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景吾抬起头盯着我,“所以,现在到分手之日为止,还有半年,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我笑着和他相拥。 那半年时间里,我们爱得更加热烈。 我们都太骄傲,我决定好的事,景吾不会恳求我收回。 我们都一样自我,所以都不愿低头。 我们不一样又太相像。 那段时间,他搬了进来,工作日加班再晚也赶过来,清晨起得很早回伦敦上班。 周末一起坐在餐桌前,景吾在线上会议办公,我看文献写论文; 晚上我靠在他怀里,听他用低沉的嗓音念诗; 他从邀请我去高档餐厅享受烛光晚餐到手忙脚乱地煎牛排。 我们没有再吵过架,所有的矛盾都被我们避开了。 因为我们都知道时间会越来越少,都只想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但是有一件事我真的受不了,翻了个身埋怨道,“你能不能别那么用力,再这样你别进屋了。” 景吾也侧躺着,双手伸到我身前环抱着,头凑了过来,在我耳畔边低声笑着,“那我轻点?” 说着他就开始咬人,我不满道,“耳朵都都快被咬掉了,你以前也不这样啊。” 景吾沉默着,稍稍轻柔了些,气势却不减弱。 我叹息着,默许了他的动作。 时间就在我们看不见的缝隙中飞走了,我提交了论文,答辩顺利通过,丽萨也收到了北欧一所大学的博士入学通知书。 我换上了学士服,戴上了学士帽,和丽萨手挽着手去参加毕业典礼。 一个个走到礼堂前,校长先生亲自给每个毕业生拨穗。 大家三三两两和好友、教授合影,景吾专门请了假跑来,他抱着一捧玫瑰花,缓步向我走来。 我们在众人友好的欢呼声中亲吻,被好事者用喷涌的香槟洒了一身,丽萨狂拍了无数张照片。 大家慢慢散伙了,都要回屋换衣服,晚上还有学校组织的毕业晚宴,结束之后好友之间还会去派对玩一圈。 我和丽萨也一样,回到公寓换了礼裙,我把玫瑰花修剪一番插到花瓶里。 景吾平静地让我好好玩,不要太晚回来。 我亲了亲他的侧脸,拉着丽萨就出门了。 学校的晚宴也不是第一次参加了,味道还不错,比街边的餐厅好得多,种类也很丰富。 男男女女都穿得一副精英范,都聊着定下来的好工作,和在日本的大学读书时认识的同学没什么两样。 不过我们这个人文学院的同学大都比较特立独行,有的加入了赚不了钱的NGO组织,有的打算去偏僻贫穷的国家深入调查研究,有的计划边打工边思考未来。 尽管这三年里发生了不少事,老牌名校也有烂学生和破老师,但我过得更舒心快乐。 不止是因为我认识了丽萨和景吾还有众多来自各国的同学,更是因为我脱离了桎梏。 玩得好的同学问我去不去晚宴后的派对,我摇摇头。 晚宴还未结束,我就和丽萨悄悄溜了,像是到了点的辛德瑞拉。 我们两个拎着碍事的长裙摆,在街道上奔跑,赶着时间跑到了提前看好的酒吧。 这家酒吧每周五晚上会举办知识竞赛,我们两个早就计划好了毕业这一天晚上要喝得酩酊大醉。 酒吧老板一桌塞一张表格,我们填好早已经想好的队名——Asian nerd。 这家酒吧开了数十年了,来参加知识竞赛的都是附近的中老年男居民,这些人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丽萨负责理科问题,我负责文科问题,不断抢答,屡屡得分。 作为两个计较成绩的亚洲人,我们特意取了这样的队名,参加这样的活动。 酒吧老板敲小钟,“今晚的冠军是Asian nerd!” 他把奖品搬了出来,是一大桶啤酒。 我站起来和失败的酒客们喊道,“请大家一起喝!” 整个酒吧都沸腾了,大家勾肩搭背地吹着牛,不断地去接酒,炫耀着新学的小魔术,讲着道听途说的笑话和八卦。 闹腾到深夜,老板把我们都轰走,我和丽萨都喝得脑袋发胀,一高一低的走着。 我听到丽萨在背古诗,是李太白那最有名的思乡诗。 我也学过…… 外公曾经念给我听三国演义的传奇故事,敦子老师曾在课堂上引经据典地讲古文里的志怪趣事。 三年没有回国,通讯也不方便。 时间越近,越思念,也越不舍。 我借着酒劲,干了件大事。 和丽萨深夜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公寓,景吾坐在客厅等着我们。 他一把接住快到扑到地上的我,我撸起袖子给他看,“我把你纹到身上了,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会忘了你。” 我在左上臂纹了一枝玫瑰。 景吾低头轻轻摩挲着,有些疼也有些痒,他低声道,“爱子,你不会后悔吗?” “我从不后悔,不管是文身,还是认识你。”我吐字清晰,然后我就昏睡了过去,没有听到他后面说的话。 毕业之后,又和同学聚了几次餐,大家陆陆续续奔向四方。 我和丽萨打包二手家具,在跳蚤市场半送半卖地丢给学妹学弟,又和房东交代了一声,整理行李,清扫房间,订回程机票。 这个过程景吾一句话都没过问。 他只是更加热情,因为我们没有多少待在一起的时间了。 到了坐回国的那一天,景吾悄没声息地带着他的行李离开了。 我拉着箱子回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锁好了房门,把钥匙放到门外的地垫下。 我和丽萨先坐火车到伦敦,再转到机场。 取登机牌,托运行李,过安检。 丽萨要先回马来西亚,等暑假结束就会去北欧开始博士生涯。 她问道,“所以,你们就这样结束了?” “当然,我们早都说好了。” “你一点也不难过吗?” “我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爱子,你是我见过的最特立独行又最有趣的人,谢谢你。”