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如果放在别人身上可能是心怀不满,但放在斯内普身上,便几乎可以看作是温和友善了,换个人的话可能还要受宠若惊一下。 只是卡罗尔向来不在乎别人对她的观感,先前的抗拒也好,现在的接纳也好,她的心里一直都是平静的,并没有多少波动。 她笑着道了声谢,伸手要去拿杯子,血肉模糊的手掌心却不支持她再进行多余的活动,斯内普也注意到了她的手,两条眉毛像是往中间打了个结一样皱了起来。 “你等一下。”他低声说了句后离开起居室,过了会拿着一卷绷带和一瓶消毒水回来了。 他站在她面前说:“我帮你处理一下。” “好,谢谢。” 房间里没看到矮凳,坐在沙发上的卡罗尔准备站起来。 “你坐着就行。”斯内普半蹲下来,垂眸看着她摊开来的掌心——在不久之前,它还是完好无损的,以另一种意义朝他伸过来。 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像是后悔,又像是遗憾。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斯内普却觉得自己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甚至隐隐有些习以为常。 他轻声说:“你不用说谢谢,是我该谢谢你。” 卡罗尔笑了笑,张口要说什么,却没忍住发出了一声轻嘶。斯内普正把消毒水一点一点倒在她的手上,痛得她手指弹动,本能地绷紧了全身,脸上的表情也忍不住扭曲了。 斯内普抬眼轻瞥,到底还是没忍住本性奚落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没有痛觉。” 卡罗尔又嘶了一声:“真巧,我也以为你没有幽默感呢。” 斯内普白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看着因为被雨打湿而显得更加黑油油的头顶,卡罗尔努力用思考让自己从疼痛中分心。 斯内普处理伤口的动作很熟练,家里还常备着酒精和绷带,看来他经常需要用到它们。是给别人用,还是给自己?他小时候常常挨打吗? 卡罗尔闭上眼睛。 她小时候也经常受伤,小学里有几个人看她不顺眼,一开始只是做一些藏起她的课本或者往桌肚里塞点虫子之类的恶作剧,后来逐渐上升到体育课上的借机推搡和往她身上扔体育用具。 她倒没有害怕,只是有些不解,回家问阿莎丽姨婆:“为什么是我?是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吗?” 阿莎丽姨婆翻了个白眼,年迈的老太太声音洪亮道:“说什么屁话呢!他们欺负你是因为他们就是无可救药的坏胚子,他们没教养,心思坏,没点拿得出手的东西又想大家多看他们两眼,就只能做点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好显得自己威风。他们还是一群软蛋,做坏事都只敢一群人挤在一起,你看他们谁敢一个人站出来挑事?都是蟑螂屁股后面跟臭虫,闻着味道凑一窝。” “为什么是你?因为他们觉得你是个女孩子,没爸没妈,我又老了,欺负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最低而已。没有你,他们还会找下一个看起来好拿捏的人。”阿莎丽姨婆啐了一口,手上的菜刀往案板上一剁,泼辣道,“卡罗尔,我活了七十六年就活透了一个道理,要想不被坏蛋欺负,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让别人知道,他们付不起欺负你的代价!” 姨婆骂得吐沫横飞,卡罗尔也开悟了。 第二天,当那群人再来找她麻烦的时候,她就抓住其中一个最爱煽风点火的人往死里打,不管别人怎么扯她拽她,她就是发了狠地盯着那个人抓、踢、咬,之后的每一次,她都只对付那个人,哪怕他们不来找她,她自己也去找那个人,撕他的书,在他的桌上倒垃圾。 后来,那个人怕了,退出了他们的小群体,卡罗尔便换了一个目标,继续自己的疯狂针对策略。第二个人见识到了第一个受害者的惨状,没被打两次就识相退出。而当第三个人刚刚被她盯上的时候,那个混混团体便分崩离析,宣告解散。在那之后,别说没人再找她麻烦,学校里所有人见到她都要低头缩脑绕道走。 卡罗尔当然知道他们还会在背后议论她,可她不在乎。 没朋友就没朋友,她还嫌他们又蠢又孬呢。 那时候的她就是这么嚣张,桀骜,目空一切。 当时的卡罗尔觉得,是因为自己够凶够狠才有这种傲气,可后来她才明白,其实是她心里知道,尽管阿莎丽姨婆老了,她也是她最可靠最坚强的护盾。 哪怕只有一个人爱她,她就拥有敢于对抗一切的底气。 这样的护盾,斯内普有吗? “好了。” 卡罗尔睁开眼,斯内普已经给她两只手都缠上了绷带,正在盖上消毒水的盖子。 他慢吞吞地说:“我现在是真的怀疑你没有痛觉了,这样都能睡着。” 卡罗尔动了动手,一做出抓握的姿势就钻心得痛,她只好像松鼠一样,小心翼翼地用两只手捧起杯子送到嘴边。水已经温了,喝下去一嘴的血腥味。 她皱着眉将整杯水喝完,抬头看着斯内普,“天亮以后如果他们还出现的话,可能就需要把他们也干掉才能离开这里。” 斯内普当然知道“他们”指的是谁,但他更在意卡罗尔用轻松地语气说出“干掉”这种话。 “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他忍不住问。 卡罗尔挑眉道:“又没痛觉,又不会害怕,难道在你眼里我才是怪物吗?” “我没这么想!”