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抿嘴一笑,“原来您心中是这样思量,听您这么一说,这面儿上的人缘的确不如不得了。小姐人这么好,待人有宽厚,日子久了,不愁人缘佳的。” 挽月转头冲她笑道:“就属你会说话。单喝姜枣茶我怕烧心,你去给我取些点心来吧。” “奴婢这就去。” 玉屏小巧又麻利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挽月从床沿起身,坐到梳妆台前。 身边做事的人,有眼色、手脚麻利很要紧,但忠诚才是第一要紧。宫里派来伺候她的人,她着实不敢信任。兴许要么是乾清宫那位派来监视她的,要么是慈宁宫派来盯着梢的。阿玛本想替她在宫里安排一个自己人伺候,但被她婉拒了。 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弄这些小动作,是大忌讳。还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小心谨慎些便是。 挽月掂了掂手中的一枚石榴果,伏在梳妆台前小桌上滚着玩了起来。 当伴读有一点不好,半个月才能回趟家。家里的事情她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阿玛和他身边那些时不时拱火的党羽近来有什么新的心思。时间不多,对宫里头这位,她也得更上上心了。自己可以抛出钩子,引着他咬,但绝不能当主动去投对方网兜的鱼。 灰溜溜从东住所出来,锦春一行不免全都有些悻悻然的。 姜莲道:“我就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你们也不想想人家阿玛是谁?论家世,我们这波人里谁能及得过?怎么会肯屈尊帮咱们的忙?上回呀在南苑,我和庆琳姐姐好心好意想邀她呀去骑马,人家呢,早就攀上高枝儿和格格在一处吃饭了。也不应该这么说,人家是高枝儿对高枝儿,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同格格交友的。” 话是这么说,各人听完心里不免酸溜溜的。可她们各个人,虽说家中父兄权势没有鳌拜那么大,但也都是五品以上官员之女。有的像索绰罗锦春,阿玛是从一品,不比鳌拜相差太多好么! 就她不爱和她们玩儿,专捡着格格身边绕,兴许还逮着机会同皇上相识呢。 心里这样想,明日上课仍没一个人敢明面上同瓜尔佳氏疏远。 于是便将气撒到了提起这茬子的姜莲身上,“就你马后炮!方才还不是你怂恿锦春姐姐带头来寻人的?这倒好,锦春姐姐碰了一鼻子灰,你躲在后头什么事儿没有。” “你莫要含血喷人,我几时怂恿过?” 索绰罗氏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不就是没答应咱么?说都说了,有什么好觉得丢人的?万一她答应了呢,那我也不用天天那么受罪了;就是不答应,左不过还是同现今一样罢了。有什么好抱怨的?” 巧蓉连连点头,“是呢,还是锦春姐姐心宽。” 姜莲瞥了她一眼,“你的意思就说我们心窄呗。” “我可没这么说,你自己别硬往这方面寻思。” 西殿北面最大的寝宫住的是钮祜禄庆琳,索绰罗氏那几人三五成群回来的时候,钮祜禄氏的宫女翡翠正打发干杂活的小宫女去提热水进来,一掀开门帘叮嘱几句的时候,可巧那几个人说话落到她耳中,略微琢磨便明白了个大概。不由气得一摔帘子,进了屋。 庆琳手中的梳子倏然顿了顿,“怎么了?” 翡翠虽说是内务府安排来伺候她的管事宫女,但家里已提前打点,可以信任。 “奴婢方才出门,听见索绰罗氏那几位小姐在说话。您猜怎么着?她们正为一件事儿起争执。” “什么事?”庆琳淡淡道,继续顺着头发。 翡翠冷笑,“好像是,她们还想让下午来的那位授课先生明儿继续来。” 庆琳嗤笑一声,“这哪里是她们想要谁来就让谁来?拿宫里当自个儿家了?原就听说八旗副都统家的小姐是个愣子,骑马骑得好,打猎不输男儿,就是大字不识几个。这样的人也能选进来做伴读、简直是个笑话。” 不过但论身份,做妃嫔未尝不可。太皇太后喜欢满蒙的女子,宫里的女人懂伺候皇上、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最重要,其余都是锦上添花而已。 “所以她们想了个馊主意,想求瓜尔佳氏那位小姐,到淑宁郡主跟前去美言几句,这不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如今在那互相埋怨了。哼!有眼无珠,让她们去瞎巴结人!家世上您同那位瓜尔佳氏一样,阿玛都是辅政大臣,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招,就如此入淑宁格格的眼。姜小姐她们明明昨儿还来同您言笑晏晏了,还真是谁能给好处就顺着杆子爬。依奴婢看不是个可结交的!” “啪!”梳子放到梳妆台上,发出了一声响。镜子中,映出了庆琳不带笑意的脸庞。 翡翠赶忙噤声,接过梳篦来,替她梳起头来,“奴婢失言,但确实是替您鸣不平。” “你姐姐在我额娘跟前伺候,是个稳妥人,你在宫里更应当学学她谨言慎行才是。” “奴婢知错。” 庆琳望着镜中,捋了捋一束头发,轻笑:“和我一样?敏鸢才配说和我一样。她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所生,甚至连个外室都不是,听说生母还是个汉女。就这也想留在宫里?就算皇上愿意,太皇太后愿意吗?路还远着呢,慢慢儿走着瞧。”不过眼下,不止瓜尔佳氏,更碍眼的也有呢。 身后的翡翠没敢做声。