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他也不给乔公与乔朝容反应的时间,径直望向门外,呼喊道:“来人,把我准备的聘礼抬上来。” 说着,乔夕颜就看见了那所谓的“用红色箱奁装着的许多礼物”。 抬礼物的人前脚跟着后脚地鱼贯而入,四五个人手上,一人提了一个沉甸甸、会将手臂坠得笔直的一臂宽的箱奁,箱奁阖盖着虽看不见里面的东西,但是箱奁落地的时候能听到清脆的金玉相击之声。 比之更夸张地主要还是那四五个人皆穿胄披甲的打扮,厚重的铠甲负在身上,使他们的步伐沉重到每踩踏一下都有地动山摇的感觉,包括那撞击的铠甲之声远比金玉撞击之声更大更刺耳。 乔夕颜听得皱起眉来。 乔公与乔朝容也全无喜色。乔朝容更是目光震动地望着堂下满满当当的箱奁,眼里有愁绪万千。她憋忍着不敢直接表达出来,只等乔公站起身,出面郑声地询问:“陈将军这是何意?” 陈武不紧不慢地回答:“自是想让乔公看看我的诚心。” 说着,他稍稍对那站在箱奁旁边的甲士使眼色,甲士们便立马揭开箱奁的盖子,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金银玉石、奇珍异宝,流光溢彩。 乔夕颜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刺痛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值钱的东西,这里面的随便一件若是能被她带回未来,她下半辈子估计都不用愁了。 可惜,她叹惋的思绪还来不及飘得更远一些,乔公的嗓音又在响起,沉重地道:“将军怕是不明白,老朽并非是怀疑将军的诚心,只是这将军的要求,恕老朽不能从命。” 乔公郑重地对陈武又施了一礼,转而想了想,接着道:“将军也知晓,前不久孙伯符将军刚派媒妁来过,想求娶老朽的长女,老朽当时拒绝的原因是小女卑贱配不上孙将军,同样的小女也配不上陈将军。” “况且,陈将军乃是孙将军的部下,又怎么能夺主上的心头之好?”说到这里,乔公已带了些责问的语气。 他不信孙伯符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能忍受被自己的部下抢夺自己喜欢的女子。 然而,乔公的气势还没维持片刻,陈武便不以为然地讥讽笑道:“乔公不会以为,我来求娶大乔女郎,我家主公不知道吧?自然是得了主公的准允,我才来的。我主说了,既然乔公看不上他这个女婿,他自是不敢再攀扯大乔女郎,往后,他与大乔女郎婚嫁随心,各不相关。便是我们这些臣属有谁心仪乔公之女,自可去求娶,他绝不干涉。” “乔公是觉得我主慷慨广博,就连未能娶到的女子的婚事都要管吗?那乔公未免想得也太美了些。”陈武反诘难的一声,倒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乔公留。 乔公面露愠色。 乔朝容的脸更是涨红。她上前一步,忍着怒火,不卑不亢地反驳道:“还请陈将军慎言。我们乔氏自始至终都感念孙将军对舍妹的救命之恩,除此之外,不敢奢望孙将军垂怜。我父之意也仅仅只是告知将军莫要鲁莽罢了,将军若是不在乎,也不必出言相讥。” 说着,乔朝容沉吟了一番,更鼓起勇气,展手,接着道:“陈将军请回吧,小女自知鄙陋不敢高嫁将军,望将军另觅良缘。”她说完,头也不回地就想转身。 陈武的讥诮更甚,也是从堂下的客位上站了起来,无所顾忌地往前走了两步,似笑非笑道:“乔公和大乔女郎莫不是以为我是来同你们商量的吧?好听地说一句‘求娶’,你们怎还当了真呢?我主仁德,不愿强人所难,可我不是,我陈武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你们如今既没了我的主的庇护,便不过是普通的受降民众罢了。你们愿意自是好,不愿的话,我也不介意强抢。” 陈武话罢,人立得更挺直了,虽是站在堂下,与乔公和乔朝容有地势之差,但是那眼神仿佛在睥睨蝼蚁。 乔公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他,抖着胡须斥道:“你……你……” 乔朝容深怕乔公有个好歹,匆匆地跑上前去替他顺背抚气。乔朝容无奈地说着:“阿爹,我们不必与这等无赖争论!”她怒瞪陈武,陈武则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乔夕颜忍无可忍,没立马从屏风背后冲出去,而是返回到后院里,径直朝着柴房而去,到柴房里,她左挑右选,摸了根有手臂粗的棍子,方才拿着,满目凶恶地要赶回去揍人。 她虽然不是乔公的亲生女儿,也不是乔朝容真的妹妹,但是,那残留在她脑海里的记忆,和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的同理心,完全不能忍受有人这般欺负她的父姐。 既然律法无用,那就以暴制暴好了。 乔夕颜周身的气质森冷,冷到一路上遇见的下人们都不敢开口与她说话,就连附近的也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但也有不得不大声的。比如,靠近后门的地方正有争吵声传来。一个仆妇厉声地问着:“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擅闯乔府?” 那被质问的似乎是个陌生男子,嗓音粗沉,凶恶地回答道:“我是替陈将军来送聘礼的兵士。” “兵士?”仆妇迟疑着,依旧没有放松警惕,“既是陈将军的手下,从正门入内就是,闯后门做什么?这后院里都是些姑娘、女郎们,快走快走。” 那仆妇手中似乎还拿了扫帚,挥舞起来有簌簌的声响。 