斯内普急促地申辩,见她眼带笑意,又恼怒道,“你表现出来的就是这个样子。” 察觉到斯内普似乎非常在意这个问题,卡罗尔想了想,说:“我确实不太害怕他们,不过不是因为我勇敢到无所畏惧,而是每个人害怕的东西不一样,比起怪物,我更怕别的。” “是什么?”斯内普怀疑道。 沉默了一会,卡罗尔说:“我怕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死去。” 斯内普愣住,卡罗尔看着他,笑了下,“相信我,我怕这个怕得要死。”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什么,和昨晚一样,吹了蜡烛,斯内普缩在扶手椅里,卡罗尔躺在沙发上,两人都睁着眼,想着心事,等黑暗像海水般退潮,等黎明如贝壳显现。 当时间走到了某个点时,斯内普突然受惊般跳了起来,冲过去摇晃卡罗尔,“起来!出去!快出去!” 卡罗尔:“……我也不需要你感恩戴德,但好歹有点人道主义吧,我散架的骨头都还没拼好你就赶我走?” 斯内普却像是听不到她的话,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别废话!滚出去!快滚!” 卡罗尔叹了口气,她费劲地坐了起来,一只手按住了斯内普的手,察觉到他触电一样往后抽,她不顾掌心的刺痛用力握紧了他。 绷带缠住了整个手掌,卡罗尔用露出来的那点指尖在黑暗中摸索着斯内普剧烈颤抖的手——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 它冰冷、滑腻、粘稠,更像是一坨软踏踏的,裹着泥浆的水草。 卡罗尔轻声说:“又要变成白天的样子了,是吗?” 斯内普没有说话,外面的亮光透了进来,他在朦胧浮尘中悲鸣般地喘息着。 卡罗尔的另一只手也握住了他。 “别怕,西弗勒斯。”她凑近了,看着他被黑色粘液吞噬了一半的绝望眼睛,轻柔地说,“我也不怕。” 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卡罗尔就这么注视着斯内普在她面前一寸一寸变成怪异可怕的模样,目光毫不闪躲。 抓在手里触感恶心的东西也从激烈的震荡中逐渐恢复平静。 确定斯内普已经安抚住了,卡罗尔开口:“还能说话吗?不可以就摇摇头。” 过了两秒,怪物形态的斯内普轻轻摇晃了一下身体。 嗯,像是掉到泥里面打了个滚的果冻。 卡罗尔思考起来。 难道真的要把人类形态的托比亚和艾琳也干掉才能让斯内普恢复原样?白天的他们似乎没什么危险性,倒也不难对付,只是她的手已经受伤了,最多强撑着再开一枪就会失去所有战斗力,到时候要再干掉另一个就有点困难了。 该怎么办? 卡罗尔还没想好,起居室外就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下楼。她一楞,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迅速拉着斯内普躲到了窗帘后。 从楼梯上下来的人一个直接进了盥洗室,一个经过了起居室,没往里面看就去了对面的厨房,打开炉灶开始做起了早餐。 没想到白天的托比亚和艾琳居然是直接出现在房子里的,卡罗尔恍然,难怪斯内普一直没带她去楼上睡,她本来还以为他是不想她侵入他的私人空间。 既然如此—— 卡罗尔略做思索,扭头压低声音对斯内普说:“你躲好了不要动,我去解决他们。” 卡罗尔松开手,却反被用力抓住,她看着持续往下流淌着泥浆的“脸”,实在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能猜测斯内普是不放心她,便安慰说:“放心,我脑子比手更好用。” 斯内普缓缓松开手,卡罗尔蹑手蹑脚地走出去,趁着艾琳在厨房里忙活,盥洗室里的人还在洗漱,溜上了二楼。两间卧室一间敞开门一间还关着门,她直接进了书房,找到那个地球仪。 咦? 卡罗尔摸着地球仪的手一顿,昨天她砸出来的洞居然消失了! 楼下传来了走动声,卡罗尔担心斯内普被发现,来不及细思,立刻再一次砸起了地球仪。 “亚当!小声点!”楼下的托比亚大声说。 手心痛得简直像在刀割,卡罗尔咬牙忍住,从裂开的地球仪里掏出了魔杖。她试着挥动了一下,杖尖冒出星点火花。 果然不合适。 不过幸好这根魔杖的材质不是完全抗拒别人使用的类型,卡罗尔勉强还能用一下。 她先试着对自己的手用了治愈咒,不知道是未成年还是魔杖的原因,手上的伤口没有愈合,但稍微缓解了一点疼痛。她握着魔杖先去了次卧,对着在玩玩具的小孩一连甩出好几个“昏昏倒地”和“速速石化”,在小孩发出第一声尖叫时终于让他闭着嘴倒在了地上。 “我说了小声点!亚当!醒了就快点下来!”托比亚没好气地喊。 卡罗尔差不多摸清了这根魔杖能发挥的效果,便悄无声息地下楼。起居室里托比亚正坐在扶手椅上看报纸,完全没发现身后的窗帘正在微微颤动。 卡罗尔闪身进去对着托比亚疯狂挥动魔杖,在念到第三个“昏昏倒地”时托比亚不动了。然后她立刻转身,拿魔杖指着冲进来的艾琳。 “建议你最好不要动,”她看着肩膀上完好无损的艾琳,盘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艾琳面色惊恐地尖叫:“什么?你是谁?” “我明白了。”卡罗尔点头,“昏昏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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