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也走上前,对着贵妃、熹妃、裕妃三个福了福身,又和恭嫔、谦嫔互相行了平礼,接着在宫女的指引下,坐到了谦嫔的下首位置。 舒舒顶着众妃嫔让人如芒在背的视线,淡定自若地坐下,她瞄了一眼上首盛装打扮的谦嫔,心里暗暗吐槽道:即使这乾清宫温暖如春,谦嫔穿着轻薄柔软的锦袍也是不合时宜。 在舒舒的静默无言中,一道恣意的嗤笑声响彻殿中,众人循着笑声看向恭嫔,只见恭嫔脸上露出哂笑,戏谑的眼神在顺嫔和谦嫔之间来回打转。 众人都心领神会,但都不像恭嫔那样嚣张地笑出声,要么低垂着头、拿出手帕捂住嘴角,要么端起酒杯抿着酒水压下笑意,原来谦嫔单独坐在席中时还不那么显眼,在顺嫔来到后,无形衬托出刚出月子的谦嫔,那身材真是臃肿不堪。 谦嫔穿着一身玫红色绣金线合欢花锦袍,本是凸显身段的秋季轻绸,更是清晰地展示出谦嫔未消下的赘肉,尤其是那宽厚的肩膀差点都要撑破衣服了,也不知道咸福宫的宫人是眼睛有问题还是嘴巴有问题,竟无人提醒他们的主子她穿这一身有多难看。 在顺嫔和谦嫔两人互相行礼时,其她人都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身怀六甲的孕妇了,顺嫔只穿着平底的毛绒鞋,身量却比踩着花盆底鞋的谦嫔还略高一些,高下立现,在柔美清丽的顺嫔映衬下,谦嫔愈发显得可笑。 恭嫔这样毫不掩饰的嘲笑,谦嫔再迟钝也明白了,但脑回路神奇的她没有去怒骂恭嫔,反而是忿忿地对着她旁边的舒舒翻了好几个白眼。 无辜的舒舒…… 这时,殿外唱礼太监冷不丁地高声呼喝道:“齐妃娘娘驾到——” 不过几息,只见姗姗来迟的齐妃娘娘迈着风风火火的脚步,身后跟着大公主和三阿哥,一脸神采飞扬地走了进来,齐妃穿着一身雍容华贵的胭脂红蹙金牡丹花镶毛领吉服褂,发髻两旁各缀一只金凤展翅嵌红宝石金步摇,行走拂动间,金光闪闪,荧辉熠熠,这架势,仿若已是六宫之主了。 众妃嫔又是一番行礼落座后,殿中气氛倏然间陷入凝滞。就在静默之时,蓦地殿外传来一阵阵清脆响亮的击掌声,唱礼太监拖着腔调扬长了声音,唱道:“皇上驾到——!太皇太后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一个醒神,连忙走出宴桌,齐齐屈身笑吟吟地行礼道:“臣妾(妾身)给皇上请安,给太皇太后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 “平身。”皇上率先步履生风地踏进殿内,他身穿一袭蓝缂丝镶天马银鼠里海龙纹朝袍,腰间系着金嵌蓝碧玡腰带,昂首阔步地走到金碧辉煌的宝座上,在宝座后是五扇光辉耀目、绚丽精美的金漆雕龙屏风,在华彩晖映下,皇上的身姿更显俊雅矜贵、英挺轩昂。 皇上自舒舒身边走过后,舒舒轻轻嗅了嗅,闻到几丝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她蓦然抬首望向宝座上的皇帝,今日是他的生辰,原应是意气风发的皇上此时面色肃然,眉梢眼角间隐隐透露出几分疲惫。 皇上的万寿节隆重是隆重,那也因为如此,皇上这一天并不能恬然自得、惬心快意地度过,皇上在午夜凌晨就得起身,到奉先殿祭祀祖先,进行瞻拜祈福仪式,并诵经祷告。 接着皇上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太和殿参加筵宴,接受王公朝臣、外藩使臣、地方属官等的跪拜祝延,随后皇上吩咐赐鹤年寿酒给百官后,百官便端着酒杯依次按等级向皇上敬酒,并对皇上进行赞颂祝寿词和献上祝寿礼,直到皇上耳朵都生茧了,浑身充满酒气了,这场盛宴才罢场。 