,“看在他二人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就当他们不存在。” 出甘泉宫东巡的路上刘彻到行宫歇息,当地官吏想引荐美人,一看天子身边俩门神,一个太子姨表兄,一位太子姑表兄,怕了怕了,惹不起。 然而就算有美人相伴刘彻此行也没能尽兴,盖因走到一半太子令人送来急奏,匈奴王庭左大都尉差人递来密奏——降汉。 虽然匈奴不足为惧,可匈奴单于王活着,刘彻总觉着膈应,像大业未成有遗憾。封泰山也无法理直气壮向上苍禀报他的功绩。 刘彻收到密奏第二日回甘泉。刘彻从甘泉宫返京,左大都尉也收到带有玉玺的回函。 七月下旬,天气转凉,左大都尉再次来信。刘彻看到内容很是满意,随手递给太子,太子气笑了。 刘彻不明所以:“太子笑什么?” 话音落下,大将军和大司马联袂而来。 太子扔给他舅。刘彻不满:“据儿,这是——” “父皇,先让大将军看看。”太子打断老父亲。 卫青看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啊。太子揉着额角提醒:“地点。” 霍去病勾头看一下,掐指一算:“离边关两千里?” 太子点头。 霍去病看看他舅舅又看看天子,见两人还没意识到,“这哪是降于汉,分明叫我们派兵救他!舅舅,陛下,想想我上次到何处受降。” 霍去病说的上次是指浑邪王那次。虽在黄河北岸,可那边如果有长城,站在长城是就可以看到浑邪王王帐。 刘彻也觉着距离不对:“如果需要我们救援,这信也到不了长安。再说了,离匈奴单于王甚远,他势单力薄也不敢诈降。” 霍去病:“匈奴全民皆兵,帐篷放车上,撵着牲畜就走了,为何不能再过来几百里?如果怕单于王安插在部落里的人怀疑,可以谎称南下放牧。水草肥美时节,他忍不住也情有可原。” 多年以前刘彻令巡查的边关将士顺便找盐井找石涅找铁器,他们当真找了几座,而且易开采。近几年北方用的盐和烧火的石涅皆来自草原。闻言,刘彻解释匈奴不敢南下,担心撞上护送盐和石涅的将士们。这个理由不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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