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仁点头。 小孩挣扎着要下去挑战太傅。 韩子仁暗暗松了口气,可算把他劝住了。 用的棋盘还是刘彻送个儿子的那副。石庆看着棋盘上雕的花草牲畜不禁皱眉。 韩子仁把大黑猫抱过来塞小太子怀里,又把花斑狗放在小孩身边。石庆的眉头皱到能夹死蚊子。韩子仁权当自己瞎,又给小孩送来茶水点心。 一应俱全,韩子仁到院里等着。 吴琢很担心,小声问:“殿下不会被石太傅气得抄起棋盘砸他吧?” 韩子仁瞪他一眼,仔细听着。 小孩可以撑着软乎乎的大黑猫观棋,手边还有点心,跟以前和韩子仁下棋的时候一样舒服,他决定给太傅留点面子。 石庆打心眼里不相信四岁半小太子会下棋。他也从来没听说过太子有这方面天赋。他想的是如何叫小太子喜欢上下棋。 四枚棋子落下,石庆看出太子懂棋,但依然认为他只懂一点皮毛。 约莫一炷香,满盘皆输,石太傅变成石呆子。 小太子是个好孩子,很关心他的太傅:“太傅生病了吗?” 石庆回过神,满脸复杂,无颜见看重他的天子,对他寄予厚望的家人。 刘据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玩过了?老实人回去悬梁自尽吧。 “太傅,还下棋吗?” 石庆喉咙发干,艰难地问:“殿下喜欢棋?” “我不想下棋。”刘据坐累了,“我想踢球。韩韩说太傅也会踢球?” 石庆猛地站起来,仿佛怕慢一点小太子要下棋。 刘据吓得眨了一眼:“太傅怎么啦?” 石庆意识到自己失态,顿时感到羞窘,愈发没脸见人。 “殿下喜欢蹴鞠吗?”石庆不敢自以为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能这么迂回试探。 从来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的陛下竟然低调起来——小太子哪是聪慧过人,分明天赋异禀。 小孩点头。 石庆不希望又一次输得一败涂地:“臣很久没踢过球,可能不是很准。” 刘据真怕把老实人“逼”疯了:“很不准吗?” 石庆见小殿下很好奇,硬着头皮跟他到院里。 刘据的小院挺长,种植木框放北边,南边空出很大一片,比以前露台上宽敞多了。吴琢送来蹴鞠,小孩一脚踢到最南边、撞到门上弹回来。 石庆看着这个准头长舒一口气,信心满满站到另一边。 刘据前世没有玩过蹴鞠,今生前几年腿短力气小,踢不起来。近一年可以跟花花踢,花斑狗并不喜欢小主人踢太准,刘据又没有认真练过,所以确实踢不准。 可是小孩出脚快。 石庆的脚才放下球又回来,他忙得左追右赶,不到一炷香就累得气喘吁吁。 石庆踢得准,小孩不用跑太远,还有花斑狗帮他,所以他只是小脸微红,额头上甚至没有出汗。 韩子仁担心小殿下没把太傅气晕,反而把人累晕过去,趁着球被花花按住:“殿下,歇一会再玩。” 小孩点头:“韩韩,我渴啦。” 樱桃把教室里的茶水点心拿出来,枇杷给小孩擦脸洗手。韩子仁见石庆满头大汗怪可怜:“石太傅,您也坐下歇歇。在外面?” 小黄门送来坐垫。 石庆平时在家只坐室内,他认为坐在院中有辱斯文。此时却顾不上那么多,坐下就不想起。 韩子仁故意问:“太傅,您和太子殿下下棋谁赢了?” 石庆的呼吸停滞一瞬:“……殿下天赋过人,我不及也。” 韩子仁顿时想笑,说得真含蓄:“您看需要几人帮你?你写下来,我交给陛下。您也可以亲自呈给陛下。有推荐的人可以直接带来。除了您,其他老师殿下可以自己决定。” 石庆不住地点头:“多谢韩公子提醒。” “叫我韩子仁,或子仁,皆可。”韩子仁令小宫女给太傅倒杯茶。 一杯温热的茶下肚,石庆才觉得自己活过来。 下午数学课,石庆也不敢自以为是。一加一或一加二,石庆说两到三遍就过。石庆又不敢教太多,教一刻就放小太子出去玩儿。 玩一炷香,小孩进来,石庆改教他握笔写字。 这次依然一盏茶的工夫就停下。 石庆站在教室门边看着小孩跟花斑狗比谁跑得快,心底升起淡淡的羡慕,陛下的儿子怎么可以这么聪慧。他孙儿三天的课程,小太子认真起来半天就学会了。其中围棋还不用他教。 不怪陛下上午那么慎重。 石庆用午饭的时候认为明天的课得调整,下午半天下来,石庆决定申时三刻放学,他前往宣室向天子请示,上四天休二。 刘彻怀疑他听错了:“上四天休息两天?” 石庆:“太子聪慧过人,如果上五休一,四年就可以学完四书五经。太子那时八九岁,他倒背如流也很难理解其中含义。” 刘彻倒是没有想过儿子过早入学,十岁就无所事事:“上五休一,第五天学骑射武功。朕给他挑几个师傅。你接送据儿。” 石庆老实人,儿子不敢欺负他,换成别人小不点可不管那么多。如果叫韩子仁等人看着他,小孩皱一皱眉头,他就得叫停。 石庆建议小太子上四休二也没有想过他跟着休两天。石庆打算第五天陪小孩玩。刘彻的决定跟石庆的计划差不多,他毫不迟疑地应一声“诺”。 刘彻考虑到儿子第一天上课一定有很多不适应,令石庆回家,八月十九日上午再来。 