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余的人,山吹律理和太宰治在门口下车,沿着精心打理的蔷薇园往里走,浓荫遮住阳光,投下大片清凉的阴影。 “昨晚宴会的敌人有人假扮侍者,有人假扮厨师,也有人假扮园丁。” 太宰治走在被阳光晒得滚烫的鹅卵石上:“听说假扮园丁的那个人打理草丛的本事不错,整座花园都是他精心照料的成果。” 山吹律理知道他在说“莫得感情的枪兵25号”。那人擅长养花,曾在冬日的俄罗斯为她养了一温室的棣棠。 “这说明现在杀手行业内卷很严重。”山吹律理随口说。 “只会打架是没有前途的,博多的杀手进修班开展了心理学、药理学、女装学和语言的艺术四门学科,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替你联系好的辅导老师,报我名字打对折。” 前面两个还行,女装学和语言的艺术是什么又有病又谜之有用的学科? 太宰治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说好是查案,不能真当成约会在花园鬼混,屋内富商的尸体在房梁上挂了一天,还等着他们去看。 港口Mafia也是有点缺德,检查完尸体后居然又给人家自挂东南枝地挂了上去,晃晃悠悠像个失灵许久的电风扇,简直是让惊悚片导演狂喜的绝佳素材。 “很精彩哦,凶手的杀人手法。”太宰治蹲在地下仰望尸体看了半天,忽然问,“律理酱做得到相同的事么?”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说能和不能都有很多问题。 太宰治心中对事实很笃定,他单纯想提出来为难一下她。 “当然能。”山吹律理浑不在意地答,“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把你和他吊在一起排排坐吃果果,要试试吗?” 她口吻随意,听着却不像是玩笑话。 风吹过悬梁上的尸体,给这场不伦不类、能让任何恋爱大师咆哮着质问“怎么会有人在案发现场谈恋爱”的约会增添几分俏皮的恐怖色彩。 太宰治的作死雷达滴溜滴溜响,提醒他:今天的作死份额满啦!明天再来!再继续作死下去真的要死啦死啦! 小兔宰治在死亡边缘大鹏展翅的脚尖缩回来,露出小猫咪惊恐的眼神,委屈巴巴地糊弄过去。 好可恶,这种又能打心态又稳的类型真的很难搞。 既不能说抓就抓拎去审讯室煎炒煮炸闷,也不能用语言陷阱推她下水陷入囹圄。 他要再换个策略,徐徐图之。
第29章 山吹律理有个梳妆盒, 摆在书桌上,一本俄罗斯民谣旁边。 巴掌大小的梳妆盒,能展开三层, 鹅蛋形的镜子擦拭得一尘不染,阶梯状排列的盒内垫着黑丝绒布, 镶嵌一对对耳钉。 耳钉是她少有会佩戴的首饰, 梳妆盒里款式很多, 绝大多数是很亮的钻。 水滴形的很好, 菱形的小巧漂亮, 三角形的边缘尤其锋利耀眼, 山吹律理犹豫地撑着下巴在梳妆台前挑挑拣拣,做不了决定。 “律理酱?”门框边猫猫祟祟探出一个脑袋,太宰治扒在门边问, “我可以进来吗?” “门又没有关。”山吹律理侧身朝他招手, “来得正好, 替我选一对?” 梳妆台里极亮的钻石直晃眼睛, 仿佛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叫人只能眯着眼看, 细碎的光斑印进虹膜, 照映灼眼的错觉。 她的品味是龙, 喜欢亮晶晶。 太宰治走到山吹律理身后, 仔仔细细地挑,他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没有像个钢铁直男一样问不都是钻石吗有什么区别,直接拿起其中一只递过去:“戴一只好看。” 耳钉是成对的, 也可以单独戴一只。太宰治挑了一只极简约的碎钻耳钉, 嵌在黑丝绒上像星星的碎片。 镜中, 山吹律理拂开垂到胸口的长发,捏着耳钉在耳垂上比了比。 “是我看错了?”太宰治依然站在山吹律理身后,他透过镜子看背对着他的少女,“你是不是没有耳洞?” “有过。”山吹律理挑开打火机的盖子,火苗在耳钉的针上撩过,亮起赤红一点。 没等余温散去,她望着镜子,银针对准耳垂,指腹用力按下去。 血珠一下渗出来。 太宰治这才听懂她的意思:她身体自愈能力太好,耳钉一摘下来耳洞跟着消失,干脆不要耳洞,直接钉进肉里。 原理近似于拿回形针烧红了自己戳耳洞,很疼。 她感觉不到疼,所以无所谓。 “很漂亮哦,好适合姐姐。”太宰治弯下腰,从山吹律理背后拥抱过来。 他的呼吸掠过发梢,耳边贴上温热湿润的触感。 星点的血迹被薄唇抿走,他舌尖拨弄碎钻耳钉,浅浅的吻覆在她耳垂后。 山吹律理很久未曾感触到痛觉的神经颤了颤。 陌生的感觉让死寂的神经末梢不知所措地冒出一串电信号,一路窜到大脑皮层,像电花炸开噼里啪啦的碎响,火星落回身体的每一处。 她第一次意识到,耳垂是个那么敏感的部位。 “我要去做任务了。”山吹律理不自觉捻了捻湿润的软肉,“否则会来不及。” 其实时间还早,不然她也不会有闲心慢慢挑耳钉。 她只是本能的,想逃离过于陌生的氛围。 “好。”太宰治在山吹律理耳边缓声说,“路上小心。” 轻咬的尾音一直萦绕在耳蜗,踏进嘈杂的酒吧也依旧清晰。 山吹律理推开坠着风铃的木门,不自觉揉了揉耳垂。 