然而你方唱罢我登场,乾清宫的家宴又隆重地拉开序幕了…… 乾清宫布置的晚宴甚是温馨,只有后宫女人和皇子公主们,不似太和殿的筵宴那般的热闹鼎沸,皇上喝着淡甜的果酒,总算能松缓一口气了。 筵席上的丝竹管弦之声低低奏响,在这清越柔和的宴乐中,身姿轻盈的宫女们一个个在大殿中来回穿梭,手中端着的热膳如流水般地送上宴桌。 皇上首先举起金累丝云龙纹筷子,夹了万寿无疆碟盘中的芙蓉鳝丝吃了一口,众人见状,也纷纷拾起筷子勺子,一时间众妃嫔好似都在享受美味佳肴中。 舒舒瞧了瞧自己面前的膳食,此刻她莫名地没有胃口吃东西,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拿起镶玉银勺,心不在焉地舀着瓷碗中的燕窝汤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没过一会儿,又有一拨宫女们撤下一些餐盘,随即另一拨宫女们再次端上十多道佳肴,就这样来回置换好几次后,皇上搁下手中的筷子,停止了进食。 一直关注皇上的妃嫔们也立即放下筷子,只见齐妃娘娘整了整衣襟,婀娜地站起身,高举着一杯酒,眼里脉脉含情,娇声道:“今日是皇上的佳节,臣妾敬祝皇上万寿无疆、大清国运昌盛。”话音刚落,齐妃就仰头喝下那一整杯酒。 “好,齐妃近日筹备筵席辛苦了。”皇上轻笑了声,也跟着喝下一杯酒水。 “皇上,有您这一句话,臣妾再辛苦也是值得了。”齐妃娇羞地说完,顿了顿,继续说道:“臣妾和怀恪、弘时一同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望您笑纳。” 按理说献礼应是按照位分来的,由在场位分最高者先进行献上贺礼,今晚的乾清宫筵席上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作为长者,一早就赏赐了物品给皇上,那么贵妃娘娘才是第一个献礼的。 但齐妃娘娘另辟蹊径,依仗着她的大公主和三阿哥排行都为长,就率先献礼了,其她妃嫔只能在心里默默暗恨自己的肚皮不争气,同时也感到无奈和心酸,皇上不宠幸她们,她们再是神通广大,也生不下孩子啊。 穿着蟒袍的三阿哥在额娘的示意下,捧着一个精美的楠木方盒走近皇上的宝座旁,他白润俊秀的脸庞还略带孩子气,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眉眼间溢满鲜活的笑意。 顿时宽阔的大殿中,弘时清亮脆耳的声音响起:“儿臣祝皇阿玛的圣体安安康康,每天都能如如意意、欢欢喜喜。” 听着儿子稚气的祝寿词,皇上很是欣悦,他走下宝座,亲自接过弘时手中的盒子,打开一看,盒子中整整齐齐排列着二十四个粉彩鼻烟壶。 这时候齐妃又站了起身,带着骄傲而煽情的语气说道:“皇上,盒子里有二十四个鼻烟壶,这鼻烟壶上的图案,是怀恪和弘时花了好长时间共同绘制的,分别绘制了二十四个孝子的故事。百善孝为先,怀恪、弘时非常敬重皇阿玛,自从他们看了二十四孝的故事,都潸然泪下十分感动,表示要学习孝子们感恩皇阿玛,孝顺皇阿玛。” 这番话说得让本是对木盒子起了好奇心的妃嫔们,都霎时沉默了,怀着身孕的舒舒更是油然生出一股呕吐的感觉,她旋即抓起碟盘中的杏脯送入口中,酸甜的滋味顿时压住了那股闷在胸口的吐意。 作为当事人的皇上倒是挺感动的,他满脸怜爱地伸手摸了摸儿子圆润的小脑袋,不住赞扬道:“怀恪和弘时都非常懂事,孝亲至诚,皇阿玛的心甚是欣慰。” 三阿哥听完皇阿玛夸赞的话语,嘻嘻笑着,露出天真烂漫的活泼笑容,迈着志高气扬的小步伐回到了额娘身边,洋洋得意道:“额娘,我今天表现棒不棒?” 