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抱在怀里的少女宛如刷上一层浅浅的蜂蜜,甜香沁了满腔。 脑海中准备好的、尖锐的刻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 说惯谎言的舌头像打了死结。 才不是因为丢脸这样的理由……只是单纯不愿意除了他之外的人看见她笑,只想用衣服把人牢牢罩住,抱回家一个人仔细看。 全是私心。 太宰治都有些不敢信。山吹律理明明平时总一副比西伯利亚寒风更冷的表情,偶尔心情很好或是想逗他玩的时候才笑一笑,喝醉酒之后怎么变成了这样? 像毛绒绒的小动物一样抵在他的胸口咕哝,动来动去不得安生,脸也红扑扑的贴在他胸膛上,与之前冷静淡漠的样子完全不同。 在酒吧里,如果他再晚来一点…… “那只脏手,敢碰到她的话就该砍掉。”太宰治喃喃自语。 之前下手还是太轻了点,不够长教训。 “你在说什么?”山吹律理抬手揪了揪太宰治的耳朵尖,“大一点声,我脑子里嗡嗡嗡地响,好吵,有人在放鞭炮。” “知道不舒服,还想要伏特加?”太宰治没好气地说,“酒量不好就别喝那么多。” “我酒量怎么不好?”山吹律理该死的好胜心不允许她承认太宰治的说法,“在第四瓶香槟后才有感觉的,喝完伏特加后我照样可以走直线。” 严格来讲她酒量不错,喝酒基本都是对瓶吹,四瓶以下毛毛雨。 真·喝酒如喝水的太宰治冷笑一声,心想哪天他们比比,让她明白世界的参差。 “好热。”山吹律理闭了闭眼,手指摸索着去扯腰间的系带,“空调又坏了吗?快用你无敌的开锁技术修好它。” “这下你再怎么强调自己没醉,我都不会信了。”太宰治无言以对地按住她的手,“醒醒,我们还没到家。” 束腰裙不太好脱,山吹律理折腾了一会儿后不高兴地放弃了,手臂搂住太宰治的脖颈靠在他身上安静了一会儿。 太宰治丝毫没有放心,他觉得她是在酝酿大招。 公寓的电梯恰恰好开门,太宰治走进去按下楼层的按钮,恍惚听见耳畔边念词的尾音:“……星星是火把。” 太宰治:“?” “你可以疑心星星是火把。”山吹律理贴在太宰治耳边,慢声念道:“你可以疑心太阳会移转,你可以疑心真理是谎话——” “可是我的爱永没有改变。” 太宰治:“???” 即使以他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辍学少年身份,他也多多少少有点耳熟——莎士比亚《莱姆哈特》。 “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山吹律理继续念,“黑夜也变成了清新的早晨。除了你之外,在这世上我不企望任何的伴侣;除了你之外,我的想象也不能再产生出一个可以使我喜爱的形象。*” 她念得很慢,每一个字都认真咬清,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诗歌从她的喉间滚落,如清晨花间滴坠的露珠。 太宰治曾在山吹律理的书桌上看到过很多本诗集,英文俄文德文法文……大众或小众,脍炙人口或偏僻冷门,都有仔细后的痕迹。 她闲暇无事的时候会倒半杯香味醇厚的白葡萄酒,盘腿坐在落地窗边能照到太阳的地方。毛茸茸的地毯被阳光烘得暖和,夹着粉白月季花瓣的诗集摊开在山吹律理腿上,许久才会翻过一页。 除去工作,山吹律理的喜好很简单:美酒、诗歌、宝石……还有太宰治。 这可不是他的自我意识过剩。 他可以走到落地窗边抽走山吹律理手中的诗集,在她不满又无奈地看过来的眼神中撒娇让山吹律理陪他玩新出的双人对战游戏——或者说,单方面吊打手残游戏。 他可以在众多珍惜如星辰降临的宝石展厅中得到“你是属于我的宝石”的承诺,能清晰看见山吹律理摩挲他眼尾时神情的倾迷。 “给我念莎士比亚……是超级喜欢我的意思吗?”太宰治推开公寓的门,径直走进客厅,把怀里的人放平在沙发上。 “是啊。”山吹律理大大方方地点头,她咕哝地眨了眨困倦的眼睛,勾住太宰治脖颈的手不肯松开,“你不喜欢莎士比亚?那我给你念拜伦好不好,还是想听叶芝?” “我比较想知道律理酱为什么会背情诗。”太宰治离不开她的桎梏,跪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笼罩在他阴影中的山吹律理。 “你是,连难得的好朋友果戈里的全名都不愿意记的人。纵使记忆力很好,却很讨厌记没有用的情报——情诗在律理酱眼中是有朝一日会用到的知识吗?” “不要说的像是很了解我一样……虽然没有说错。”山吹律理小声嘀咕,“嗯……诗歌?其实基本读过就会忘,能记得的只有很少几首。” “但是情诗不一样。”醉意模糊了神经,山吹律理的语速越来越慢,“背下来当然是有必要的……看,今天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能拿来哄你高兴的东西,准备多少都不为过。” 因为可以哄他高兴,所以将记忆划出一块区域用来记录诗歌。对山吹律理而言不算是为难的事情,却不可谓不用心。 太宰治轻轻吸了口气,淡淡的酒气伴随吐息混入呼吸间,连带清醒的人都染上几分醉意。 “醉鬼……她都不知道害羞的吗?” 