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这文理不通的书信内容,实在琢磨不出舒舒又是来哪一出。但皇帝这些时日确实是政务繁忙,不能拨冗到茹古涵今一探究竟,只能日日在用膳时间,抽空嘱咐几句,让人送些新造新得的雅玩趣物到茹古涵今。 让皇帝焦头烂额、无暇他顾的,只能是百姓民生之事,今年入夏以来,御案上却罕见地没有了往年各地的旱情奏报,要知道夏季是农田作物旺盛生长需要水分最多的季节,稍微持续数日不下雨,就会引起降水缺乏,从而严重影响作物产量,即使张时彧发明了“破云追雨”的方法,到底是杯水车薪,且铸造的斗天炮数量并不多,无法普及到各府县。 “掐脖旱”这是一个王朝要保持风调雨顺,永恒要应对的难题,皇上犹记得先帝爷在位期间,每到夏日,便因苦夏毫无饮食之欲,不只是因为暑热折腾,还有那堆积如山的各地旱情奏折,让强悍的皇阿玛都疲于处理对付。 而今年上报的奏折中,满纸都是荒唐言,粉饰太平,歌颂盛世景象,说什么“妇稚欢愉,鸡犬闲适”、“处处村落,谷堆草垛蔽野遮眸,屯粮积草何足道哉”等等蒙蔽圣听的空话。 务实清醒的雍正可不接受这样的假话连篇和无端歌颂,在批阅这些封让人火大的奏折时,皇帝甚至头脑一热,还想去微服私访,考察民情,但皇帝最终还是分派心腹手下到各地探查实情。 有些地方确实只有一隅之地遭受到旱情,府县官员很快就倾力解决,遂没有一五一十奏报给皇帝真实的情况,就当做是无事发生,在年底能考核完美。对于这种奏报,皇上还是严厉地在朱批中进行责问,强调担任官员,务必为政以实,勿要粉饰虚词、称扬连篇。 然则烷陵府的旱灾情况却异常严重,连续二十多日无一点雨水降临,土地因为暴旱而干裂,导致庄稼枯死晒死,在如此绝境之下,还闹起了令人恐慌的蝗灾,老百姓民不聊生,最终爆发民怨,发起了一场动乱,而这些事情都被烷陵府的一众官员隐瞒得死死的,其中为首的正是布政使石文焯。 雍正虽然没有去过烷陵府,对该地的情况却非常了解,石文焯的奏报却大言不惭写道:烷陵府无旱灾,且丰收在望,这都要归功皇上敬天爱民,才有如此太平盛象。这话说的实在是太过虚假,雍正皇帝明察秋毫,当即派人探查,在获悉情况后,迅即指派田文镜和马尔塞,带着“斗天炮”和救灾物资前往烷陵府,解决老百姓遭受的旱灾之苦。 皇上对这次烷陵府旱情的欺瞒遮掩,除了滔天愤怒,还有深深的自责,这次事情皇上亦是难辞其咎,他明知道石文焯是碌碌庸才,上不能匡主,下无以益民,却还是让他耽于尸位素餐中的一员。 原来,石文焯早在去年烷陵府的贡生罢考事件中,就犯了严重错误,但他的大儿子石礼哈,在平定荇海府的郭罗克等藏族势力叛乱中立下赫赫之功,然而小儿子却在这次叛乱中以身殉职,皇上体恤石文焯失去儿子,又因石礼哈有功,最后推恩于石文焯,没有对他革职查办。许是因为石文焯知道自己已经遭到皇帝厌恶,虽然去年逃过一劫,但是今岁的大旱,石文焯害怕自己罪责难逃,甚至有可能性命不保,因此他只能撒下一个弥天大谎。 “咕咕……啾啾……”一道清脆悦耳的莺啼鸟啭声传至勤政亲贤大殿中,皇帝这几日都待在这里,进行御门听政和处理日常政务,听到鸟鸣,皇上信步走到殿前院落中,这里往常是清幽雅静,无一丝噪杂的声响。 皇上凝目远视庭院的秀木佳荫处,只见郁郁葱葱中有一座圆攒尖亭子,亭中挂着一个红木镶回字形白玉雀笼,笼子外被罩了一层靛蓝色笼衣。 