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娅拉光是想象都觉得快乐。 但是斯内普现在的表情却相当恐怖,齐娅拉原本还沉浸在“我死了以后斯内普就能像王子一样过上幸福快乐的有钱生活”这样的幻想里,但是斯内普杀人一样的眼神把她迅速拽回了现实。 怎么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斯内普的双腮因为他死死咬着牙而鼓出各一小块咬肌,显然是气得不轻,但他仍然有一丝理智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炒股,投资互联网公司,最近开始搞房地产。”齐娅拉回答,因为斯内普的表情而声音越来越小,“我投资的都是阳光产业,不会被调查的。您要是不放心,我回去之后可以把它们都变现——” 斯内普立刻打断:“我对你的钱没有任何兴趣。” 那头失明的老龙被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吸引,缓慢地将硕大的脑袋转向他们的方向,双翼危险地微微展开。 齐娅拉张口还想再劝劝,但斯内普的怒意已经难以遏制了,他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问:“你指望我会有什么反应?” “我是不是应该高高兴兴地迎接你的死亡,对着你的尸体面露微笑感谢你的慷慨?你是不是在期待我现在就给你推下车,推到那头老龙的嘴边,让它马上烧死你,好成全你的自毁欲望?” “齐娅拉·洛。”斯内普的神情蒙上了一层无法消散的阴郁,“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齐娅拉额头沁出些微汗珠,头一回觉得自己如此笨嘴拙舌。在一段异常难熬的短暂寂静后,她嗫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就是那个意思。 在蒸腾的愤怒之中,斯内普明晰地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然后意识到这只不过又是齐娅拉扭曲的价值观导致的另一个误会。 是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善意。她想减轻他的负担,想给他留下财富,将自己的这条命榨出的最后一点点价值都用双手送到他面前,然后又为他的抗拒和不接受急得团团转。 她把一切都做得尽善尽美,和几乎所有人都没有产生过什么矛盾,但她却从来不期待会有人为自己的死亡哀悼。 在齐娅拉的世界里,她给自己的身份定位是一个给予者,她逼迫自己去做一轮永不停歇发光的太阳,将光和热强迫性地塞给阴暗角落中的他,无孔不入地将所有她认为好的东西像阳光一样扔进来。 可她为什么就不能给自己创造一点价值呢? 她就没有任何需求与欲望吗? 他们两个人沉默地完成了在古灵阁的最后收尾工作。斯内普操纵着妖精,跟着它来到齐娅拉的新金库,清点过了她新入库的成吨的金币,销毁手提箱内的物证。 最后齐娅拉给妖精修改了记忆,解除了夺魂咒。感觉有点怪但又说不上哪儿怪的妖精带着齐娅拉回到古灵阁的大厅,斯内普在稍微等待了一会儿之后,若无其事地也走了出来,和齐娅拉一前一后离开了古灵阁。 虽然金杯中的魂片已经被顺利销毁,但齐娅拉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所谓的“成就感”。 平安夜,伦敦下起了小雪。 齐娅拉在做了几次反追踪的措施后终于顺利回到了她现在居住的公寓门口。她拍掉肩膀上积起的一层薄薄微雪,解除了大门上的防盗咒语,疲惫地回到了没有一丝热气和亮光的房间。 她没拉窗帘,街对面人家暖黄色的窗口就这么直接暴露在她的眼前。齐娅拉没急着开灯,她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在黑暗中静静地望向对面,看着那一家子在温暖的灯光中举杯,欢笑。 隐没在她头顶没被拍落的雪花在室温下融化,顺着齐娅拉的脸颊滑落。冰凉的雪水划过她的眼角,齐娅拉瞥了一眼窗户,玻璃隐约反射出一张她万分熟悉的脸。 齐娅拉没有揩去雪水,她对着反光,看着这滴水珠从眼角慢慢地滑落,顺着脸颊滑到嘴角。 玻璃窗的虚影和卫生间的镜子重叠,齐娅拉近乎着迷地看着这个似乎正在落泪的东方女人,看着曾经的自己。 【看看镜子里的这个女人吧。】 【一生都在追求成功,一生都在追求完美,一生都在追求第一名。】 【一生都在失败。】 【一生都在讨好别人,却一生都无法讨好所有人。】 【一生都在嫉妒他人,一生都在思索怎么除掉阻碍自己成功的人。】 【这么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看看这个女人的嘴脸吧,嫉妒,怨恨,傲慢,懒惰,贪婪,铆足劲儿向上爬却又不可得的样子真是丑陋又可怜。】 【啊……】 【这个丑陋又可怜的人,竟然就是我啊。】 镜中的女人似哭似笑,她已经没有力气提起嘴角,但泪水却已经不自觉地滑落。她一秒都不想再多看这个丑陋的人,她关上了卫生间的灯,也敲下了对自己的最终宣判。 【我不配活着。】 上辈子决定去死时的记忆依旧清晰,但现在的齐娅拉毫无泪意。 那滴泪水一样的雪水慢慢地蒸发变小,曾经那么深沉粘稠的痛苦也不再沸腾翻涌,自厌已经凝结成了一层漆黑的泥壳,牢牢地将齐娅拉的内心封锁包裹。 齐娅拉解除了变形术,玻璃上已死的女人慢慢地变回了黑发金瞳的少女。她伸手揩掉那滴已经被她体温捂得微微温凉的水珠,捻一捻,轻易地让它消散在指尖。 