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远远走出启祥宫,他身后紧紧跟随的小太监愁眉锁眼地说道:“公公,我们这样回去复命,皇上肯定大发雷霆啊,不挨上几个板子是不行的了。” 梁永新脚步匆匆,耷拉的眼角斜睨了小太监一眼:“所以说,咱们现在要去太医院一趟。” “太医院?我们不回养心殿了吗?”小太监满脸纳闷地问道。 梁永新一脸似笑非笑:“问问李太医,他平日里给顺妃娘娘请平安脉,如若娘娘身体真的不适,那就最好了,咱家就直接如实回禀皇上。倘若说,娘娘是虚言搪塞,那好不好就看皇上怎么想了。” 而在启祥宫这头,舒舒忿忿不平地回到寝殿,语气不耐烦道:“哼,我又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狗。”说罢,她把手中的绣帕重重地往桌上一甩。 “啊……好痛啊。”原来甩出绣帕的时候,舒舒细嫩的指头不小心磕碰到坚硬的桌子。 锦思急忙上前,捧起主子的手细细查看:“呀都红了,奴婢去拿药膏。” 舒舒没好气地抽回手,恍神了会,语气凛冽道:“不用了,你立刻去找陈总管,让他到敬事房说一声,就说本宫在诞下五公主后,身体还未痊愈,为了不扫狗男人……呃…皇帝的兴致,遂要把绿头牌拿掉。” “主子……”锦思刚想劝解几句,就看到主子冷漠十足的脸庞,透彻如水,但她却从主子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落雪般的伤感,她踌躇了会,末了才低低应了声“是”,旋即去找陈总管。 养心殿外,刚从太医院归来的梁永新,就碰见了敬事房总管孙三福一行人,孙三福每日的例行公事——请皇上翻牌子,他心里感叹:今天恐怕又是走个过场。 “孙公公,您安好啊!”梁永新乐颠颠地走到孙三福面前,脸上扬起的笑容极其谄媚又暗暗含了丝狡黠。 孙三福抬起眼皮觑了他一眼,嘴里附和道:“安好,安好。”心里却骂了声:好个屁! 梁永新眼疾手快地翻了翻托盘中排列前几位的绿头牌,惊讶呼喊道:“怎么没有顺妃娘娘的牌子?” “哦那个啊,娘娘玉体违和,不便侍寝。”孙三福随口说出原因。 “原来如此,那老哥在这里等会,今天皇上一定会召见你的。”梁永新老神在在地说道,拍了怕孙三幅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梁永新悄然无声地进了养心殿明间,见皇上端坐在龙案后,又是在乐此不疲地批阅奏折,他等了一会儿,趁着上茶水的间隙,蹑手蹑脚地捧着茶盏走到御案旁边。 皇上见是他,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方才不动声色地说道:“顺妃在外头吗?还不将她请进来。” 梁永新低垂着头,悬着一颗心,谨慎地答道:“顺妃娘娘去了永寿宫,所以奴才在启祥宫未见到娘娘,不过奴才听说娘娘派人去了敬事房,现这会孙公公在殿外等候,说是要向皇上您回禀有关顺妃娘娘的事。” 皇上微不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叫他进来。” 孙三幅快步走进殿内,还没等他请安,就见皇上旋而站在他面前,劈头盖脸地问了一句:“顺妃怎么了?” 听到皇上甚是冷厉的问话,孙三幅有些惴惴不安地回道:“顺妃娘娘差陈海文到敬事房,说娘娘诞下五公主后,身体还未平复如故,不能侍寝,只能先摘了绿头牌,等身体康愈后,再把绿头牌挂上。” 这时梁永新插言道:“奴才早上头有点疼,去了太医院拿药,恰巧遇见了李太医,他刚好去启祥宫给顺妃娘娘和五公主请平安脉回来,看李太医喜笑颜开的样子,娘娘的身体未有不妥之处。” 皇上闻言,俊逸的脸瞬间黑沉沉一片,他静默思量了会,倏地目光森然地剜了梁永新一眼,肃声命令道:“速召李太医来养心殿。” 