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小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不管找到那个爆ㆍ炸犯的匿名举报者是谁,我都会感谢他。” “我也一样,对这个人心怀感激。”我滴水不漏附和道。 萩原小姐又缓缓开口,“至于说匿名举报者涉嫌的那些罪名,非法拘禁不够起诉时间,故意伤害要达到轻伤,在法律上要有骨折才能算轻伤,爆ㆍ炸犯身上的淤青只能算作轻微伤,爆ㆍ炸罪警方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物证,只能算作爆ㆍ炸犯的一面之词。 虽然这些罪名合到一起的确是加重的,但是暂时找不到嫌疑人,不过警方查找这个匿名举报者的意愿并不强烈。毕竟他为两位牺牲的警察报了仇。” 萩原小姐也是个警察,她虽然不在东京,但了解的情况依旧很多。 “这样啊,那太好了。”我干巴巴地回道。 “所以这起案子大概会成为悬案。”萩原小姐轻轻笑着,“至于说那个爆ㆍ炸犯,他利用爆ㆍ炸物故意杀人,致使两名警察牺牲,还有上万被炸ㆍ弹威胁的民众,房屋和摩天轮被炸毁,严重危害社会安全,再加上敲诈勒索了十亿日元。尽管现在法院判死刑非常小心,但按照永山基准,他还是会被判处死刑,我会尽量推进的。” 永山基准是根据几十年前的一个杀人犯的量刑标准延续下来的,涉及了犯罪的动机、手法、社会影响力、被杀害者数目以及其家属情感等几项综合判定。 “我希望他判死刑,但是不想那么快就让他解脱。”我说道。 我接手了武藏晴明神社之后,对神道教的了解更深了一些。 不管人生前做过什么,死后都会成佛被人尊敬,面对废死派越来越多的讨论,人们既希望恶有恶报,又受神道教文化影响却不想这些凶犯被迅速成全解脱。 所以大多数死刑犯在这种制度下一直恐惧的活着,不断申诉,有的在被执行死刑前就老死在监狱里,有的在提心吊胆地会见律师后突然就被执行了。 我带了两分恶意道,“等他判了死刑之后,我会隔三差五地拜访他,那家伙会不会提前神经衰弱被吓死啊?” 萩原小姐想了想,“那样会不会太累了?” 我侧过头看向她,萩原小姐也扭过头看着我,温柔地笑着,“后面的就交给我吧,中禅寺小姐,去过你想要的轻松的生活,快乐一点,研二还有松田一定都是这么想的。” 她抬了抬手指向我的身后,“已经有人来接你了。” 我回头望去,甚尔双手插在口袋里,靠着树干等着我。 我松开秋千的绳索,起身走去。 扑到甚尔的怀里,宽阔的胸怀容纳了我所有的紧绷和情绪。 我放声大哭。 甚尔搂住我,无奈道,“我才是要哭的那一个好吗?差点以为我又要一个人留下来了。” 我缓了缓,擦干眼泪,“最开始都说过了,我只想折磨他。” “是吗?我还以为你在折磨我,还有你自己。” 我沉默不语。 甚尔叹了口气,“都结束了吗?” “差不多吧。”我茫然道。 甚尔停下脚步,凝视着我的双眼,试探地向我这边走了半步,低下头来,拉起我的手,去触碰他唇边的伤疤,轻声道,“现在还想了解它吗?” 我微微抬起头,双手缠绕在甚尔的脖颈后。 甚尔轻柔地吻了吻我的唇瓣。 树上的红叶打着旋缓缓落下。 我模模糊糊地感觉自己好像驯服了一头猛兽。 回到家后,我看到甚尔做了一桌热量爆炸的食物。 “我看很多人都说这些炸物和碳水能让人快乐。”甚尔解释道。 “我更相信多巴胺和力比多会让人快乐。”我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甚尔低低地笑了一声。 到了深夜,我才回过神来,食欲也是欲ㆍ望的一种,这句话果然没错。 甚尔一贯的惊人胃口在最开始的小心试探和磨合后开始强力发挥。 正当我昏昏欲睡时,甚尔的一句话把我吓醒了。 “你有想过结婚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理解你对自己曾经的姓氏很不满……” 甚尔假装委屈道,“你穿上裤子就不认了吗?” 我拍了他一下,“正经点。” “我是很正经的在问你。” 我叹了口气,“阵平在牺牲前买了钻戒,我不知道如果他还活着,我们会不会走到那一步。” “答案是不会,是吗?”甚尔不带指责地语气平静道,“所以你对他怀有愧疚。” 我苦笑着,“大概是有一些吧。” “没有了禅院家,我只是甚尔,所以结不结婚对现在的我来说其实都无所谓,只要你不赶走我离开就行。”甚尔这番话是把主动权放在我手里。 这是我的家,我可以随时赶走他,而不用那一张纸缔结的关系捆绑住。 我的生活终于回到了日常,现在基本所有的日常开销都是甚尔在付钱,到点了就有热腾腾的饭菜,家里永远都是干净的,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这日常真是无比轻松自在。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很平静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收到了来自家乡的一通电话。 是堂弟打来的。 “爱子姐,叔叔出狱半年了,现在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你要来看他最后一面吗?”
