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过了好几年,渊绚仍不知道自己应该用怎样的方式来面对他。 哪怕事先做好无数的准备,想好许多要对他说的话,可真正见到他时,注视着他的面容,聆听着他的声音,渊绚的大脑总会沉入大海一般的空泛中。 她经常会紧张无法开口。这是曾经的经历造成的影响。 一直以来涩泽龙彦都以渊绚的“哥哥”自居,但这既没有任何法律意义上的证明,也从不会被用来要求她将对自己的称呼变更为“哥哥”。 他的态度总会让渊绚感到非常不安。 她没法毫无缘由地、心安理得接受他人对自己的好。更何况,涩泽龙彦几乎对她宽容到了极点。 然而渊绚完全没有自己已经与涩泽龙彦成为家人的自觉性,她总在担心,或许下一个早晨,睁开眼睛时她便会被扔回孤儿院里。 相比于和哥哥之间那种与生俱来的羁绊,从血肉与骨髓间感受的联系,渊绚和涩泽龙彦之间的那一点点羁绊简直脆弱到不堪一击。 但是涩泽龙彦也没有这种自觉性,他总是会觉得很多事情都是理所当然。 比如渊绚应该无所顾忌地依赖他,又比如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非常亲近。 在渊绚跟随涩泽龙彦来到他置办的住所时,也是在他们成为“兄妹”的那一天,涩泽亲手帮她梳理了头发。 他站在渊绚的身后,将她那头粉紫色的头发梳理得非常柔顺,而后,他捻起了渊绚左耳旁的一缕头发。 涩泽用那缕头发编成了一条小辫子,就像他耳后的那缕一样。他为渊绚选的发带是白色的。 白色,是他的头发的颜色。 涩泽龙彦亲吻着她的发梢,这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从他心底里认可了渊绚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了。 这样的认可,涩泽从来没有告诉她,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不用解释也无需言语。 但他忘记了,并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妹”的他们,也没有感知对方内心想法的能力。 当渊绚在她“很喜欢”的新笔记本上写字时,涩泽龙彦就坐在不远处看书。 渊绚情不自禁地给他分去目光,她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落在对方的身上。 看见他读书时的样子,渊绚想起了以前哥哥给自己读睡前故事的时候—— 从母亲过世到父亲从战场回家,中间有好几年的时间,是兄妹二人在破旧的小房子里相依为命。 他们没有其他的亲人,虽然在邻居们的帮助下,兄妹二人依旧能去学校上课,但平时,他们一直都过着相当拮据的生活。 夜晚曾是渊绚最害怕的时候,村子里老旧的电路时常会陷入罢工的状态,所以几乎每家每户都会准备好用来照明的蜡烛或者油灯。 渊绚很害怕黑暗的地方,她总会觉得在那些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自己,那些融入了黑暗之中的恐怖,会悄无声息地化作可怕的气息笼罩在她的身边。 母亲还在世时,她会在渊绚的房间里点上一盏小小的油灯,微弱的火苗跳动在灯芯上,母亲坐在它旁边缝补衣物(她用这种方式来赚取补贴家用的钱),而哥哥则会坐在她的床边,给她念书上的故事。 偶尔,埋头在缝补中的母亲会抬起头来,安静地注视着他们兄妹,在她的脸上会流泻出慈爱的笑容。 他们的母亲,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性。 哥哥常对渊绚说,她也继承了母亲的美丽,等到再过几年,她就能长成像母亲一样美丽的女性,而后,和一个她爱的、也爱着她的人组建家庭。 渊绚并不期待这样的未来。 因为她觉得,「我只要有哥哥就可以了。」 没有人会比他更加爱她,她也不会再爱其他人胜过哥哥。 愈发漆黑的夜幕安静地垂落下来,哥哥会亲吻着她的额头,对她说:「晚安,绚。」 那是渊绚心底里最温暖的记忆。 在母亲过世之后,她的哥哥对她愈发怜爱。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连同父亲和母亲的那一部分爱,她也是从哥哥这里得到的。 某一天听完了哥哥的睡前故事后,渊绚依旧没有困意。 「唔——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看见哥哥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渊绚侧过了脸,她注视着哥哥隽秀的面容,忽然问了他一个问题,「相爱的人,真的能一直在一起吗?」 在那些故事里,那些彼此相爱的人们,最后的结局总是相似的。 「一定会的。」哥哥低下脑袋,贴着她的额角对她说:「就像我会一直和绚在一起。」 因为,「我爱你。」 哥哥亲了亲她的眼睑,「我无比爱你。」 “我爱你。” 这是表达一个人想要永远和另一个人在一起的话语。 在渊绚的记忆中,那些曾经对她说过这般话语的人,那些曾经听她对自己诉说过这般话语的人,最终都离她而去了。 母亲、哥哥……还有她在孤儿院里的朋友——中岛敦。 无一例外。 其实渊绚很喜欢涩泽龙彦。但正是这一缘故,她才不知道应该怎样和他相处。 越是喜欢的人,心底里就会越在意。她会因为哥哥的一个拥抱高兴很久,也会因为中岛敦的一句话哭泣很久。 更会因为涩泽龙彦的一举一动紧张很久。 想要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感情,但是话到嘴边时,却又像是被堵住一样难以开口。 如果对他说“我爱你”,那么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否会变得更加亲密? 