乔夕颜懒得管后门的事,虽听见了,但此时此刻、满心满意地都是要狠狠地教训一番那陈武才是。故而,她没有停留地自柴房继续往前院走。 后院的仆妇拦了半天,没法子,正想去喊人,那被质问的男子却是不耐烦起来,猛地一下推开仆妇,跑窜了进去。仆妇人撞在门框上,吃痛地大叫一声,接着更是呼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贼子闯入府中——” 但是,仆妇转头,那贼子已不见身影。 乔夕颜走到后院的池塘边,廊庑的拐弯处,刚一探步过去,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道拉拽住,是一双粗壮的手臂,手臂紧紧地环上她的腰,将她抱了起来。她能感受到腰上的疼痛,以及那靠近之人身上的汗臭。 乔夕颜刚想大喊,嘴就被那人捂住。 粗粝感和汗臭味更隆盛了……
第12章 欺负侮辱 周瑜坐在洞开的窗牖前,望着那株自宴飨过后就被移栽到后院里的美人梅,闲适地抚着琴。 他弹得是《阳春白雪》,琴声铮铮若雪落,琴声鸣鸣若花开。 伴随着激扬的琴曲,隔了不太远的距离,还有孩童嬉戏玩耍的笑闹声传来,是凌统正在和他的父亲凌操以比武追逐为乐。 周瑜弹到高潮处,十指纤长、骨节分明的双手飞快地拨弄着,依稀可见道道暗色的残影。 他沉浸在乐曲,想象着雪落、花开的声音,听少年郎嬉戏……当满是生机勃勃的和谐之音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他不悦地皱起眉来,手中原本流畅、速疾的动作也变得迟缓。 琴曲渐渐地慢下来。 周瑜没有抬头,但是走过来的人俯视着他,怒气冲冲地询问:“是你让陈武去乔府提亲的?” 周瑜手中的乐曲暂停。 他转眸顺着那双素白的足袜,望见鸦青的衣摆,继而是半掌宽的深色腰带,再往上是孙策那张怒目圆瞪的脸。 周瑜忍俊不禁道:“是。” 孙策见他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知他大概胸有成竹,稍稍地冷静下来,但仍旧是火冒三丈地在他旁边坐下,也不管自己的衣角撩起来会打到他心爱的瑶琴。 孙策咬牙切齿地说着:“你就不怕乔公他同意了这门亲事?他早前不是说过,觉得女儿们配不上我们,这才拒了婚约。现在好了,你送个陈武过去,恰好身份地位不太高,但又有一些能力保他们乔氏。” 话罢,孙策还瞪了周瑜一眼。 周瑜匆忙地把自己膝上的瑶琴拿得距离孙策远些,等彻底不会被孙策碰到,他才不慌不忙地回答:“不会。乔公又不是个傻子,他若非真的不愿与我们这些权贵结亲,否则,若要结亲的话怎么也该选个比陈武身份地位更高的。” “陈武能给他什么?不过一时的安然罢了。反观你我能给他的才是长远的富贵与荣华。”周瑜说着,不忘整理自己被瑶琴带乱的衣摆。他平直地捋正又铺展,坐姿也换了个更端方的。 孙策则是看他的举止碍眼,不悦地嗔道:“那若他就是不愿与权贵结交呢,既不同意陈武的求亲,也不同意你我的,可该怎么办?你先前说要让他们乔氏知道我才是最好的选择,是怎么个知道法?宴飨上陈武的一番举止孟浪,我瞧着没什么用处。” “所以,我让他去威逼利诱了,仗势欺人地告诉乔公,只要你不管,他想拿乔氏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周瑜波澜不惊地说着。 孙策紧接着反问:“那然后呢?”他才懒得想那么多,只等周瑜全盘告知。 周瑜望他,无奈地回答:“然后乔公就会不得不收下聘礼,转头就来县府求你帮忙,你只需找各种理由搪塞不见,到三次之后再见他,他就会明白把女儿嫁给你是唯一的选择。与其躲不掉,倒不如挑个最好的。” 孙策睁大了眼睛,先还是焦躁、烦闷的,等听周瑜说完,立马笑不可遏地弯了弯眉眼。 他迟疑了一下,笑着又问:“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我就能娶到大乔女郎了?” 周瑜假装嫌弃,莫可奈何地摇头,莞尔回答:“是,你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好好好!”孙策拍着掌,兴奋地合不拢嘴,一会想抓周瑜,一会又想抓自己。他手足无措地正不知该做什么好,身后又走来一个步履匆匆的人。那人到他们附近,端正地站直,接着,恭敬地施礼唤,“主公、周将军。” 那人没有继续往下说,还是周瑜问他,“是乔府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这人是周瑜派去在乔府附近盯梢的。他虽然要让孙策装出对他们乔氏全不在意的模样,但为防止有人真的相信,借机对乔府不利,他还是留了个心眼。 那人点点头,而后小声回禀:“有一个行迹可疑的人,说是陈将军的部下,从乔府后门强闯了进去。属下确实觉得他脸熟,但想着硬是要走后门,总觉得哪里不对,便赶回来禀报了。” “是我们自己人?”周瑜听后,重复着反问。 那人继续颔首。 “可穿了甲胄?”周瑜又问。 那人换而是摇了摇头,“没穿,只一件普通深衣。” 这便让周瑜觉得十分不对起来,莫非是真有贼子想浑水摸鱼?他再次蹙了蹙眉,短暂地思索着,然而思索到一半,远处的美人梅倏尔有一根别枝断裂,带着满枝的梅花扑蔌地落在地上。 颇有零落之感。 周瑜心上的感觉更是不好,他来不及多想,立马站起身来,吩咐:“你,现在就赶回乔府,去找陈将军,看看乔府之中是否有贼人,若是有让陈将军务必保护乔府上下周全,我和主公稍晚些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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