这一眼令梁永新彻骨森寒,骇得脸都白了,他的双唇不自禁地发颤:“是…是……奴才立即去。”话落,他急慌慌地退下了。 ******** 翌日黄昏,彼时闹哄哄的咸福宫在顷刻间安静了下来,原来是活泼泼、胖墩墩的七阿哥含着饭进入梦乡了。 “哎呀,你们瞧瞧,瞧瞧,这小家伙一个下午都不睡觉,满宫里乱爬乱晃,手脚一刻都不停歇,就是舍不得去睡觉,现在晚膳还没吃几口,就倒头睡着了。”谦嫔无奈地摇摇头,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儿子酣睡的胖脸蛋。 捧着一碗小米鱼片粥的奶嬷嬷也是无可奈何叹了声:“主子,小阿哥嘴巴里还吃着饭呢,要不要把它掏出来。” 谦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糟心地看着有些埋汰的儿子:“不用了,你们就给他擦擦脸,衣服也不用更换了,就那样睡吧。”这小家伙脾气大得很,把他给闹醒,准是一场嚎啕大哭。 就在这当口,皇帝的御驾居然降临咸福宫了,接到消息的谦嫔此时也顾不上儿子了,匆匆让宫女们整饬了身上的装扮和衣裳,就紧赶慢赶地走出正殿迎接皇上。 谦嫔刚走到半道,就碰见皇上龙行虎步地踏进庭院内,她忙率领咸福宫一众人躬身行礼:“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都平身吧,朕来看看七阿哥。”皇上面色淡然道。 “是,皇上请。”历经艰辛总算恢复婀娜身段的谦嫔袅袅婷婷地站直身子,小鸟依人般走在皇上身侧,娟秀白皙的容颜上依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谦嫔激动不已:皇上竟然来她的咸福宫了,这还是第一次皇上亲临,之前皇上只是派人将七阿哥接去养心殿,却视她这个七阿哥的额娘为无物。 进了七阿哥的寝殿,胖嘟嘟的七阿哥在婴儿床里呼呼大睡,一屋子伺候的人见了圣颜,激动地蹲身请安,好在她们记起小主子在安睡,一个个只能低声恭敬道:“皇上吉祥。” 皇上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都出去,他走近婴儿床,俯身凝视着小儿子香甜的睡相,冷峻的面庞泛起一层父子柔情。 随后他摘下身上佩戴的松绿绣勾莲寿纹荷包,轻轻解开荷包,取出一块镂刻饕餮纹璜形玉佩,玉佩顶端系着墨绿玉髓珠链子,皇上随意地将它挂在婴儿床围栏上。 谦嫔面上难掩喜色地看着那块玉佩,是罕见的极品凝脂白玉,一时高兴地不知怎么好,也忘记了要谢恩。 “你将七阿哥养育地很好,结结实实、白白胖胖的。”皇上轻言细语道,非常难得对谦嫔给予夸赞。 听了皇上这番话,谦嫔简直是如沐春风,一开口嗓音娇柔无比:“弘曕只要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臣妾这个做额娘的再辛苦都值得。皇上对臣妾的嘉许,臣妾实在是……” “嗯。”皇上淡然应了声,随即信步走出小儿子的寝宫,徒留谦嫔继续絮絮述说着,兀自沉浸在乐不可支的情绪里。 直到奶嬷嬷们鱼贯而入,谦嫔才急溜溜地赶到花厅里,皇上已安然坐定在红木嵌螺钿花卉太师椅里,惬意地啜饮着茶水,谦嫔忙屈膝福了福身,坐到下首的椅子上。 此时的咸福宫,随着皇上的到来,众人的心里头显然掀起了一波汹涌的热浪,在煊煊赫赫的秀女大选结束后,咸福宫后院的西配殿和东配殿分别住进了英贵人和柳答应。 东配殿里,柳答应仰起一张楚楚动人的脸,浑身是遏制不住的亢奋之色,她紧紧握住身旁侍女的手,声音切切道:“彩岚,你说我要不要直接去正殿给皇上请安?还是?” “小主,万万不可,谦嫔娘娘可不是个宽厚大度的。