石庆诧异:“明天是八月十七?” “朕知道。”刘彻胡扯,“朕答应太子,今天乖乖的,明、后两天他都可以出去玩儿。” 难怪小太子那么懂事。 石庆:“殿下知道吗?” 刘彻点头:“你可以直接出宫。也可以收拾一下行囊再出去。” 石庆昨日下午进宫,衣服新换的,没有脏衣物需要拿回家,便从宣室回家。 刘彻前往隔壁太子宫告诉小孩,鉴于他懂事乖巧,明日可以出去,他给小孩百金。剩下两百金下次休沐前给他。 小孩歪着小脑袋问:“父皇,你是故意的吗?” 刘彻抱起儿子:“看出来了?” 小孩两只手扯他的脸颊:“父皇要变成坏父皇了。父皇,你跟谁学的啊?” 刘彻拿掉他的小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小孩惊得张大嘴,不可置信:“我啊?” “不然呢?”刘彻把他放在地上,“石庆是不是挺好的?” 小太子摇头:“傻傻的。比笨舅舅还笨。” 刘彻心说给你找个主父偃或东方朔那样的,你们得打起来。 “但他谨慎。书上有什么教什么。不会教你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朕跟石庆说了,十九日再来。十九日可以跟今日一样乖吗?” 小孩伸出小手。 刘彻愣了一瞬明白过来,想打孩子:“六百金不够你用的?” “多多益善啊。” 刘彻找韩子仁等人。吴琢离得近,忙不迭解释:“这话不是跟奴婢们学的。” 刘彻朝儿子鼻梁上刮一下:“少学一些市井俚语。”随即叫春望拿十两黄金,留太子殿下明日出去用。 翌日上午,小孩带十两黄金出去。 韩子仁担心掌柜的没有铜钱找,又带一荷包铜钱。 小孩跟以前一样先买小食,接着去笔墨殿,选许多读书用品,叫掌柜的给他找个四方木盒装起来。 掌柜的见他买的多,给他挑个新木盒。 小孩打量一番,放得下木雕棋盘,这时才有心思闲逛。 “宁乘?” 韩子仁轻呼一声,小孩看过去,不远处有个中年男子,相貌平平,看起来不像术士:“他是宁乘啊?” “殿下没见过她?”韩子仁奇怪,“吴琢不是说他提醒大将军谨言慎行?” 小孩点头:“牡丹花挡住了。没看见。今日不是休沐日,他怎么在东市啊?”
第70章 宫中侍卫多来自世家,他们人脉广,消息灵通。韩子仁问其中一名侍卫知不知道宁乘为何会出现在东市。 该侍卫不清楚,另一名身着常服的侍卫低声说:“几日前陛下令几名堪舆测字皆不出众的术士回乡潜心修炼。一人赏十金作为盘缠。宁乘便是其中之一。” 韩子仁不由得想起大将军,总感觉有点巧。他故意问:“陛下身边的术士哪个不是精挑细选的?怎么会不懂堪舆?” 韩子仁身后几名禁卫下意识小太子。 小太子一脸好奇:“父亲又被骗了?” 几名禁卫相视一眼,怎么觉着小太子有点幸灾乐祸呢。 一定是他们看错了。 太子才多大啊。 要说陛下身边的术士,不知真相的人会认为个个身怀绝技。其实不然。比如东方朔在酒肆里遇到一名术士,见其说起测字八卦头头是道,问清其家在何方,年龄几何,就会把他引荐给陛下。至于会不会派人前往术士家乡查证,不会!东方朔没有那么多钱供人奔赴千里查他。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就是这么随意。 要不然王太后也不会一听到术士就怀疑皇帝儿子又被骗了。 常服侍卫微微摇头:“此事还得从公子说起。” 小孩诧异:“我?” 抱着他的韩子仁同样感到意外:“小公子不认识宁乘。” 那侍卫点头:“前些日子陛下不是叫许多术士随匠人前往博望苑,皇宫南边那片地看风水修房舍?宁乘几人平日里说得好听,师承谁谁谁。到了博望苑,匠人问他们牛舍修在何处,哪里通风好,一个个举手四顾心茫然。反倒是几个比宁乘小几岁的术士看几眼、掐指一算就知道如何修建。匠人问为什么这么盖的时候,一个个说的跟匠人合计的差不多。” 韩子仁:“匠人也懂堪舆?” “不懂。他们时常给人建房,有些人家中还有田地,很清楚一年四季刮什么风,哪块地适合种庄稼,哪块地适合当宅基地。堪舆比匠人的经验更细。”侍卫发现小殿下听得很认真,担心小孩哪天学给陛下听,“我也是听几个经常去博望苑帮殿下看施工进度的黄门说的。” 韩子仁:“其实陛下也清楚他们当中不乏滥竽充数之人吧?” 侍卫笑笑:“这就得问陛下了。” 小太子点头:“我问!” 韩子仁赶忙劝他:“小公子,您一问陛下就知道咱们在背后议论他。以后再想在宣室听到些什么可就难了。” “我不问了。”小孩摇头。 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当着太子的面讨论是一回事,被陛下知道又是一回事啊。 韩子仁:“公子,去茶馆还是饭店?” 小太子故意逗:“可以去酒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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