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大人也是,只有我就足够了吧,所以我们,稍微做一点乱来的事情吧。我们来创造一个,只有我们存在的世界吧。” 童磨没有容她继续说下去,只是他正用手揽着她,实在无法再去遮掩她的嘴巴,于是他垂下脑袋,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就在这至近的距离盯着她,环着她的手臂也收得格外紧,就好像是在害怕在下一个晃神之后,眼前的人就会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 因为他知道,鬼舞辻无惨会通过血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那位鬼中之王就是靠着那种东西,自以为是地掌控着他手边的一切。 小咲说得没错,明明鬼舞辻无惨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关联,可身为鬼中之王的他,通过分享血液而将童磨也变成了鬼的他,却总在妄图操控童磨的全部——他总是不讲道理地对童磨的选择指手画脚,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仿佛这样就能将什么抓在手里一样。 原本童磨对此并没什么在意,毕竟不管鬼舞辻无惨是怎样的家伙,都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因为童磨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童磨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也有了很在意的事情,也有了想要在一起的人,倘使鬼舞辻无惨的存在会影响到这些的话—— 那么就杀了他吧。即使掌控着血液的无惨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任何一只鬼。 当这样的念头在脑海当中闪过的时候,外面似乎刮起了一阵风,紧接着,皮鞋底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声响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风雨也无法渗入的门口。 童磨没有回头,即使不去回头看,他也几乎可以想象到,出现在那里的是怎样的光景。 ——蜷曲的卷发垂在帽檐下,梅红色的眼睛里满是阴骘,出现在门口的,就是这样一张阴沉又写满杀意的面孔。 鬼舞辻无惨。他来了。 第41章 男人在门口停留了几秒钟,他沉着脸,看着在地上相互依偎着的一人一鬼。 少顷,他复又重新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朝着两个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原本更像是人类的圆圆的瞳孔在一瞬间变成了野兽一样的竖瞳,额前的青筋向外暴凸着,一路向下蔓过脖颈,蔓过手臂,催着平日里隐藏起来的指甲也变得尖而长。 鬼舞辻无惨没有说话,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愤怒。摆在眼前的是毫无争议的背叛与几近可笑的谋划,而动了这种歪心思的家伙的下场只应该有一个—— 他毫不客气地向着那个偎在童磨身前的小姑娘伸出了手。 以死赎罪吧。 他是鬼中之王,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完美的生物。他的意志便是绝对,他的命令不容抗拒。所以任何违逆,任何背叛,都该以死赎罪,这就是他鬼舞辻无惨的做派。 指甲刺破皮肤的声音倏的响起,血的腥气在空气当中蔓延。但鬼舞辻无惨预想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童磨猛地扭转了身子,用自己的躯体将那个少女护在了身下。 ——一如很多年前一样。 不,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与很多年的哪次完全不同。彼时的无惨虽然也觉得那个人类的小女孩很碍眼,却并没怎么放在心上。说到底,他从来不觉得那样一个弱小的人类可以和他们这样的鬼相提并论,过分执着于杀死她,本身就是对她的抬举。 但这一次,她放走了鬼杀队的柱,甚至还妄言什么要杀死他——这是僭越,是不知天高地厚。 可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童磨却依然挡在了她的身前。 好,很好。这样的举动根本就是最直白不过的宣言——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像是外面天际积攒了无数风衣的黑云。他对着童磨,缓缓抬起了手。 他是鬼中之王,是掌控着世间所有“鬼”的“血脉”的人,倘使他真的想要杀死一只鬼,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那些流淌在众鬼身上的属于他的血液,一旦发动,便足以让任何一只鬼身体爆裂,彻底灰飞烟灭。 即使是上弦之鬼也一样。 他该死,他们都该死。被愤怒支配的鬼舞辻无惨不假思索地催动了潜藏在童磨身体里的血液—— 就算是上弦又如何,在他的面前还不是一样…… 可时间就好像是在这里静止了一样。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鬼舞辻无惨的手就那么空悬在半空,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斩断童磨大人与鬼舞辻无惨之间的所有联系,所有的因果与牵扯,统统都斩断,让童磨大人可以真正自由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这是小咲在夜斗面前许下的第一个愿望。作为祸津神的夜斗可以凭掌中的神器斩断一切——当然也包括这种血脉上的牵连。 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鬼舞辻无惨的掌控,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在这个自负又傲慢的鬼中王者的内心里,暴怒几乎在一瞬间被推到了顶点。 毁灭吧。 所有的一切不如他意的东西,所有站在他对立面的家伙,都在这个暴雨肆虐的夜晚毁灭吧。 战斗打响,鬼舞辻无惨的攻击毫不客气地袭向两人所在的地方。 