第63章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看他?”我问道。 毕竟是我把父亲送进监狱的,此后这近十年都没有再见过面,他出狱我也不知情。 “我不知道爱子姐你会不会来,但是我如果不说,未来你如果有一天知道了,会不会后悔没有来见他,也许你会怪我没有告诉你,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把选择权交给你。”堂弟平静道。 我轻轻叹了一声,堂弟也变得有了魄力,果然是有着相同基因的家人。 “我会去的。” 甚尔正在厨房炒乌冬面,他听到了我打电话的声音,回头问了一句,“去哪里啊?” “回老家,去见我父亲最后一面。” “我和你一起去吧。”甚尔盛好饭,围裙取下来放到台面上,把碗筷摆好。 “这点事不用……”我摆摆手。 甚尔坏笑着故意道,“就这么不想我见到你软弱的样子吗?” “对着他,我才不会难过得哭出来。” 甚尔挑挑眉,又绕开这个话题,“刚才打电话的是谁?医院的人?” “是我堂弟。” “你们还有联系啊。”甚尔好奇道。 “一直有联系,只是不多,我出国前,他那时还未成年,去了福利院,我从英国回来后,他考上了大学,我们每年联系两次,我和他的生日,因为我的生日就在元旦。所以过年的那次就合一起了,我们就发个祝福短信说一些近况,仅此而已。” 我想了想,继续讲道,“父亲被我送进监狱后,堂弟的生活水平大概没有之前那么好。不过他有伯父的遗产,吃喝不愁,大学的费用挤一挤也够了,他当时告诉我报考了自己喜欢的专业,毕业后也去了还不错的对口的公司。” 我们是同一个阵营的,正因此,所以无法和普通姐弟那样亲近。 “他为什么比你更早知道你父亲的情况?”甚尔又问了一句。 “堂弟一直留在老家,这是我们的区别。” 堂弟和我不一样。 见到他本人,从他口中得知的情况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堂弟长得更高了。 “叔叔出狱后回了家住,没多久似乎身体状况就不太好了,在街上晕倒被路人打了急救的电话送去医院,他这个情况要做手术。但没有签字的亲属,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辗转找到了我。” 堂弟站在病房外和我低声说道,他又看了我一眼,“工作人员还想去找你,我拦了下来。” “谢谢……”我努力地轻轻笑了一下。 我很不喜欢医院,外公外婆在我小时候常常要去医院,他们就躺在病床上日渐萎靡。 就在这家医院。 医生查房结束了,对我们示意可以进去了。 “爱子姐?”堂弟握住门把手,迟疑地喊我。 临到跟前,我有些不知所措,说不清自己的想法。 甚尔靠在病房门的另一侧,歪过头看着我,“我在外边等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获得了一丝放松,瞬间缓解了身上紧绷的肌肉。 走进病房,这是个单间,里面只住了父亲一个人。 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昨夜刚被抢救过来,现在还在昏睡中。 父亲瘦得皮包骨头,皮肤如干枯的树皮,满是粗糙的皱纹。 他失去了地位和权力,还有来自我的重创。 就这样毫无尊严的躺在病房里,浑身插满了管子,无法言语,无法动弹,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他年龄并不大,和京极大叔差不多,但已经彻底变成了垂危的老人。 我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被氧气罩下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低声道,“我不会愧疚的。” 父亲不是一个好人,作为父亲来说,不算最坏,但也不够好。 所以我才会来见他最后一面。 “如果你不是我父亲,只是路边的陌生人,我大概不会对你这么苛责,可惜,你偏偏是我的父亲。” 哪怕再近一点,像堂弟和父亲的关系,所以他对父亲做得更多。 又或者像我和京极大叔,他对几任妻子的态度再差,我也不会在意。 我知道堂弟通知我想要我来见父亲最后一面的想法,这也是我见过的那些心理医生建议过的。 他们以为我需要父亲的亲口道歉。 我不需要…… 我很早就明白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他没权没钱所以格外渴望权势带来的金钱,在这个目标前任何事都不能阻挡他。 所以他能见风使舵,会见钱眼开,可以为了延续地位培养我去继承。 道歉无法改变任何事。 我能讲述那些过去,我不觉得这是羞耻的事。 伤口在坦诚回望中一次次揭开露出来。 硝子曾经犀利地说我只是在展示,而痛苦本身被我隐藏了起来。 人是会欺骗自我的存在。 我必须承认自己像一个硬壳一样裹着最里面的柔软。 所以展示这个方法对我来说非常有用,就好像肌肉撕裂后会变得强壮一样。 我一遍遍地回溯过往,一次次分析所有的因素。 终于,终于。 我可以直面父亲,我不需要他清醒过来对我道歉。 那些问题依旧存在,只是我能彻底与自己和解,接受来自父亲和外公的不同教育下这样矛盾的自我。 我身上流着卑鄙和正直的两种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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