苏培盛侍立在一旁,满脸的惴惴不安,他也跟着遥望那座亭子,按理说鸟笼子被绸布隔绝着,鸟鸣声不至于会吵到皇上,没想到今日会这样大声,也不知是不是鸟儿受到了什么惊吓,苏培盛愁眉苦脸地想着,暗暗祈祷皇上不要动怒。 就在苏培盛心慌慌的时候,他的耳边传来皇上温醇清越的声音,只听皇上扬声道:“苏培盛,把那鸟笼子给朕提过来,朕给它喂喂食。” ******** 同一时间,依然是在茹古涵今,不一样的鸟笼外形但里面关着同样品种鸟儿的笼子,在小悠悠的叫唤中,被宫人摘了下来,放在庭院中的石桌上,以供五公主观赏。 小悠悠看着鸟儿非常兴奋,在三夫人怀里扭来扭去,她伸出小胖手挣扎着靠近笼子,想要摸摸好看的鸟儿。舒舒见额娘实在抱不住小胖妞了,连忙叫人在石桌上铺了一个鹅羽垫子,让小悠悠坐在上头,三夫人则站在小悠悠后面让她倚靠着,不然小悠悠坐不稳。 三夫人盯着笼子中的两只鸟儿,赤红色的小嘴,鲜绿色的羽翼,色彩绮丽,羽衣华美,体型玲珑,歌声动听,最稀罕的是两只鸟儿成双成对,在互相给对方舔整羽毛。瞧了半天,三夫人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鸟,她这般想着即刻问出声:“这鸟真好看,性情看着也很温顺,是什么鸟啊?” 舒舒没应声,身旁的锦年见状,嘻嘻笑道:“三夫人,这是红嘴绿观音,又名‘七彩相思鸟’,是皇上送过来给主子的。奴婢听说,相思鸟啊是爱情坚贞不渝的象征,喜欢成对在一起活动,就像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一样,常常腻歪在一起,比翼双飞、形影相随。”锦年说着说着,用两根手指比了个成双成对的手势。 突然一阵脆生生的鸟鸣声响起,“啾啾……嘤嘤……”小悠悠嘟着小嘴巴,居然也跟着相思鸟发出鸟啭声,还挺像模像样的,如果不去看小悠悠,众人还真以为就是笼子中的相思鸟叫的。 “哎呀,我的外孙女真是厉害,学得真像!”三夫人啧啧称赞道,不吝于表现出对小悠悠的喜爱之情。 小悠悠仿佛听懂了郭罗妈嬷的夸奖话语般,玉雪可爱的脸上漾起更加灿烂的笑容,小脑袋高高昂起,像是骄傲的小孔雀一样,有人欣赏,这下子小悠悠愈加热情十足了,她接着“啾啾…嘤嘤咕咕…”叫起来。 舒舒怕女儿一直学相思鸟叫个不停,会伤害稚嫩的小嗓子,遂吩咐宫人拿来一罐玉米粒和一碗石榴籽。舒舒取了一点放在在小悠悠手中,小悠悠显然是还没有喂过小鸟的,看到如此鲜红嫩黄的食物,第一反应就想往自己嘴巴里塞。 好在舒舒有在时刻提防着女儿,眼明手快地阻止了小悠悠吃玉米和石榴,接着她柔声细语道:“悠悠你看,这些是给小鸟儿吃的,你看额娘把玉米放到这里,瞧,小鸟过来吃了。” 小悠悠的圆眼睛中带着些惋惜,她略略不舍地学着额娘,捻起一粒石榴籽,小手一挥舞,竟然精准地抛到笼子中的鸟食罐里,不等相思鸟来吃,她就嗖嗖接二连三地抛出手中的玉米粒和石榴籽。 小悠悠兴致勃勃地挥舞着,每一粒都落到了鸟食罐里,大概是获得了乐趣,这时候小悠悠也不可惜她不能吃玉米和石榴了,她不停歇地抛着,“咯咯”笑个不停,欢乐活泼的样子感染周围的人,舒舒也跟着女儿哈哈笑着。 直到三夫人让锦年替代她扶着五公主。三夫人则拽了拽舒舒的衣袖,只听三夫人压低音量道:“你跟额娘进来,额娘有话问你。”三夫人说完,又向锦思招了招手,让锦思一同离开。 舒舒看着额娘脸色凝重的样子,有些莫名,她一头雾水,一边跟在额娘身后走着,一边内心暗暗思忖:难道是家里那个阿玛的妾室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还是小弟晟钧出了问题?