齐妃亦是沾沾自喜道:“当然棒了,你真是额娘的乖儿子。”她边说着,边高傲地瞟了坐在她前面的贵妃好几眼。 贵妃娘娘淡然地和齐妃对视了一眼,就转过头笑盈盈地站起身,向着已回到宝座上的皇帝福了福身,柔声道:“皇上,臣妾也精心准备了一份祝贺之礼献与您,不过这份礼物太过庞大,不便搬运到殿中,臣妾已命人抬至了乾清宫西侧的石头房里,需要您亲自过去揭开礼物。” 皇上心情很好,闻言直接道:“好,那就有劳贵妃带路了。” 舒舒抚摸了下高高隆起的肚子,在心里默默道:有什么好看的?我才不出去。
第66章 朝过夕改 登时,呼啦呼啦一大拨人跟着皇上和贵妃出去了,转眼间,乾清宫正殿内只剩下两尊大佛——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舒舒不由面露讪笑地往上瞄了好几眼。 啊……她感觉自己单独杵在这里更加尴尬,舒舒暗搓搓地想着,于是趁着两尊大佛还没关注到她,舒舒扶着锦思的手静悄悄地站起身,假装若无其事般屁颠屁颠地跟出去了。 黑沉沉的夜幕下,乾清宫从殿里到外沿,挂满数百盏吉庆的雕长寿花八角宫灯,灯火灼灼,亮堂堂得直将周围照得如白昼一般明光烁亮,还有那汉白玉护栏前颜色金黄的花斑石发出澄明的光泽,两相交辉下,映衬地乾清宫殿外更加金碧荧煌。 初冬时节,带着寒意的风扑面而来,舒舒重新裹上厚实的斗篷,沿着乾清宫外的木质斜廊,慢吞吞地步行前往凤彩门。这里有一座三面敞开的石头房,此刻石头房前面的空地已围满前来观览的帝妃等一众人。 只见石头房里守候的永寿宫太监在贵妃娘娘的指令下,将一层覆盖在神秘礼物上的薄薄麻纱掀开,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十六个箍在一起划成四行四列的木框,里面装满疏松干燥的沙质土壤,旁边还放着一个装满硬土的铜缸里,也不知是什么名堂,而土壤上面是神奇的…… “这是棉花?”庄贵人惊呼道,原来木框土壤里疏密有致地栽植着一株株枝叶茂盛的棉花,一朵朵跟糖葫芦串似的,缀满宛若雪团、形如白云的棉花。 这不是最稀奇的,最奇特的是木框上方横竖排列着一根根用铁丝固定相连接的半开竹管,竹管底部跟笛子一样凿出孔眼,这些竹管形成一个“井”字网格,在网格中间是一个羊皮鞶囊,囊上置有活塞,活塞是由圆形铜块与数层软皮制作而成,活塞再连接在羊皮筏上,活塞回弹伸缩中带动着龙骨车的翻转,在挤压中汲取出铜缸硬土底部中的水。 铜缸中的水流均匀而又缓慢地涌到各根竹管中,通过孔眼连续不断地向外渗出小水滴,水滴再灌到土壤中,吸收了水分的土壤逐渐变得湿润起来。 “卒岁之谋,出之陇亩,功不在五谷之下。”皇上语气平缓地吟诵了先帝爷所作的《木棉赋》中的一句话,他面色淡定如常,但深邃的眼眸中欢喜之意难以言表。 棉花的作用十分宽广,最寻常的是可制作成衣服御寒,它还是许多军用、医用物资的必备原料,而清朝这么广袤富饶的土地却只有寥寥几处府州适宜种植棉花,因此每年收获的棉花产量并不足以供应大量的需求。 于是皇上未登基前就派自己镶白旗旗下的属人去往东北地区试种,东北地区有广阔肥沃的黑土资源,但连续试验了三次,都俱遭霜冻的天气,造成失败的结果。 他登基后,更是针对个别有种植棉花的府县,下令不收取棉花种植的税钱,鼓励百姓开始大肆种植棉花,使之成为名副其实的高产作物,但收效甚微,百姓除了种植粮食,还是选择种植茶叶、养殖桑蚕等更高经济的农作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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