一想到这样不确定的问题,渊绚就会心生退却。她觉得,如果将这样的话说出口,或许他也会像母亲、像哥哥、像敦那样,从自己身边消失了。 渊绚之所以不给敦写信,也有害怕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原因在其中。 在以前的时候,哥哥被家庭裁判所的人带走以后,渊绚给他写了很多信,她托每个月才会来村子里一趟的邮递员帮她把信寄出去,但是每次邮递员来送信时,她都没有收到过任何回信。 或许是因为哥哥不方便寄信。这是渊绚给自己的安慰。 她和哥哥之间有着无法割舍的联系,他们是在同一个母亲的子/宫中被孕育出来的,谁也无法夺走这份来自血脉的羁绊。 所以即便得不到任何回应,渊绚也有足够的底气继续下去。 但是其他人不一样。 并没有这份联系的其他的人,一切来自他们的感情,都有消失的可能。 渊绚注视着涩泽龙彦的面容,她忽然看见他的身后多出了一道身影。 别天王,现身了。 在没有被她呼唤,也没有任何指示下达的情况下,别天王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涩泽龙彦的身后。 渊绚猛然缩紧了瞳孔。
第1卷 第5章 『我听说,在血脉相连至亲之间,会存在着其他人难以理解的感召。 那些悲哀痛苦与雀跃欢呼,都会通过看不见的联系传递到另一个人的心中。 但直到听见哥哥死讯传来的那一刻,我也没有获得任何感召。 这是否可以证明,至少他并非是满怀痛苦与不甘而亡?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可以告知我答案的人,那么,我只能想到你了。 如果你真的能够明白…… 别天王。』 仿佛也感知到了什么,涩泽龙彦抬起了脸。他转过了脑袋,看向自己的身后。 ——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不存在。 回过头时他发现了渊绚的脸色极为苍白,于是问她,“不舒服吗?” 他极为自然地走到了渊绚的面前,将手掌贴在她的额头上。他摸到了些许冷汗。 涩泽龙彦蹲下身来,他注视着渊绚的眼睛,“去医院吧,绚。” 渊绚的拒绝脱口而出。不过她说完之后立马就后悔了。拒绝他人是很残忍的事情,尤其对方的本意还是在为她着想。 “我……我只是……”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但是完全说不清楚,越是紧张越是如此,看着她这幅模样,涩泽龙彦忽然笑了起来。 在那张漂亮英俊的、同样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轻柔的笑意,“那要休息一下吗?”这样说着,他伸手将渊绚的头发别到了耳后。 “去休息一会儿吧。”涩泽龙彦将手掌贴在她的面颊上说。 听到他的话,渊绚的情绪奇异地被安抚下来,她抿了抿嘴角,垂下脑袋点点头。 但是方才别天王的忽然出现的场景又不容忽视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这是此前从未发生过的事。 事实上,“别天王”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即便是渊绚也没能弄明白。 她曾经猜测过对方或许也是类似于异能力的存在,因为涩泽龙彦曾告诉过她什么是“异能力”。 在当初领着渊绚参观自己的“收藏室”时,涩泽龙彦为她介绍了他的“藏品”。他说,每个异能者的异能都不一样,使用的方式也大相径庭。 他的本意只是觉得,绚在写作时或许能用到这些素材,涩泽龙彦听说小说家们非常需要灵感,他认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灵感来源(即使渊绚迄今为止从未写过小说,她一直都只在写信)。 如果能够用得上,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涩泽龙彦抱着这样的想法牵着她的手,她的手掌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有了他的好心“帮助”,渊绚很容易便理解了所谓的“异能力”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异能力”体系中,存在着“人形异能”这一类别。这令渊绚一下子就想到了别天王,她猜测别天王或许也是“人形异能”。 所以说,在她原本的那个世界里,也存在着“异能者”吗? 这已经是无法验证的猜测了。 「异能者怎么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异能力呢?」 在那个时候,渊绚鼓起勇气询问了涩泽龙彦。 涩泽以为她是对这些产生了兴趣,他很有耐心,也很愿意同她解释,但使用异能力这种事情—— 「对于异能者来说,异能力的使用就像是呼吸、进食、睡眠一样的本能。」 他说,「当你拥有了异能力时,你自然就知道应该如何使用它了。」 他的话彻底扰乱了渊绚的猜测。 但是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如果……我是说如果,在异能者死去之后,他的异能力……有可能继续存在吗?」 不是变成异能石,而是继续维持着它的主人在世时的模样,跟随在另一个人的身边。这样的情况,是有可能出现的吗? 渊绚没有告诉他“别天王”的事情,但当涩泽龙彦听到这样的问题时,他那双红色的眼睛里仿佛流溢着危险的、血液一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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