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来校长办公室,她不想再来第三次了。 “因为你还没有九十三岁过。”邓布利多完全没有被她激烈的言辞惹恼,仍旧温和地说,“弗洛加特小姐,我知道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虽然年纪小,但你早就习惯了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你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是很多成年人都糊涂的事呢。我当然不会断定说你将来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但我只想以我的经历给你当个参照。” 顿了顿,他说:“我曾无数次在回望过去的时候,看着在分岔路口一往无前的自己,心里淡淡地失落着——会不会那时候换条路走会有更好的结果呢?我不后悔过去所做的选择,但对选择带来的结果,我会遗憾,会悲伤。” 镜片后的蓝眼睛里漾着温柔的光,邓布利多轻声说:“我只是不想因为今天简单地答应了你,就再多一件将来会令我悲伤的事。” 卡罗尔的心被软软地戳中了。 她擅长以暴制暴,却不怎么擅长抵御柔软。 宽敞的办公室里被充满了温情的沉默主宰了片刻,卡罗尔终究还是松动了些许心房。 她低低地说:“抱歉,邓布利多先生。我只是……找不到再留在这儿的意义了。我不喜欢这里,我的……我仅剩的,也是最重要的亲人已经永远离开了我,我本来是为了学到能让她健康长寿的魔法才忍痛和她分别的,可现在看来,我还不如留在她身边多陪伴她几年。” 卡罗尔咬唇。 这是不是就是邓布利多说的“会遗憾,会悲伤”呢? 邓布利多用和缓的声音说:“据我所知,你是在三岁父母去世后被你的姨婆接去抚养的。” “……是的。” “三岁虽然听起来十分幼小,但不管多么小的孩子,骤然失去父母应该也会感到世界崩塌,十分绝望的吧。” “嗯。” “当时的你,是否能预料到,你今后的人生还会出现像你姨婆那样对你至关重要的人呢?” “……” 邓布利多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卡罗尔抬头,似乎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黯淡。 这位老人像在劝慰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地说:“我们总在失去重要的事物,而将眼前的东西看得那样轻忽,结果等再次失去,又感到痛彻心扉。弗洛加特小姐,你的人生还那样广阔,广阔得令我感到羡慕。只要你还在人生的路上继续往下走,你就总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千万不要以这般抗拒的心态,草率地否定它们对于你的重大意义啊。” 邓布利多的声音萦绕在卡罗尔的耳畔,直到离开校长办公室,她还是有些恍惚。她浑浑噩噩,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面走着。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画像们安静地打着瞌睡,偶尔有人抬眼扫她,又不感兴趣地压了压头上的帽檐。 卡罗尔想不起来她这节课是什么,四年级开学后她根本没看发下来的课表,她来学校只是为了拿一些宿舍里的东西,然后退学离开。结果邓布利多两次拒绝了她。 刚刚他说等她第三次去找他的时候,他会同意的。 她什么时候去?明天?后天? 卡罗尔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城堡。 她像个幽魂一样东飘西荡,沿着黑湖一路走,最后来到了快和禁林接壤的地方。她没有再往里深入,以前她总对这里面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可她现在觉得心里空得像干涸季的湖床,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盐壳,这片广袤幽深的树林和湖床边因为缺水而稀稀拉拉的灌木丛也没什么两样。 她习惯性地在一棵高大的栎树下驻足,然后像只灵巧的松鼠,动作轻盈地爬上了树冠,在一根粗壮的枝丫上坐了下来,将整个身体缩进了繁茂的树叶中。 从小,只要阿莎丽姨婆一掐腰大吼她的名字,卡罗尔就会从二楼自己的房间窗户里跳出去,她们家的院子里有一棵比阿莎丽姨婆年纪还大的栎树,一小片树冠正挨着她的窗户,她五岁就能从窗台轻松地跳到那根树干上。 跟着楼梯上就会响起噔噔噔的沉重踏步声,矮胖的阿莎丽姨婆会拿着擀面杖冲到窗边对她愤怒挥舞。 “老约翰说你昨晚又偷偷溜进电影院了是不是?我上次说过了,再有一次我要打断你的腿!给我下来!早晚有一天我要叫人把这棵树砍了打个大衣柜!” 小镇里的破旧电影院白天是没多少人去的,但晚上就很热闹,都是一些情侣和夫妻,放的也是家长指导级以上的电影。卡罗尔经常趁着阿莎丽姨婆睡着后偷偷摸摸地溜进电影院,看看小孩子不能看的到底在讲什么。小镇上都是熟人,总有那么几次,她会被多管闲事的人揪着赶出来。 卡罗尔劈腿跨坐在树干上,笑嘻嘻地晃着腿,冲扒着窗户的老太太做鬼脸。 她作怪道:“好姨婆,顺便再给我做个梯子吧。” 她很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有本事别下来吃饭!”老太太气冲冲地走了。 卡罗尔躺在树冠里,一点都不害怕。哪怕是饿着肚子直到星光从树叶缝隙里掉到她的脸上,她也会悠哉悠哉地等着那声熟悉的“滚下来吃饭!”从房子里面响起。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再也听不到这样的吼声。 