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没有觅得良人的机会了,但看着因为她能得偿所愿的石映月,心中亦是非常欣慰。 “既如此,那我便祝映月能万事顺心。” 昭宁褪下手上的白玉镯,送到了石映月的手中,这是她今日唯一带的一样不属于秀女制式的饰品,也是她对石映月的祝福。 石映月知道手中的玉镯珍贵,但却没有推拒昭宁的善意,她将玉镯戴好,然后郑重的拜别昭宁: “大格格的恩惠,映月铭记于心,虽此生恐无力相报,但映月会一直为大格格祈祷,愿您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昭宁将她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将她推向出宫的路:“去吧,别回头。” 石映月眼含泪意,脚步却异常坚定,便如昭宁所言,再不回头,向着她的选择走去。 “大格格倒是心善,只是不知您这么做,到底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董鄂婉瑜不知何时走到昭宁的身边,淡淡开口说道。 昭宁收回目光,微笑道:“无论结果如何,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像董鄂小姐,我不也成全了你吗?至于将来到底如何,后果都要你自己承担,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以董鄂婉瑜的手腕,无论嫁给何人,只要她肯用心,都能过的很好吧? 只是她的眼光太高,即便是博果尔那般的人都无法叫她满足,好在刚刚在所有人面前贵太妃亲口说了她是要陪王伴驾的,再无可能要她做儿媳妇,博果尔与她,从此再不相干。 董鄂婉瑜依旧看不懂昭宁目光中的含义,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昭宁并不想与董鄂婉瑜有过多的交集,不曾道别便转身走向了正在招呼她的琪琪格和孔四贞。 董鄂婉瑜看着昭宁离去的背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股慌乱久久未能散去,董鄂婉心冷笑一声:“姐姐今日能入选,全凭人家的恩惠,还是恭敬些吧,那才是真正的九天之凤,可不是什么山鸡麻雀能相比的。” 董鄂婉瑜面对董鄂婉心时,却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她娇柔的一笑,说道:“听说当年薛姨娘也是个一笑倾城的人物,怎么妹妹没能学来分毫?不若我叫人去问问薛姨娘,到底为何不肯好生教导妹妹成材呢?” 薛氏曾是江南名妓,她虽然是董鄂婉心的生母,但董鄂鄂硕从来不许她教养女儿的。 董鄂婉瑜这一句问话,既是羞辱也是威胁。 董鄂婉心用力握紧了双手,可为了薛氏,最终只能继续忍耐,她长出了一口气,咬牙道:“姐姐想让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不要再去打扰我娘了。” 董鄂婉瑜的笑容更甚:“妹妹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今后长路漫漫,还得请妹妹多多帮衬。” …… 复选过后,中选的满汉秀女们也要住进宫中,原本蒙古秀女们住的排房就不太够用了,十三衙门将御花园东边的北五所收拾了出来,暂时作为秀女们的住处。 只是这样一来,就折腾着蒙古秀女们也要收拾东西搬过去了。 其他蒙古秀女们还好说,昭宁姐妹两个却是有些麻烦。 自从进宫以来,太后一直赏赐不断,姐妹两个房里的东西是越来越多,想要全搬过去,可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能行的。 就在昭宁对着一屋子东西发愁的时候,林升又带着顺治的赏赐过来了。 “给大格格请安,皇上让奴才给您送些时兴的料子,给您缝制旗装。” 林升笑得有些谄媚,“这都是今年新供上来的料子,里面有一匹意头极好的苏绣锦缎是皇上特意为您选的,您瞧瞧是否合意?” 谨雅上前接过那苏绣送到昭宁的面前,霁蓝色的缎子上绣着缃色的牡丹纹样,皆是并蒂双生。 并蒂的牡丹花,这是在暗指的是她与董鄂氏吗? 顺治这时候给她送这种东西,是想叫她要跟董鄂氏和睦共处? 昭宁用指尖轻轻滑过那并蒂花,神色有些不虞。 她并没想对董鄂氏怎么样,但顺治这明晃晃的偏爱,却叫她心里不怎么舒坦。 复选之时他还当众给她超然的尊荣,转头就叫人送来这苏绣,提醒她不能欺负董鄂氏,他这过河拆桥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林升看着昭宁的神色,怎么都觉得不太对劲。 这皇上特意选的并蒂花,以示两情相好之意,怎的大格格不但没有惊喜,还一脸不乐意? 难不成当真是他家万岁爷一头热,大格格还没这份心思? 可这眼瞅着就要册封大婚了,这样可怎么成! “大格格,皇上的意思,您明白吗?” 林升试探着问道,“皇上已经命礼部准备相关事宜了,您这好日子可不远了。” 所以不管您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就别矜持了呗? 昭宁收回抚摸料子的手,看向林升,淡淡的说道:“皇上的意思我知道了,你替我回话,就说我会与其他秀女们好生相处的。” 林升:??? 他怎么听不懂大格格在说什么? 这皇上跟大格格之间的事儿,怎么又扯到其他秀女身上去了? 林升是一肚子的疑惑,但昭宁懒得再与他掰扯,只说还要收拾东西,便下了逐客令。 谨雅将林升请出门外,照例替昭宁给他送上一个荷包,林升反手就将荷包塞回给谨雅,低声道:“这个请姑娘喝茶,姑娘能不能与我说说,大格格这是因着什么不高兴啊?” 