不知怎么的,这位庆琳小姐,虽说年纪不大,平日里与人说话也和和气气的,但偶尔冷下脸来正色说事时,还挺让人发怵。 在宫里的日子就没有往日在家中那么惬意随性了,得按着时辰早睡早起,梳妆打扮不容有一丝懈怠。等到了昭仁殿,挽月惊觉,自己昨日坐着的那张桌子,竟然被人移动了位置。 不止是她的桌子,还有吴灵珊的那张。原本被放置在最前头一排正中央,现下被人往右挪了挪,替换成了另外一张。 都是她们这些伴读先来,郡主最后到的。是以吴灵珊还不知道此事。 站在那张“鸠占鹊巢”桌子旁的,是两个眼生的宫女,虽是旗装打扮,但未穿花盆底鞋,整个身量也较其他女子高壮些。偏黑黄略粗糙的皮肤,脸颊上还各有两团泛红的斑点。 挪桌子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这个塔娜公主,挽月着实不喜欢。 其余后来的伴读自然也是一进门就留意到了这点,纷纷小声打听着。 “这怎么回事儿?” “嘘!听说科尔沁公主即日起也要同我们一起念书。” “那不是有两位格格了?可我们是郡主伴读呀!” “你管她是郡主还是公主,总之都是主,况且公主的地位远在郡主之上。塔娜公主来自科尔沁部落,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的娘家呢。” 宫里都是势利眼,不论从表面地位,还是实际实力上来看,塔娜公主都远胜淑宁郡主一筹。且科尔沁不是别的部落,博尔济吉特氏从太宗时起便与爱新觉罗联姻,几乎霸占了皇后之位。若非太皇太后想用索尼定了现今的赫舍里氏,恐怕皇后人选还得从博尔济吉特氏出呢。 塔娜公主进宫小住,八成目的和让她们进宫是一样的。 她若被册封,可远不止妃位即止。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巴结谁。就算还有郡主在,却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为其同塔娜公主辩驳一番。 “郡主的书案,未经其允许,也是你们能随便移的吗?”挽月没有同她们客气。 站在塔娜那张桌案旁的两个婢女拉着脸,如两座小山一动不动。她们似乎是不大听得懂这边的话,但也并没有流露出想要了解挽月刚才所说话意思的意愿。只两眼睛紧紧盯着挽月的举动,生怕她过来亲自动那桌子似的。 这时候吴灵珊也进来了。 “郡主万福!” 和昨日相比,所有人尽管都给她请了安,但投向她的眼神却大不一样。有着同情,有着愧疚,有着存了看热闹的心,还有的惶恐低下头去。 吴灵珊是个七窍玲珑心,从她们的眼神和一进门的气氛便觉察出异样。待走过来,瞧见自己昨日的桌案和站在桌案旁的两个高壮女使,登时便明白过来。白皙的小脸一下子涨得绯红,心口也似在不停起伏。 她指着两个女使的手微微颤抖,“谁准你们动本宫的东西!”她们吴家是人质不错,可皇上和太皇太后未曾苛待,这么多年明面上也算礼遇。她阿玛尚有从一品虚衔,更不用说额娘好歹也算长公主,哪里就能容得找这些除了爱新觉罗家以外的人也来欺侮? 挽月知晓她从娘胎里带来不足之症,身子不好不能大悲大喜,赶忙扶着她,“格格,莫要动气。凡事总有个理。” 她对吴灵珊身边的宫女道:“你们还不快把郡主的书案移回原位!” 两边宫女皆要动手,塔娜的女使也朝前走了两步,蛮横地挡在桌子前。 “我来迟了。呦,怎么都聚在一处?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塔娜今日特意换上了旗装,玫红的坎肩绣着大团的芍药花。虽做一字头,但仍然在燕尾后梳了三条辫子。 她笑盈盈地径直走了过来,直走到挽月跟前。见她护着的那个,一看便孱弱不堪,一把骨头风一吹就能倒地似的,想必就是那个平西王吴三桂当做弃子留在京中为质的儿子吴应熊和恪纯长公主生的女儿了。 一见到塔娜,挽月明显感觉吴灵珊动得气更大了。 淑宁郡主从挽月身旁站了出来,缓了口气,定了定神,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塔娜公主,您为科尔沁来的贵客,大清自当欢迎。可您的婢女是不是头一回进宫,不大懂规矩?” 塔娜微微侧首,那小山小树一般壮实的女使开口道:“大清的公主不是比郡主大么?既然如此,公主的桌子不就应当在正中央?” 挽月心道:原来她们能听懂这里的话也会说。 “你……”很显然吴灵珊是个不擅长掐架斗心眼的。 挽月同塔娜一笑道:“您的女使,说的正是呢!大清的公主确实比郡主大。” 塔娜正欲得意,闻得身后隐隐有小声,一下子明白过来,恼羞成怒,“瓜尔佳挽月!你竟敢说我们科尔沁的公主不如你们的公主?果然是长了一副会说话的巧嘴。只是有时候当心舌头太灵巧了,也会惹祸上身。科尔沁也是大清的子民,难不成你有天大的胆子把我们摘了出去?” 挽月福礼,笑道:“公主误解。皇上和太皇太后礼重蒙古,您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也是贵客;同样,皇上也礼重平西王,甚至为结两姓之好,将自己的亲姑姑恪纯长公主下嫁平西王之子。所以淑宁郡主也一样既是皇上的家里人,也是贵客。不过区区座位,何必争得高低?要不二位主子把共同的皇帝表哥喊过来,来为你们亲戚之间做个评判?呀,不过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皇上日理万机,要不还是别麻烦皇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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