骤然膨大的手臂夹杂着劲风,所到之处便是一片狼藉,房间里的家具摆设几乎在瞬间便碎得七零八落,木屑与陶片在空中乱舞,像是生要将这片空间里的一切都剿灭,即使是童磨,在带着一个人的状态下也很难能尽数躲开这样摧枯拉朽的攻击。 “看来已经没有办法选择了呢。”小咲的声音在童磨的身前响了起来,宛如飘摇的风雨当中唯一的平静一样,她安静地窝在童磨的身前,仿佛只是寻常的散步。 “童磨大人,请把我放下来吧。这个样子是没办法战斗的呀。” “我会好好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的,就像上次一样,所以请不要费神担心我的事情了。” “您也想要保护我不是吗?但现在如果想做到那样的事的话,一定得先把那家伙——那位鬼王彻底灭杀才能做到吧。” 是啊,得战胜这家伙才可以,得让这一切都结束才可以。 尽管童磨一向不喜欢战斗,也曾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理解人类究竟为什么而战斗,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他拥有了一定要在战斗中胜利的理由,他有了想保护的东西,他有了爱的人—— “童磨大人,请相信我吧。” 她说。 “就像那么笃定地爱着我一样,请相信我吧,把我放在一边,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一定。 小姑娘似乎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一些,像是在宽慰童磨,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她很清楚,照眼下这个情形下去,在鬼舞辻无惨的猛烈攻击下,护着她的童磨恐怕根本撑不了多久——只有先把她放在一边,才有可能抵御住那家伙的攻击,也才可能有反击的机会。 再撑一会儿,只要再撑一会儿就好—— 她松开了攥着童磨衣襟的手,轻轻地在他的身上推了一下,那像是某种决意。 童磨的动作仍有些迟疑,他不想放开,不想让她离开他所能庇护到的范围。这场战斗太意外也太激烈了,像她一样脆弱的人类,仿佛只要被攻击擦着一点都有可能粉身碎骨一样。他无法放任,他不敢放任,那是于他而言最珍贵的宝物。 “——我也相信童磨大人。” 她又说。 “如果是童磨大人的话,一定不会让战斗波及到我这边的对吗。” “所以放开我吧。” 最后的一句话几乎已经是恳求了。 她说得没错,一点都没错,他相信着她,就像她相信着他一样。所以按照她说的做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吧,所以这样的选择就是最好的吧! 童磨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重新观察战局,在左突右闪之间,他终于寻到了一瞬的空隙,于是在那个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朝着那个方向推了过去。 不出所料,无惨的攻击也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实力上的差距让整个战局呈现出了一边倒的局面,与童磨缠斗的鬼舞辻无惨动作似乎比看上去的还要游刃有余,完全可以在同时对另一侧的小咲发动攻击。 但童磨也早就料算到了这一点,在将小姑娘送出去的瞬间,他不假思索地挡在了她的前面,生生用自己的身体阻断了鬼舞辻无惨袭向那孩子的一击。 沉闷的声响在小咲的背后传来,那是血肉破碎的声音,但她丝毫没有停下步子——她知道,这是童磨为她争取来的时间,她一秒钟也不能浪费。 所幸她的动作还算灵活,而童磨选择的角度也实在很好,不过三两下,她便顺利钻过窗子,暂时逃离了战场的正中。 鬼舞辻无惨愈发被激怒了。他万没想到这两个他根本都不放在眼里的家伙此刻却竟能折腾出这么大的水花——该死,该死!烧灼灵魂的怒气让他只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彻底撕成碎片。 于是他的攻击愈发猛烈,直击碎了四下的砖墙,击碎了撑着房梁的柱子,击碎了阻隔风雨的门窗。 房子轰然倒塌,两只酣战中的鬼便就这么落入了雨幕当中,可隔着这阻人视线的雨幕,鬼舞辻无惨依然无法看清那个先前从他眼皮底下溜走的孩子。 很好,很好。真以为这样就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吗? 鬼舞辻无惨操控着自己的攻击,将万世极乐教的房间一间一间地推倒,原本恢宏的寺庙不过顷刻之间便变成了暴雨中的一片废墟。 但是没有,依然没有。 焦躁之下的鬼舞辻无惨转而将自己的一腔怒火倾向了童磨,那个可耻的背叛者,哈,他竟还手持着一对金边的折扇,妄图在这一片雨幕里绽开一地的冰莲吗。 笑话。这样的战斗根本就是笑话! 鬼舞辻无惨的脸上再寻不见一点属于人类的风度,只剩下嗜血般的暴虐,他将攻击尽数施向了那个手持对扇的青年。 而下一个瞬间,竟有什么撕破了雨幕,朝着他的方向袭了过来。 那是一道剑气,轻盈的,仿佛夹带着落英的韵律,斩断了风雨,朝着他的方向疾攻而来。 “花之呼吸·弌之型——” 不。不止是一道剑气,还有第二道,第三道。 水之呼吸,风之呼吸,炎之呼吸,岩之呼吸,雷之呼吸。一道又一道的剑气交错,织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向着这位百鬼之王的头顶劈砍而来,那是鬼杀队的剑士们,他们要与这世间的极恶进行最终的决战! “香奈惠姐姐,是不是只要杀死那个鬼王,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你们也不必再参与这样危险的战斗了?” “那么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因为啊,我也不想我的童磨大人被那样的家伙束缚着呀。所以,这场战斗你们也可以参与进来不是吗。” “我们一起,战胜那家伙吧。” “啊啊啊啊——” 无惨的怒吼冲破层层的剑气直击长空。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这世间的一切都偏要与他做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也好,反叛出去的上弦也好,还有这支延续了千年的如蝼蚁蝗虫一样扰人的队伍,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与他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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