齐娅拉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的自己和上辈子已经出现了相当大的不同。她虽然还是会习惯性地追求第一名,但那种近乎病态的对成功的执着与焦虑已经很少出现,她也很少嫉妒别人(主要是霍格沃茨好像也没什么人值得她嫉妒,周围的人都是小孩儿),也不对自己求全备责,苛求在所有领域都做到最好。 死亡,新目标和新环境给她带来了令人感到不安的改变,齐娅拉不知道改变是不是好事,但她知道自己又一次来到了摇摆的十字路口。 她又开始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了。 齐娅拉并不是活在玻璃温房中的人,恰恰相反,她对周边人的情绪转变相当敏感。今天当她说出遗嘱的事情之后,她就发现斯内普肉眼可见地变得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 是她做错了吗? 为什么斯内普会如此抗拒呢? 如果说她所做的事情并不能让斯内普感到快乐,那她这一生所忙碌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公寓并不暖和,齐娅拉蜷缩在窗边,双臂不由自主地环抱住自己,下意识地将自己越缩越小。 好冷。 寒气和歌声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Jingle bell,Jingle bell,一层薄薄的玻璃将她和无限欢乐的世界隔绝。齐娅拉呼出一口热气,微小的蒸汽颗粒就像是幸福一样迅速消散在她眼前。 这是她在重生后度过的第5个平安夜。 在这种阖家团聚的日子里齐娅拉当然会忍不住怀念从前,但是每一次思念过去她曾拥有过的幸福,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和罪恶感。 明明是她亲自选择了转身离去抛弃一切,现在何必又在这里后知后觉地怀念? 齐娅拉的自尊不允许她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从不后悔? 每一次对曾经的思念就是一把刀在剜着她的心,梦里的博格特总是在变换面容,妈妈有时候在哭,有时候在骂,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亲人究竟会不会像她思念她们一样思念她,她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咄咄” 齐娅拉的四肢关节已经僵硬,在听到玻璃被敲击的声音时也依旧一动不动。 但那个敲打玻璃的似乎是个活物,“咄咄”,“咄咄”,执着得不像是偶然拍上来的雪粒石子儿。 齐娅拉的警惕心终于活了过来,挤掉那些沉郁粘稠的绝望感,强行逼着她坐直。 她扭头去看,玻璃窗外,一只巨大白色的毛团正企图突破这层玻璃闯入。 “猫头鹰?”齐娅拉干涩地发出了疑问,“谁会给我寄东西?” 而且她从来没有泄露过这个住址! 她打开了玻璃窗,但同时也攥紧了魔杖。那只白色毛团和风雪一起滚进了公寓,险些在地上扑成一团。 齐娅拉小心翼翼地靠近这只雪鸮,羽毛蓬松又有些呆的纯白猫头鹰抖抖身上的雪花片,毫不介意齐娅拉此时的警觉,扇着翅膀就要往她身上扑。 “别……” 齐娅拉伸手按下雪鸮上蹿下跳的脑壳,另一只手想去它脚上接信。雪鸮像狗狗一样就用脑袋去蹭齐娅拉的手心,一双圆眼睛眯起来,好似在微笑。 信很薄,信纸也很普通,在拆开前齐娅拉都不知道这是谁寄来的信。雪鸮边蹭她的手心边哼哼唧唧,她单手抽出信纸,借着窗外对面人家的微弱灯光,扫过上面短短几行的内容: 【圣诞快乐。】 【附上今年的礼物,它没有名字。】 没有署名,但是信纸上的字迹齐娅拉就是死也能认得。 她捏着信纸,翻来覆去,颠来倒去,一遍又一遍地读。 他给她回了贺卡,他祝她圣诞快乐,他给她送了礼物。 他,他没有生气,他没有生自己的气,他还…… 没有杂毛、纯白如雪的雪鸮歪着脑袋看着齐娅拉,然后它又开始执着地用脑袋去蹭她的掌心,边蹭边快乐地展开翅膀,扭动着尾巴,从头到尾都显露出了快乐。 “狗狗鸟。”齐娅拉笑着叫它,泪水从腮旁滑落,“你是不是一只狗狗鸟?” 雪鸮叫了一声,然后用喙轻轻地去啄她伸出来逗弄它的手指,啄得一点儿也不疼。 这是他送她的礼物,一只在这个世界上可以陪伴她、只属于她的小生命。 “我得……明天我得去给你买笼子,鸟食,还有……你喜欢小衣服吗?腿环呢?公寓会不会太不自由了,我带你去郊区的庄园住好不好?” 齐娅拉笑得越来越开,泪水盈满视野,接续不断地淌落。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看起来很滑稽,但是她不在乎。齐娅拉搂住了雪鸮,毫不介意它身上残存的寒气,只觉得自己抱住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依靠。 齐娅拉在过去的五年里从不允许自己有除了斯内普以外的心灵支柱,她不允许自己对他人交付真心,也不允许自己饲养宠物,因为她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死,她不想再给更多的人留下痛苦。 可这是斯内普送给她的礼物啊。 “你好像一只萨摩耶。”齐娅拉用手指轻轻梳着雪鸮背后没有杂色的羽毛,“我可不可以叫你……椰椰?” 椰椰不会说人话,但是椰椰可以用脑袋去蹭她。 这是一个并不会孤单的圣诞节。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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