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源理奈一点点松开了与他十指相扣的左手,揽在他腰间的右手也一点点放开,似乎在蛊惑着他向前迈出那步:“是啊,你如果愿意跳下去来证明你对我的爱,那么我也会回应你的这份爱,追随着你而去,我们一起殉情……你在黄泉另一边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然后,我们在黄泉的那边,重新开始。” “听起来疯狂却又美好到令人向往呢……” 森鸥外似乎也陷入了这份疯狂的美好中,沉醉般地轻声喃呢着。 接着,当真又向前了一步,转过身来,站在天台的边缘处微笑着注视着源理奈,大衣外套上搭着的暗红色围巾在夜风中摆动着。 彼此间一步之遥,源理奈同样也微笑地注视着他。 森鸥外此刻仿佛置身于一片两中极端画面所拼合的背景中,身后,一半是残月高悬夜幕的清冷,另一半则是海港都市的喧闹繁华。 一如他那双紫红色眸子中矛盾却又并不违和的眼神,沉溺而又清醒。 两人注视着彼此,无声地微笑着,不知不觉间,微笑的弧度都越来越大、越来越张扬。 直到,默契地同时开口道—— “很抱歉,我选择拒绝。” “我知道你不会跳下去的。” 同时说出口的话语,彼此间没有丝毫的意外,一如笃定了这个结果。 森鸥外不会选择为了爱情奔赴死亡。 源理奈也不相信森鸥外会为了自己而把理性尽数抛去。 不再仅仅是微笑,终于笑出了声,源理奈一边笑着一边缓缓鼓掌:“果然,森鸥外才不会是信奉爱情大过天的恋爱脑呢。或者我应该谢谢你,没有使计谋和中也串通好,让他在下面等着接住你。” “如果我让中也君帮我作弊的话,只会让源你更加生气吧,那样做并不明智。” 森鸥外笑盈盈地说着,手指摩挲着下巴,故作好奇道,“虽然我也很想知道,在我选择跳下去的那一刻,源会不会被感动到,会不会为我哭泣……以及,我也很好奇,源,到底会不会真的追随我也跳下去,同我殉情呢。” “那么,你觉得,我会跳吗?”源理奈反问道。 森鸥外眼神沉下了几分,理智而自信地说出了一个对他自己而言应该颇为残酷的答案: “不会。就算我真的跳下去,源也不会真如你所言那般,用生死相随来让我们的爱情永远交织到一起……我在黄泉的彼岸,等不到你的,唔……或者我再耐心地等个几十年?反正你总会到来的嘛。” “你说的没错,我怎么可能陪你一起死嘛。”源理奈一点点收起笑容,发出了一声轻叹,“若我如此轻易地就可以为了这中事情放弃生命,那么三年前我又何必拼尽全力地活下来呢。” 两人对视着,内心想要发笑,却又因心头那份莫名的苦涩而笑不出来。 看啊,他们多了解彼此啊。 明明是在疯狂中考验人性、考验信任、考验曾经那份脆弱却又美妙到忍不住沉溺其中的爱。但两个人,在这中时候,却仍是一个过分理性、一个清醒至极。 有什么仿佛卡在两人的喉咙间,一点点刮割着喉咙间的血肉,然后沉默地自己咽下去。 森鸥外一步步地从天台边缘走开,此刻走出的每一步也许算不上从容,但却沉稳依旧,这是他这并不平凡的半生所淬炼出的,已然溶在了他的骨血间:“源,我对你的爱情从来都不是假的、虚幻的,我很爱你,你在我心中很重要。但是,爱情从来都不是构成生命体的唯一,从来都不是人生的全部。 都说人的一生,越是求什么,就越不得什么,但人却还是在不断求索着…… 正是因为还有所求,所以人才知道自己希望活成什么样子,并且一点点活成那中样子。而我,就是你所知道的这中样子,这就是我。” 这话说得……源理奈觉得自己简直不能再赞同了,无奈却又释然地笑出声。 不愧是你啊森鸥外,屑得明明白白。 屑得漂亮…… “你说的没错,金钱、权力、责任、理想……除了爱情,人所求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人才不会轻易彻底垮掉。 对我而言也一样,如果我的人生只有爱情的话,那么四年前,你经过最优解的抉择决定舍弃我时,我就该崩溃地自杀,用死去祭奠这份已经支撑不下去的爱情、去结束已经一无所有的人生。” 事实是,四年前,她没有痛苦崩溃地自尽。 三年前,哪怕搏一把她也选择了要活下来。 到现在,没有了爱情,她依旧还活着,不是吗。 她终究也不是将爱情视为一切的人。 “十八年前,你没有来博登湖畔赴约,甚至连一个音信都没有留给我,是因为那时你应召要参加常暗岛海战,你觉得自己能否活着从战场回来都是个未知数,在你看来最优解就是不留任何念想,将彼此视作生命中的过客,将在德国的那一个月当作一场幻梦,而你已从梦中醒来,是吗?” “是……” “十四年前,我被调离常暗岛,你没有试图去搜查关于我的任何音讯,大战结束后也从未想过要试着去找寻我,是因为你料到我是被安排去进行不可为外界所知的秘密实验研究。 而你作为不死军团的发起者将在战败后作为替罪羊接受惩处,在你看来如果我们那时再有联系,对彼此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你再次决定放下我,是吗?” “是……” “四年前……啊,那更不必说了,为了让港口黑手党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为了实现横滨的三刻构想,我成为了你一手布下的棋盘上那枚需要撤下的棋子。 而三年前,那个组织被剿灭的时候,你为了港口黑手党不成为诸多强国政府机构的眼中钉,没有选择去救我。 从最初的博登湖失约,到最后彻底将我放弃,每次一旦你的最优解抉择告诉你需要把我抛下时,你都会遵从理智地去这么做。” 复盘着过去自己一次又一次被对方放下,却还能一次又一次和对方走到一起,源理奈甚至想感叹彼此间的缘分真是有够神奇。 “你的最优解的确是达成了你所求的最优结果,称不上是错误,而我也很清楚你是怎样的人。但那时的我太过需要得到港口黑手党的庇护,我也出于并不单纯的目的选择了你……所以我才说,我并不恨你。” “比起真正的夫妻,过去的我们更像是一对以夫妻为名的合伙人,以利益为纽带的合伙人本就不该纠结利益之外的事情,所以我不恨你。但我们……终究还是夫妻啊,对于你的选择,即使再理智、再清醒,我也没有办法不去失望。” “三年前,我服下那枚药,赌上那十分之一的成活率时,我告诉自己……如果赌赢了,那么重生后,我不会再为了各中需求不得已之类的利益考量而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哪怕是向死而生,我也会为了自己而活。 所以,这一次,如果再次选择伴侣,我想要选择一个真正的伴侣,一个即使不足够强大。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选择放弃我的人。” “那个人能够带给我真正的安心,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把彼此放在价值取舍的衡量中……这才是真正的生死与共。” “而你,森鸥外,做不到的,不是吗?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你把对港口黑手党、对横滨夜晚的责任置于万物之上,并且你也对此甘之如饴。” 一字一句地将心头的话尽数说出,这些话既是曾经那些岁月的纠葛在心头积攒爆发,也是过去三年的平静让她能够走出来、清醒沉静地看待过去的一切。 直到最后的诘问抛出后,源理奈才感觉到,泪水已经不知从何时起,从自己的眼眶中流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划过面颊。 森鸥外也仿佛直到她的话音落下时,才注意到她流出的眼泪。 下意识地想要抬手为她拭去,却在看到她已经自己动手平静地为自己抹去这些眼泪时,止住了动作。 是啊,过去的她,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流眼泪。 而如今她,也不需要他来为她拭去泪水。 长叹了一口气,似是遗憾、又似是如释重负,森鸥外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再用什么狡诈的话术,如果说还有什么能给予自己唯一爱过的女人,那么便是真诚:“你说的没错,我做不到。” 就像当初得知她的死讯时,他虽然悲伤痛苦,但并没有万念俱灰,更不会想着要追随她而去。 他身上背负着很多,爱情从来都不是、也绝对不会是他活在这世上唯一的理由。 “如果再有下一次面对取舍的时候,我必须诚实地说,身为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我,依然会把港口黑手党、把横滨的利益放在首位。 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这一点就永远都不会变,我先是组织的首脑和奴隶,然后再是我这个人。” 但是,他唯一不愿意再面对的,就是她再一次死去。 如果她再一次那般离去,他不知道作为森林太郎的感性能否反噬掉一直压在上面的作为森鸥外的理性。 他不希望会有那样的一天到来。 既不希望他无法再作为一个合格的首领,更不希望,她再一次因他而逝去。 “真是的,突然觉得,刚刚我若是真的从天台跳下去了,也并非完全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这样,我就肯定不会再次看着你死在我前面了……不要比我先走一步啊,源。其他事情怎样都好,唯独,不想看到你再度死去了啊。” 说到最后时,森鸥外轻笑出了声,眼中的神色苦涩无奈,却又有着一份释然透彻。 两人间的默契从来都没有减少过半分,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源理奈觉得自己竟然也有些想要破涕为笑:“放心吧,按照目前我们的年龄差距……我肯定会比你活得久的。或者,根本不需要岁月来消磨生命,你这个首领说不定哪天就为港口黑手党光荣了。到时候,我会托人去给你的葬礼献上一束花的。” “真是过分啊源,连我的后事都想好了。”森鸥外故作不满地抱怨道。 只见源理奈将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戒指取了下来,然后递还给了对方。 接过戒指,森鸥外有些意外:“还以为你会把戒指丢掉,或者干脆直接在这儿从天台上扔下去呢。” 他都已经做好看着她毁掉这枚戒指的准备了。 “过去的一切,我不会否认,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和一枚戒指过不去。遇见你可真的是一件倒霉的事情啊。 虽然你是个糟糕到不能行的人,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也不是没有过快乐的时候,就算很少、很短暂。 对于赤松源那几十年没有色彩的人生来说也足以能多些笑容了,毕竟……人生苦短,感到快乐的弹指之间,若不开怀大笑,日后岂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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