横滨是Mafia的城市,而烈酒、机车与暴力是Mafia的象征。 这座城市的酒吧数量超乎想象的多,任何一栋或破旧古老或时髦新潮的大楼中都有他们的身影,身影后隐没着不计其数的势力。 身着酒保服安静擦拭酒杯的侍者放下干净的酒杯,他换了一块纯白棉布,在伸手拿下个酒杯时听到门口风铃的声音。 侍者抬起眼,碎钻晃过微光,高挑纤瘦的少女推开门进来,暗金色眼眸习惯性环视全场。 他喉咙滚了滚,被驯服的谦卑与温顺压下急切的问候。 山吹律理看见侍者,向他走来。 卡座内的客人不约而同举起酒杯向她示意,侍者前倾身体:“您……” “——还有位子吗?” 张扬的声线和风铃声一起响起,橘发少年摘下头顶的黑帽,看见山吹律理,神色惊讶:“哦,是你,你也来喝酒?” 山吹律理看了一眼侍者,穿着酒保服的男人低下头,继续擦拭酒杯。 卡座内的客人放下酒杯,若无其事地与同伴搭话交谈,酒吧热闹如往昔,正常得看不出丝毫不妥。 “我来喝酒不稀奇。”她回答中原中也,“毕竟我成年了。” 中原中也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我是Mafia,不讲这些规则。” 就算这么说也不能改变你和太宰治两个人辍学儿童混黑的事实,森鸥外真是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为了让自己东大毕业的学历站在组织顶端竟出此下策!不择手段! 虽然但是,港口Mafia旗下的酒吧不是很多吗?中原中也为什么不去可以记账报销的店,要来她的地盘? ——这家酒吧连人带地皮都属于山吹律理,是Mimic在横滨的据点之一。 中原中也可能也没想到他随便找了家陌生酒吧喝酒也能遇见熟人,正好一个人无聊,他打了个响指:“我请你喝酒,要一杯什么?” 山吹律理坐在吧台上,单手支头:“一杯奥吉尔白兰地。” “我以为你会喝更吉利的酒。”中原中也古怪地说,显然是知道前日那起意外。 他其实很不适应酒厂用酒名做代号的习惯,自从接触黑衣组织后,中原中也再也没有喝过琴酒。 怪怪的,又色情又猎奇,鸡皮疙瘩起一身。 “Mafia还搞迷信那一套吗?”山吹律理把他的话原封不动还过去,“我等下有个任务,希望任务目标能继承奥吉尔白兰地的‘好运’。” 中原中也:这不就是让人家自己去死的意思吗?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冷笑话天才。 酒保将两杯酒推过来,安静地站在旁边擦他永远擦不完的酒杯。 中原中也灌了一口冰酒,爽快地呼出一口气。 “青花鱼混蛋怎么不和你在一起?”中原中也的酒量不太行,随便喝喝就上头,忍不住抱怨,“我前几天想找你切磋,硬是被他阴阳怪气地怼回来。” 阴阳怪气,中原中也绝对没有用错形容词。 用他幼稚园未毕业的学历发誓,绝对没有。 太宰治一口一句“你没有女朋友的吗为什么要约别人女朋友?”、“好可怜,约女孩子居然是要和人家打架难怪你没有女朋友”、“不会是因为身高没超过人家蓄意报复吧可怕可怕”,气得中原中也七窍生烟,拳头梆硬。 更可恨的是,太宰治面对他的毒打还不知悔改,一副柔柔弱弱茶艺大师的嘴脸:“好可怜哦中也,我被打有姐姐疼,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哦。” 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啊!中原中也不能理解! “不是挺可爱的吗?”听到他的抱怨,山吹律理托腮坦然地说,“我的审美是柔弱纤细的美少年,太宰每个字都踩中我的点。” 中原中也匪夷所思地望过来,钴蓝色的眼里满是震惊,几乎要化身呐喊表情包的震惊。 “纤细”和“美少年”姑且算与事实相符,但“柔弱”是几个意思? 太宰治,柔弱? 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让你说出这种罔顾人伦天打雷劈的鬼话! 整个港口Mafia,上到首领森鸥外下到厕所扫地阿姨和门口保安大叔,哪个没有见识过太宰治的难搞和可怕? 纵观全日本混黑的朋友们,哪个没有听说过横滨最恶二人组“双黑”的名号?就连琴酒!连琴酒那种铁血酷哥都对太宰治避退三舍。 “你,”中原中也略艰难地问,“你是不是被太宰治骗了?” 他也是经常被太宰治骗被太宰治坑的可怜人,稍不注意黑卡被各种蟹肉罐头刷爆,肇事者还一副“都是你自己没有注意才不是我的错”的可恨嘴脸。 此时此刻,中原中也忽然有些同情山吹律理。 他被骗的只是钱,她却被无情渣男欺骗了一腔真情! 可恨的青花鱼,仗着一张小白脸扭扭捏捏欲语还羞,把自己包装成不谙世事的柔弱小白花,故意让人家以为找到了理想型,实则切开之后是一朵黑漆漆的食人花。 货不对板!严重差评! “既然你的品味是‘柔弱纤细的美少年’,”中原中也像吞了苍蝇一样重复,费解地问,“你为什么要在港口Mafia找男朋友?” 这起情感诈骗案你起码要付一半的责任。 “柔弱纤细和美少年是对外在的要求。”山吹律理喝了一口白兰地,一本正经地说,“我比较喜欢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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