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你才意识到,你们已经分别了很久。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对,缘,日本人很信这个不是么?缘分到了就相遇,缘分没了就离别,也许你一开始就搞错了什么,这次见面只是最后的一次道别,道别哪里需要太多的言语,电影里的主角总是含泪一笑就相忘于江湖,你们活着时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尘土,岁月如梭,已经没有什么好怀念的了。 “那……那我走了?”你试探着问。 缘一沉默着点点头,“我送你。” 你没有拒绝,鬼灯也不多话,见你们达成了一致,就领着你们离去。离开火焰灼烧的土地重新走上平坡时你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岩胜还在背负着巨石艰难前行,你定定看了几秒,忽然拍拍鬼灯的胳膊。 “你等我一下。”你说,匆匆折回去,跑到岩胜的身旁。 “阿系?”岩胜看见你时愣了一下,你没管他,抓着他的衣袖垫起脚尖去够他后背,你从那堆碳酸钙和二氧化硅混合物中挑选出了两块不大不小的石块,若无其事地把它们揣进兜里。 草啊,好沉啊。 岩胜一怔:“……阿系?” “这是当年你送我那两颗糖的还礼。”你说,“我们神仙从不欠人类人情,你以前给我两颗糖,现在我拿走你的两块石头,你曾经杀了我一次,而我也杀回了你——所以我们两清了,再不相欠。” 岩胜愣愣地看着你。 “你这个笨蛋,别再犯傻了。”你闷闷道,低着头踹了他一脚,扭头哒哒哒地跑开。 鬼灯一脸平静地看着你提拎着石头回来。 “哈斯塔大人,偷走刑具是违反地狱规定的。”他指出,“而且这些石头是罪人的恶孽,你要是带走了,那这些罪过可全都要算在你的头上了。” “算就算咯。”你无所谓道,债多不怕蚊子咬,反正你的本体被关在哈利湖下也是无期徒刑,整多几年刑期也不算事。 鬼灯啧啧摇头,倒也没说什么,招来一辆人面胧车,把你和缘一送到一个老旧的车站前。 “这是地狱里唯一通向现世的人间特快候车站,我已经和检票员打好了招呼,哈斯塔大人无需车票,到时候直接上车,就可以重返您留在人间的躯体了。” 地狱的辅佐官留在胧车内,撩起车帘恭敬地向你告辞,“在下还有许多工作急需处理,就暂先告退了。” 同为社畜的你当然不可能让他留下来陪你等车,你摆摆手,“没事,鬼灯先生去忙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靠近人间的缘故,这座建在山下的车站乘客稀少,毫无地狱的阴间气息,墙上的框架广告上贴着少年源义经的海报,以及合众地狱招聘女狱卒的广告。 路灯发出水银色的白光,照得铁轨莹莹发亮,粗大的立柱撑起高高的穹顶,一棵巨大的樱树立在车站附近,人间明明已经快要立冬了,这棵樱树却依然花枝繁茂,像是累积了一树的春雪。 这个时代的车站还没有准确报告列车行驶情况的时刻表,你和缘一漫无目的地坐在候车室等车,大概是因为无话可说太尴尬,他在车站的便利店里给你买了一颗亮晶晶的苹果糖,你对多羟基的醛类化合物不怎么感兴趣,但没有拒绝,艰难地对着苹果糖上下其嘴。 “你不吃吗?”你满嘴红糖渣,含糊地问他:“我记得你小时候可喜欢吃糖了。” 缘一摇头,安静道:“老了,吃不动了。” 你恍然,他要是不提起这件事,你差点就忘了。 你张嘴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列车的汽笛声,漆黑的山中亮起一排长长的光点,你叼着苹果糖蹦起来,看不清列车的模样。 明亮的车灯割开黑暗,越来越近,掀起的风惊落一树花瓣,粉色的花瓣像细雪一样纷纷落下,灯火通明的列车在你们面前缓缓地停下。 车门接连打开,露出空无一人的车厢,你挠挠头,看了眼缘一,“那我走了哦。” 缘一没有说话,他站在站台上目送你跑上车,你钻进老旧的车厢,找到了他的位置,趴在车窗边探头去看他。 “我走了哦。”你又重复了一遍,巴巴地看着他。 路灯忽然闪了一下,接着断断续续起来,车厢的灯光落到缘一身上,将他看不清表情的面容照得好似陌生人,你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的告别,委委屈屈地缩回脖子,打算合上车窗。 什么嘛,这种开开心心去面基结果屁话都莫得一句的最后尴尬离场的感觉,你们又不是什么《言叶之庭》里的男女主,这个时候就不要保持沉默,开口说句……说句话啊。 你低头退回车厢,正准备坐下时,忽然感觉衣袖被拉扯了一下,你抬头,看见缘一伸手托住你的腋下,动作迅速而沉稳地把你从车厢里撑了出来。 “诶诶诶——” 你慌张地叫道,居然稳稳地落入他的怀中,车站的工作人员看到你们这么危险的动作,远远地惊叫了一声,向你们跑来。 “怎么了怎么了?”你茫然地问,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你伸手去戳缘一的后背,但他只是用力地抱住你,斑驳的白发滑落在你的眼前,你听见一声沉闷而惶然的哽咽。 “我好想你。” 点点凉意在你的肩上缓缓渗开,“对不起,阿系,真的很对不起,我那个时候应该和你一起出门的……” “啊,那个啊,没事的啦。”你说,“人总是要死的,没办法嘛。” 