她明明前几日写信给额娘,是邀请额娘和晟钧一起来圆明园游玩,没想到额娘就独自一人进了圆明园。 三人走到宽阔幽静的寝殿前,三夫人先让舒舒走进去,继而沉声叮嘱锦思在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说罢,她快速步入寝殿,然后转身将殿门阖上。 三夫人直接攥住舒舒的手腕,拉着她来到最里面的内室,舒舒一脸懵懵的,任由额娘拽着她坐到床榻上,“额娘,冬果尔府中发生了什么事啊?你这么神神秘秘。” “都大祸临头了,你怎么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三夫人鼻息微重,疾言厉色道,但她还是记得不敢高声,语气虽沉重,但声音很小声,只面前的舒舒听得见。 “啊?”舒舒纳闷地看着额娘,完全不明白她说“大祸临头”是什么祸,难道是阿玛犯了要砍头的大罪? 三夫人脸色遽然变得更黑沉,她眉头紧皱,强忍着内心的惊慌:“你寄来的那瓶药物是从哪里得来的?”三夫人紧紧盯着舒舒坦然的脸庞,心底更加的揪心。 舒舒淡淡回答道:“是贵妃给我的。”她看着额娘越来越沉重的脸,此刻也产生了些许不安,她喋喋不休地发出疑惑:“那药物有什么问题吗?贵妃说过这‘从一而终’就是个简单的绝育药,不会伤害身体的。对了额娘,你给外头大夫检查了吗?是什么情况啊?难道它是毒药,贵妃是在骗我?” “简单?就是个绝育药?”舒舒说得是如此云淡风轻,好像这绝育药只是普普通通的药物,可三夫人却听得愈加头疼,浑身上下都因为女儿的话感到栗栗颤抖,幸亏是坐在床上,不然三夫人绝对会瘫软在地上。 三夫人用手指戳了戳女儿的脑袋,摇头叹气道:“你真的要气死额娘我啊,贵妃是什么样人?有没有骗你?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贵妃是不怀好意的。” 前几日三夫人收到舒舒的家信还有一堆赏赐,原本还欣喜非常,直到在信中看到舒舒写道,送来的君山毛尖茶罐中藏有一瓶药物,让她去找外面可靠的大夫辨别药物成分及是否会伤害身体。 而舒舒怕额娘不明白自己要做的事,还特地写了一张纸条封在细铜管里,然后和药瓶一起埋藏在茶罐中,信中舒舒将这瓶药物的绝育作用以及是要给皇帝服用,都跟额娘据实已告,只是没说是贵妃给的“从一而终”药物。 三夫人踌躇了一个晚上,还是暗中去了鸿胪寺主簿樊大人的家中,他的妻子姚姑不仅医术精湛,还精通各种药理,最重要的是姚姑曾经在启祥宫里住了一个多月,为了等待那时还是顺嫔娘娘的舒舒平安生育龙嗣,当时舒舒很顺利诞下五公主,所以姚姑就无“用武之地”。 期间三夫人和姚姑一见如故,成为了莫逆之交,而姚姑只有一个如花似玉、将要长成的女儿,小姑娘名字叫作樊月翊。
第96章 光彩宝色 当时在紫禁城的启祥宫里,相知恨晚的三夫人和姚姑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两人还私下商量了晟钧和小姑娘的娃娃亲,虽然姚姑的女儿比晟钧还大上两岁,但三夫人却无所谓年龄之差。后来出了紫禁城,三夫人和姚姑就时常来往,还借着去寺庙祈福,让小晟钧和小月翊悄悄见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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