酒后吐真言,意思是喝醉后人不再压抑自己的想法,坦率地说出真实的话语,冷淡的人会变得情绪化,强硬的人会软下音调撒娇。 太宰治从很多醉酒的人口中挖出过情报,他一向认为自己擅长应付醉鬼,直到今天才觉得酒精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以后得看着你,不能喝太多。”太宰治拂开少女脸边的碎发,她漂亮的金眸半闭不闭,脸颊软呼呼地贴在太宰治掌心。 “困了?松开我然后去睡,好不好?”太宰治放轻声音。 “不好。”山吹律理摇头,她一副困极了但就是不睡的架势,勾住太宰治脖颈的手环绕在一起,把他往沙发上拉。 和醉鬼讲道理就像太宰治试图撞豆腐自鲨一样,不切实际,又让人作死想试一试。 太宰治已经撞过很多次豆腐了,不撞南墙不回头,他选择和醉鬼讲道理。 “不松开我,也不想睡,那你想要什么?”太宰治试图沟通,“想我和你一起睡?可以是可以,但能不能换个姿势?” 他怕山吹律理酒醒后发生血案。 “这样挺好的。”山吹律理捧住太宰治的脸,像揉猫咪脸颊肉一样捏捏,“我想看着你的脸。” 啊……又来了。 改天去抄了那家酒吧,他们肯定卖了假酒,才会把人害到这个地步。 “知道你喜欢我的脸,也不要总是挂在嘴边,让别人听到多肤浅。”太宰治呢喃着把头埋进山吹律理颈窝,“偶尔也夸一夸我的内在美嘛。” 山吹律理:“……嗯……嗯……” 稍微,有点为难醉鬼了。 “好过分。”太宰治不意外她陷入诡异的沉默,“说点谎话安慰人都不会吗?” “我不要长出长鼻子。”山吹律理捂住鼻尖,“鼻子会像胡萝卜一样被兔子咔擦咔嚓啃掉的。没错,就是那只被我撒上孜然火烤的黑兔兔,一直心存报复,我不会给他可趁之机!” 冤,小兔宰治,冤。 “希望我在律理酱梦里的形象能固定在猫和兔子身上,不要开启诸如青花鱼一类的分支。”太宰治虔诚许愿。 不想长出长鼻子……意思是,她现在不会说谎?太宰治若有所思地想。 山吹律理的气质很有欺骗性,冷冷清清冰美人,无口无心无表情,容易让人产生她不屑于谎言的印象。 完全错误,她其实是个擅长保守秘密和说谎的人。 她愿意坦白的,往往是她并不在意的东西。 比如在实验室的经历,任谁都以为那么黑暗压抑的过往她肯定不愿提及,能倾听她过往之事的人肯定是被她信任的——大错特错,山吹律理从不认为她的过往是禁忌是耻辱,她不介意被人知道,更不关心知道的人对她又有什么看法。 自以为了解山吹律理的人,往往连皮毛都未窥全貌。 醉酒,或许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天色渐渐暗了,公寓内没有开灯,城市的灯光如星火映在落地窗上。 浮动的黑暗中,太宰治和山吹律理的心跳挨在一起。他慢慢直起身,虚虚笼罩在她上方。 “我一直很好奇。”太宰治声音轻轻的,可能是周围太过寂静的缘故,山吹律理听得很清楚。 她歪了歪头,暗金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他。 “律理酱说过,会答应和我交往,是一见钟情的原因。”太宰治慢慢地说,“你喜欢我的脸,喜欢我的眼睛……都是说服力很强的理由,我没有不相信。” “可能你还喜欢一些别的东西,比如染血的手心,比如阴郁的绝望,比如和你一样很黑暗的一面,也喜欢我对你撒娇,会觉得我可爱……这些我都知道。” “我唯一好奇的是,”太宰治低声说,“我们的初遇。” “你放弃杀死我的想法,转而答应玩笑似的表白——除了一见钟情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他的指尖抚上山吹律理的脖颈,声音轻柔如情人耳语。 “究竟是什么,让你决定留在我身边?”
第66章 脖颈的皮肤比别处更薄一些。 指腹贴在上面, 能触到脉搏轻微的跳动。肌肤仿佛融化在一起,隐约的吸附感令人移不开手。 饶是要害掌握在太宰治手中,山吹律理似乎也并不在意。她因困倦微微眯起的暗金色猫瞳蒙着一层水雾, 脑袋一点一点,像是下一刻就要陷入黑甜的梦乡。 “靠装睡蒙骗过去可不行哦。”太宰治催促似地问, “有这么为难?” 那个问题,从表面解读只是个普通的情侣问答, 不假思索地说些情话不就好了吗? 如果是清醒状态下的山吹律理,绝对不会沉默这么长时间。 “今晚的律理酱是诚实的好孩子。”太宰治声音亲昵, 暗涌的危险被刻意藏匿在诱哄之下,“不想说谎是不是?没关系,实话实说就好了, 我不会生气。” 喝醉的人很诚实, 喝不醉的人在说谎。 山吹律理不发一言。她只是笑, 微醺的笑意染红耳垂, 鲜活如色泽艳丽的油画。 山吹律理抬起手, 缓慢地摩挲太宰治的眼尾。 “你相信我吗?”她问。 “当然。”太宰治说着他自己都不会信的谎话, “我这么爱你,怎么会不相信你?” “不要轻易用名为爱的字眼。”山吹律理轻轻地叹息, “你欺骗自己的舌头, 话语会欺骗你的心。” 她真的喝醉了吗? 太宰治突然有些不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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