缘一不语,他摸摸你的头,低低道:“我真的好想你。” “我一直,一直想对你说这句话,可当我真的见到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居然已经这么老了……” “列车即将关门,现在为您播报预计抵达各站的时间……”路边的广播传来甜美的女声。 缘一放松下来的手臂又注满了力气,他抱着你,终于下定决心,对你道:“留下来。” “阿系,不要走,就这么留在我身边吧。” 长久的沉默,你看了一眼靠近的工作人员,无声地弹指,把他按回了观察室。 什么啊,原来他是因为这种小事才纠结了这么久啊。 继国家真是出了一对好笨好笨的兄弟。 你轻飘飘地想,仁慈体贴的星空深海之主哈斯塔可不像那些操蛋的高天原神明,你从来不拒绝你的信徒,所以你把脸埋在缘一的怀里,舒服地蹭了蹭,对他说了句好。 - - - >幕间物语·无垢之人会梦见异星神吗?< 阿系死后,缘一的人生变成了一条没有终点的线。 这条线曲曲折折蜿蜒逶迤,延伸至无穷无尽,他继续行走在这世上,只是身侧少了一个人。 战国时代的平民死亡不兴重葬,所以缘一没有大费周章搞什么披麻戴孝——或者说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可以披麻戴孝的关系,缘一简要地给过去在鬼杀队认识的朋友写了悼闻,他很快收到了许多的回信,那些热忱而善良的剑士纷纷劝慰他节哀,可缘一其实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悲痛欲绝。 他甚至没有因此落下一滴眼泪。 这是缘一身上所拥有的诸多怪异中,他最晚察觉出来的一个,大家难过的时候都会哭,唯独他不会,母亲死时他没落泪,阿系死时他也安安静静,只是恍惚得惊人。 缘一也说不清楚自己眼眶干涸的缘由,他惯常木然如石雕,主公曾说他带有佛性,兄长说他连细微的感情波动也不示人,只有阿系会哈哈大笑着说什么啊明明只是你迟钝,你可是个人,会笑肯定也会哭,就看你反射弧多长而已啦。 她一语成谶。 在阿系死后不知道第几个夏天的晚上,缘一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回到了过去,和阿系牵着手走在广阔的人间,夜幕星河,白昼云卷,他们是逆旅人,一同穿过喧闹的人流,登入挺拔的青山,经过悠然的村庄,陌路桃红柳绿,梦中森罗万象,那些景象纷纷转转,最后停在了一个昏暗的地方。 这是一处荒芜的废墟。 数座高耸入云黑色的高塔悄无声息地矗立在漫天悬挂的星河下,缘一站在巨大无垠的黑色湖泊旁,看见绿色的火球如雨般划过夜幕落下,紧接着,他又听到潮汐般的风声,那声音从湖对面的远处传来,有节律地在湖面上泛起波纹,声声入耳,像是谁的呜咽。 阿系就坐在湖边。 那些亮晶晶的笑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她抱臂坐在泥泞的黑地上,眺望遥远的彼方,焦糖色的眼睛倒映着一片粼粼波光,像一尾深海的闪光鱼。 是梦啊,缘一想,阿系的身上还穿着离开家那天的浅黄色麻衣,只是这次衣服上没有噩梦一样发黑的血迹,他伸出手,将这个记忆中不曾老去、也再也不能老去的女人抱入怀中。 钝痛终于胸口深处渗了出来,缓缓侵蚀缘一的四肢和大脑,这时他才确切地意识到,在继母亲死去、兄长叛离后,他记忆中第三个爱他的人也消失了。 他曾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春天里落在了阿系的手中,她一时说他身负重任必成大事需要导师磨砺,一时说要替母亲照顾自己,这照顾和磨砺混合在一起便成了缘一吵吵闹闹的前半生,听上去好像是阿系在多管闲事,可只有缘一知道这种被人多管闲事感觉有多好。 他如柳絮般漂浮了许久,不开口,不微笑,而现在终于有人攥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回人间。 往事流入河流,阿系早已闭着眼睛沉睡在故居的院子里归入土壤,世界多么美好,即便它总是缺损,在每个人的心里留下一个小小的破洞。 缘一捧起女人的脸,吻上她的嘴唇。 他嗅到了阳光和海风的味道。
第42章 肆拾贰 1.新的工作 你正在嗦粉。 在经历了众合地狱惨无人道的几百年加班后,鬼灯那个鬼|畜大魔王终于良心发现,给你放了两天假,骤然卸下重担的你满眼热泪地捧起桃源乡的白泽给你代购的螺蛳粉,闷了一口汤。 结果你还没开始嚼嘴里的酸笋,就感觉到了一阵陌生而熟悉的抽离感。 “……呜呜……拜托了,一定要出红阎魔……” 一个可怜兮兮的声音在你耳边响起,你懵了一下,咽下嘴里的食物,下意识道:“啥?” 于是那阵若有若无的抽离感突然强了起来,你眼前景象骤然扭曲,三道白色的光芒在你的身侧亮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玛修!是彩光!五星!我出五星啦!!!” ——之前听见的声音猛地扭曲癫狂起来,你像是被谁踹了一脚,踉踉跄跄出现在一个盾牌样式的召唤阵中。 “Foreigner,哈斯塔,顺应人类的召唤降临于此……”你不由自主地开口,台词说到一半时突然反应过来,“等等,咋回事啊,谁特么把我给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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