丽萨轻声道,“I will miss you……” 我伸手和她拥抱告别。 我背着包朝自己的候机厅那边走,行到半路,听到大厅的钢琴声。 是《罗马假日》的主题曲——Am I That Easy to Forget。 \'Cause I\'ll just say we\'ve never met,If I\'m that easy to forget. …… 我收回思绪,望着对面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轻轻笑着,“好久不见,景吾。” 他打量着我,“看上去气色还不错啊。” “我早就没事了。” 景吾盯着我看了几秒,撇过脸去,“爱子,你每次都这样。” 我轻轻叹了口气,“你专门来见我,除了确认我的身体状况,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了……” 我拎起包,“那我就先走了,还有工作要忙。” 当我要拉开店门时,景吾出声道,“有事记得联系我,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吧?” 我扭过头看他,轻轻点头,“永远都是。”
第44章 时间就在工作的忙碌中来到了六月。 我又收到了一份工作邀约,《世界之眼》的主编打电话给我。 “前几天你那篇网球选手的稿子似乎很受欢迎啊,感觉最近你总在写体育项目,是不是打算转行了?”主编打趣道。 “都是凑巧。” “那还没有写烦吧?有个做排球相关器材的公司——Bouncing Ball, 他们和排协正在合作,打算宣传一些年轻排球选手,这可是官方活动。 而且这家公司给钱大方,他们也在和几个媒体洽谈,打算出几份人物专访,我们《世界之眼》也能掺一脚,都是多亏了中禅寺老师你呀。” 我想到了宫侑,他也是职业选手,不知道有没有参加这次活动,“都有哪些选手愿意接受采访?能不能让我自己选?” 主编似乎在翻动资料,纸张哗啦作响,从听筒中传来,“牛岛若利,影山飞雄,这两个是上一届奥运就进入国家队的,应该是热门人选吧,还有最近势头比较猛的木兔光太郎,佐久早圣臣,我也不太了解这些,资料待会传真发给你。” “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数字化社会啊?我讨厌传真。”话虽然这样讲,依旧接收了过来。 纸张一点点打印好,我瞥了眼库存,有些惊讶,“甚尔,你什么时候买了一箱子A4纸?” 甚尔打了个哈欠,“忘了。” 这家伙真的挺有意思的,以前和景吾同居的时候还有阵平住进来的时候,他们都很快把自己的东西塞满了我的空间,像是宣示主权,但甚尔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他没有什么个人物品,牙具,拖鞋都是一次性的。 除了我帮他买的那几件衣服,房间里没有任何个人特质的痕迹留下。 但另一方面,他总是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就把我的常用品准备好了,从来不会短缺。 我常买的咖啡豆,他记下了店名,在我快喝光的时候,罐子又重新填满了; 打印机用得很勤,他总是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就装好了墨盒; 我用完的资料书,忘了塞回书柜里,他似乎总是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会收拾到我之前取下来的位置里,也不会导致我下次使用时找不到。 最近也有一件小事,我是才发现的。 我最近已经和宫侑在来往了,就想和甚尔拉开一点距离。所以会给他多留一些购买生活用品的费用。 他大概也发现了金额的增加,但是有趣的是,他没有问我,也没有说不要,只是买来的食材都上了一个档次,刚好也能花光,平时吃的牛肉是品质普通,最近是神户和牛,往常买的是平价的进口果蔬,最近则是炒噱头的本地有机蔬菜。 如果不是我去过那么多餐厅,嘴巴能分辨出来,还真发现不了。 不过甚尔不提,我也懒得说,反正都吃到肚子里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翻着资料仔细看,除了主编说的那几个人之外,也有宫侑的名字。 宫侑是我喜欢的那类人,只是不是我想采访的对象。 我回拨了主编的电话,“我想去采访这个日向翔阳,还有星海光来,做一期小巨人专题的对谈。” “日向翔阳?这个人在资料里吗?”主编疑惑道。 “他还没有在正式比赛出场,不过已经是职业选手了。” “好吧,我找到了,那你得去大阪出差。至于星海光来,他好像不太喜欢采访,我帮你先问问,如果那边同意了,你又要去趟仙台。” “我知道的。” 主编犹豫了一下,“听说你要出书了,那这个稿子写完之后还会给我们供稿吗?” 他的担忧是有原因的,就像被邀请做排球选手的专访一样,《世界之眼》全凭主编作为航空公司董事儿子的身份,杂志能在飞机每个座位放一份,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人看了,业内也没有人看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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