奴婢倒有个主意,小主琴弹得好,不如用琴声吸引皇上往我们这里来。”彩岚的唇边勾了一缕笃定的笑意,她可是寄托了百般期望在小主身上。 柳答应原还有些忐忑,此时在彩岚的煽动下,心里头已溢满勇气,她按住心口,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奢想。见状,彩岚麻利地取来一把浮雕桃花蕉叶杉木琴,摆到了屋外的亭子里。 柳答应抬起纤纤玉手,轻抚着圆润的琴身,几息后,一曲《良宵引》从她指尖泠泠倾泻而出,这样一首描写月夜轻风、良宵雅兴的琴曲,宛若缥缈的凌云缭雾,转瞬间悠悠扬扬在咸福宫上空飘荡。 而另一边西配殿的气氛却截然相反,阔朗敞亮的寝室内,焚着怡神香韵的檀香,轻烟袅袅、芬芳馥郁,为静谧的寝室平添了几分情致。 然则英贵人那张颠倒众生的瑰丽容颜,却满是哀愁,此时的她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孩般,蜷缩在床榻上,她的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红泥制作、类似陶埙的椭圆形乐器。 那其实是回族特有的吹奏乐器——泥哇呜,小小别致的泥哇呜仿佛被摩挲了几百遍,变得明光发亮,上面雕刻着飘逸灵动的波浪纹,还有个不仔细辨认出的“翎”字。 看着心爱的人送给自己的泥哇呜,而他们再也无法相见相守,她被禁锢于这深宫高墙内,成为了皇帝的女人。英贵人不免悲从中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滚滑落。 这一刻她下定决心:“棠瑶,把箱子里的鸳鸯玲珑银簪拿出来。” 自小就侍候英贵人的棠瑶,却不肯听英贵人吩咐,她皱眉摇了摇头:“小主你又何必呢?既然进了宫成了贵人娘娘,咱们就认命吧。” 英贵人陡然坐起身,环抱住自己的膝盖,默默流着泪水,哽咽道:“我答应过阿翎哥,今生嫁他为妻,只为他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如今我身不由己进了宫,我认了命,但我绝对不会为其他男人生下孩子,即便他是一国之君。棠瑶,你快去把簪子取来。” 棠瑶看着小主悲戚苦楚的样子,只能把那枚埋在箱子最里头的簪子拿出,细长圆滑的簪身呈空心锥形,里面暗藏着能致使女人绝育的药粉。 绝育粉的药效很快就发散,毅然决然服下药粉的英贵人,不过片刻,就瘫软在床上,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腹中产生的剧烈疼痛让她情难自抑地哀哀哭嚎,怕人听见,英贵人紧紧咬住身下的绸被,但还是有闷闷的痛呼声传出来。英贵人泣泪不止,除了身上的疼痛,还有她亲手断绝自己成为母亲的揪心凄苦。 花厅中,虽隐隐能听到绵绵无绝的逸趣琴声,然则却没有打动帝王冷硬的心。而皇上接下来对谦嫔说的话,也仿若是一瓢冷水浇在了谦嫔的头顶。 “听说顺妃最近时常来咸福宫?”皇上问道,脸上露出浅浅的温柔笑意。 谦嫔唇角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笑道:“是啊,顺妃姐姐是来看七阿哥的,天气凉爽时,顺妃姐姐会抱着五公主一同前来,弘曕可喜欢五公主了,把自己最爱的玩具都送给五公主,他还……” 皇上骤然打断谦嫔絮叨的话,敛容正色道:“顺妃秉性单纯,兰心蕙性,不计较你之前失敬怠慢的言语举止,你今后和她相处,莫要再以己度人,要好好奉承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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