怔怔地盯着远处的湖水出了好一会神,一只鸟从湖上掠过惊醒了卡罗尔。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老旧的木质口琴,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三岁时,她的父亲因公殉职,母亲悲伤病故,她从爱尔兰被阿莎丽姨婆接回伦敦的乡下小镇。那时她每夜每夜地哭着不睡觉,为了哄她,阿莎丽姨婆就给她买了这把口琴。每次她一哭,阿莎丽姨婆就会吹一些乡村小调转移她的注意力。十年下来,琴身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还有些暗沉发黑,到处都是她不当心留下的磕碰印记。 她怎么又会料想到,有一天她会再也听不到有人给她吹口琴呢? 巨大的孤独感笼罩了卡罗尔,眼前的湖水是那样的开阔,禁林无边无际地延伸到视野尽头,这个天地是如此的浩大,可她却是如此的孤独。 她把口琴碰到唇边,轻轻地送气,悠扬舒缓的琴音在树冠中流淌开来。 纵然游遍美丽的宫殿享尽富贵荣华 但是无论我在哪里都怀恋我的家 好像天上降临的声音向我亲切召唤 我走遍海角天涯总想念我的家 我的家可爱的家 “好听吗,小哭包?” 阿莎丽姨婆放下口琴,在回忆里对她温暖地笑。 我想念你,阿莎丽。 我想念你们,爸爸妈妈。 口琴的颤音里渐渐混合进哽咽泣音,从举办葬礼到今天一直压在眼底的眼泪终于奔涌而出,把断断续续的琴声都浸得湿漉漉的。卡罗尔再也吹不下去,放下口琴把脸埋进手里,哭得整棵树仿佛都在风中跟着她簌簌发抖。 卡罗尔哭了很久。 然而哭得再久也总要停下的。 卡罗尔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袖子狠狠地擦脸,感到被泪水灼痛的脸经过粗鲁地擦拭变得发红发烫才停下来。 她抬起头,心中弥漫的悲伤瞬间被惊吓代替。 “啊!”卡罗尔惊叫一声,差点没坐稳从树上摔下来。 一只手臂从旁边伸过来扶住了她。 “抱歉。”骑着飞天扫帚悬停在她身边的男生连忙道歉,“我没想要吓你。” 卡罗尔挥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那你想干什么?” 她的表情凶巴巴的,可哭哑了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半点威慑力都没有。这让她的表情更加凶恶起来。 身材瘦长,相貌俊秀的男生尴尬地摊开另一只手,一方手帕不知道被攥了多久,皱巴巴得像咸菜干。 他迅速把手帕塞回口袋里,干巴巴地说:“就是——训练的时候鬼飞球被打飞了,我追过来刚好看到……” 卡罗尔瞥到他训练服上的蛇形标志,冷冷地说:“你的好意错付了,我是格兰芬多。” 她以为对面的男生会露出嫌恶的表情赶紧离开,没想到他笑了一下,说:“我知道。” 卡罗尔狐疑地看着他。 他语气轻松地说:“上学期放假前,我看到你把西里斯他们吊起来了。”顿了顿,他的笑意变得更多了,“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卡罗尔盯着他的脸,渐渐觉得有几分眼熟。 “你是——” 目光从她通红的鼻尖上一掠而过,他含笑说:“我是雷古勒斯·布莱克。” 是西里斯·布莱克的兄弟? 卡罗尔微微皱眉,说:“所以?作为一个分到斯莱特林的布莱克,你现在是想和一个格兰芬多的‘泥巴种’交换姓名吗?” 她满不在乎吐出的那个词让雷古勒斯露出了几分吃惊的神色。 卡罗尔瞪着被泪水洗过的红肿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雷古勒斯操控着扫帚转了个方向。 终于要走了。 卡罗尔不屑地在心里轻嗤一声。 “不用交换。”他偏头轻声说,“我知道你的名字,卡罗尔·弗洛加特。” 最后看了她一眼,雷古勒斯微微抬高扫帚,向着球场飞去。 卡罗尔盯着那道越飞越远的身影,心里很是有些莫名其妙。 布莱克家的人该不会都是神经病吧? 听说都是近亲结婚,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卡罗尔皱了皱鼻子,悲伤的情绪被打了个岔,现在已经没有那么沉得让她喘不上来气了,而是像阴云一样飘散在她的身体里,让她心口闷闷的发堵。 她望向远处,橘红色的霞光铺在黑湖的水面上,波光温暖而闪亮。放学后的霍格沃茨又喧闹起来了,尖叫和笑声震得群鸟都飞出了林子。 该去吃饭了。 就算没有人再喊她了,肚子饿了她也是要吃饭的。 卡罗尔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把口琴塞回了口袋里,然后挥动魔杖施展漂浮咒,轻飘飘地从树上落地。 她向着城堡的方向慢慢走去。 “卡罗尔。” 似乎有人在背后轻声喊她。 卡罗尔茫然回头,没有看到人,手腕却被轻轻扯了下。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湖水和栎树都像雾气一样渐渐消散了。她看到戴着面罩的雷古勒斯低头看她,目光焦急。 “你怎么了?”他小声问。 卡罗尔转头,艳丽得有些晃眼的月轮花挤挤挨挨地环绕着他们,清幽的香气穿透了几层布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她恍悟。她刚刚不小心进入幻觉了。 那身边这个呢? 卡罗尔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只手和幻觉里抓着手帕的手看起来一模一样。 他也是幻觉吗? 如果不是的话,斯内普怎么会知道雷古勒斯和她是认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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