谨雅又将荷包塞回去,微笑婉拒:“小主赏的,林总管还是自个儿留着喝茶吧。皇上赏了好东西,我家小主高兴极了,想是您刚刚看错了。” 林升:…… 他虽然没敢多看,但他眼睛不瞎。 不过谨雅这话说的在理,断没有接了皇上赏赐不高兴的道理,林升心里有数,自然不可能给昭宁招祸,便也附和着道:“那定是我看错了。北五所那边皇上已经命人给小主收拾好了房间,你只管给小主带些日常用的东西过去就成,这里的屋子也给小主留着,有什么需要再叫人来取。” 谨雅福身答应了,目送着林升离开后,方才又回了屋子里。 谨雅先将林升的话带到,然后才开口问道:“小主,可是这料子不合您心意?但毕竟是皇上赏的,当着林升的面儿,您还是得高兴些才好。” 昭宁依旧不怎么高兴,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既然是皇上赏的,便叫人做成衣裳吧,这么好的料子,别糟蹋了。” 早就知道顺治跟董鄂氏必然会相爱,她怎么还会为了这事儿不开心呢? 都怪之前顺治装的太好,好似真的挺看重她一般,叫她差点迷了心窍。 昭宁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那一串泛着五彩光泽的东珠,只觉得这就是顺治亲手给她带上的枷锁—— 华美的紫禁城,皇后的尊荣,还有这绝美的东珠和饱含深意的苏绣,都是他困住她的手段,他将她摆在那至高之处,是想让她照着他画好的模样,成为他的傀儡吗? 刚刚在万春亭的那一抹真心,到底是不是她被蛊惑的幻觉? 昭宁以为自己知道结局,就可以做到置身事外,但如今却发现,她做不到真的超脱。 或许她应该离顺治再一点,才能保持理智,不再被其困扰。 …… 昭宁以为,那匹并蒂牡丹的苏绣已经是今天最让她闹心的事情了,直到她来到北五所,看到本应该已经出宫去了的石映月呆立在她的门前。 “映月?” 昭宁心中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怎么会在这里?” 石映月转过头来,却是神情呆滞的看着昭宁,一双美目中满是绝望。 昭宁赶紧将人拉进屋里,关上门询问情况,石映月见屋内再无旁人,眼泪潸然而下。 “大格格,我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石映月哭倒在桌边,神色哀戚到了极点,“我刚刚行至宫门,远远的已经瞧见他在等我,可却被管事太监拦住了,说,说我中了选,不能出宫。” “我想再跟他说一句话,可那短短的一段路却如隔天堑!大格格,我怕了,我没敢再看他,就这么转身走了——” 石映月压根没有想过自己对着一个刚认识的女子说这些到底对不对,她此时心中已经彻底乱了,偌大的紫禁城,只有昭宁一个人曾经对她满怀善意,她不知道除了昭宁,她还能对谁说。 昭宁轻轻拍着石映月的后背帮她顺气,说道:“你先别急,我这就去打听一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复选之时她当着太后和皇上的面儿撂了石映月的牌子,即便是为了她的颜面,也不该出现这种反复才对。 石映月泪眼婆娑的抬头看向昭宁,哽咽道:“大格格,我,我——” “别担心,我只是打听一下,不会有事的。” 昭宁读懂了石映月的意思,她不想连累她,可她既然已经帮了忙,又怎么能放下她不管呢? 石映月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时郑重的对着昭宁深深一礼:“无论结果如何,映月都感激大格格相助之情。” 昭宁又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起身开门,对着守在门口的谨雅道:“你去一趟乾清宫,与林升说,我想当面向皇上谢恩。” 有刚刚苏绣那一遭,她想见顺治,倒是有个现成的借口。 只是见面不难,但她却明白想改变石映月中选的结果难如登天,如今她能做的,便是帮石映月问清情由,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乾清宫里,顺治正在思索着林升的回话。 复选之时,他见昭宁一身蓝色旗装很是好看,只是料子差了点,衬不出她的贵气,所以回来之后便兴致勃勃的选了一匹寓意极好的苏绣给昭宁,想着她若穿上这么一身,定然能将其他秀女全都比下去。 可是没想到她好似并不高兴,还让林升带回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让他半晌也没想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是皇后,是主子,那些秀女们不管是留在宫里还是指婚出去,将来都是她的奴才,她跟她们好好相处做什么? 一向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也想不到他看中的皇后竟然会误会了他的心意。 他知道她有些在意董鄂婉瑜,所以今日故意将留不留的权利送到了她的手里,又如何能想到,昭宁心中早已将他跟董鄂婉瑜看做一对了呢? 正在顺治满心纠结之时,林升乐颠颠的进来回了昭宁想来谢恩的事情,顺治顿时龙心大悦,却故作矜持:“既然她这么想见朕,那朕也不好不见,便叫她过来请安吧。” 林升暗暗腹诽着顺治嘴硬,答应了一声就要出去,刚转身却又被顺治叫住了。 “等会儿,别叫她来乾清宫了,这儿又没什么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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