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王妃想了想,赞叹一声:“这就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了,可见于林尚书而言,权势倒是次要的。之前大皇子威势赫赫地下江南,一副就要做太子的样子,据说不少官员昏了头,想着早点去讨好未来的太子爷呢,林尚书却并不如此。” 夫妇两个到了林家自然分开。 绍王爷到了中门门口下马车,带着儿子走大开的正门,绍王妃的马车直接没停,从正门一侧驾过去,直接往后头去了。 林姜与黛玉两个站在二门处等着绍王妃。 既是寒冬,又是年节,两个人就都穿着颜色鲜亮的大氅,绍王妃一下马车就笑道:“方才她们一掀帘子我一打眼,真是满目光辉。可见小姑娘们真是一年一个样儿,越发长开了。” 黛玉今日跟周黎蘅恰是一样的心思,颇为忐忑,不知两人相见会如何。 绍王世子固然是个品性无可挑剔的好人,可他们两人能不能说得来呢?将来人生漫长,若是白首如新,彼此不解对方之心意本性,总是鸡同鸭讲又有何趣味。 于黛玉心里,她曾帮林姜整理过两本医书,以后自然要继续做下去,这是她觉得有意义,值得投入大量心血的事情。 绍王妃自己已然署名,也表过态支持黛玉。可周黎蘅自己的态度,黛玉并不知道。 这世上多得是男人,不愿意妻子显露才华,更何况才名了。 因此,这一日黛玉的心里,也像装了一只小鹿一样。 林姜知道黛玉今儿心神不安,早就做好了自己负责热场子,居中说话的准备。 听绍王妃夸赞她们,林姜就先笑道:“当着王妃您,还有谁敢称一声光辉呢?您从珠缨八宝车上下来,就像洛神履云而下一般。” 无论什么地位,什么年纪的女人,都爱听人赞扬容貌。 何况绍王妃这种标准的美人儿,而林姜的夸赞又是显而易见的真心实意。 绍王妃不由唇边泛起笑容,伸手携了两人入内。 进门后,自有丫鬟们上前为众人宽了大氅,绍王妃见林姜的衣裳不由笑道:“这就是今年俄罗斯国使者送来的雀金裘吗?” 林姜点头:“这是入宫的时候得的。” 从前看红楼梦,宝玉那件雀金裘很是出名。她这一件,是太后娘娘给的,果然是金翠辉煌,碧彩闪灼。 年前林姜去给太后请脉,就让长公主撞见了。当时她穿的是太医院的青色官袍,玄褐双色大氅。 齐阳长公主一见她就嗔怪道:“好好的姑娘家,花骨朵似的年纪,又才定了亲事,怎么穿的这样老成素淡。” 连她自己,虽然太上皇还没过周年,一身长公主服制不能艳丽,也仍是肉眼可见的名贵富丽。 转头就对太后道:“我记得母后这里,有俄罗斯国使臣送来的几件雀金呢。皇兄仁孝,今年宫里过节是不许大宴歌舞的。宫里的嫔妃公主们也都穿不得鲜亮的衣裳。” “倒是林院正刚订了亲事,赶上过年又是大喜事,让她穿了去正合适呢。” 太后就望着长公主笑:“哀家的东西,你比谁都会分派。”旁边常嬷嬷却笑道:“这才是母女连心,长公主在开口前,太后娘娘早给林院正备下了。” 为了表达这不是随口说的场面话,常嬷嬷亲自带了个小丫鬟往西边偏殿去,不过片刻就带着封好的礼匣出来,可见确实是早有准备。 长公主就笑:“我就说,我能想到的,母后有什么想不到的呢。” 齐阳长公主是个快言快语什么都敢说的人物,指着林姜对太后感慨道:“其实从前我就喜欢林院正,只可惜她是个闺阁中的小姑娘,我膝下又有个没定亲的儿子,倒不好待她格外好了,叫人歪曲了去,编排些耽误姑娘家闺名的瞎话出来。” 太后含笑:“从今后就不怕了。” 这会子绍王妃见了林姜的雀金呢,正好引出她今日要送黛玉的,便笑道:“这真个是巧了,这雀金呢我们府上也得了,今儿我还给你们姊妹各带了一件来。” 身后的胡女官,果然也带着侍女奉上两个硕大的礼匣。 不等林姜婉拒,绍王妃就道:“留着吧,这衣裳若是勾破了没处补去,年节下又到处是灯火烟竹的,留一件你们姐妹也有个替换。” 说完也只看着黛玉含笑。 - 林姜发现,定了亲事有一桩特别的好处。 明明年纪没变,明明她也还没出嫁,但所有的夫人们都把她提升了一个档次,不再当成腼腆闺阁小姐,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的避着她,而是把她划归了夫人们的外交行列。 从前那些当着闺阁姑娘不能说的八卦,现在也能拉着她热烈交流了。 而从前她作为姑娘家,不好做的事儿,现在也放宽了许多界限。 比如现在,她边坐在清厦内边喝茶,边远远看着游廊绿窗油壁之下坐着的周黎蘅和黛玉——若非她定了亲事,这样做旁观陪护的差事定然落不到她身上。 绍王府与林家都是心系儿女之人。 想着若是由长辈带着坐在席上,只让儿女们彼此远远看一眼说两句斯文客套话,也没什么用处。索性就在宴饮之所外头的游廊下,置备香茗小座,令二人可有片刻真切说话的时候。 而林姜,既是女方的姐姐,同时也是太医院的院正,与绍王世子算是同僚,算来竟是最合适坐在此处的‘监护人’。 不然换了哪一方长辈在场陪护,都不免让两个孩子不自在。 如何在礼仪规矩之下,让两人好生见一面,两家家长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林姜捧着一杯热茶坐的远远的,只觉赏心悦目。 美人的力量,就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愉悦,何况是美人的平方。 -- 周黎蘅与黛玉见面后,彼此不约而同想起那一回王府撞上,误认对方身份的事儿。 黛玉想起自己那一声姐姐,更是不好意思。 还是周黎蘅先开口:“从前在府上冲撞之事,我还一直未当面道歉。” 黛玉本是很忐忑的,然而在看到周黎蘅那一双眼睛,明湛湛望向她时,忽然就平静下来。 像是去岁过年的时候,她面对绍王府送过来的那一对漂亮的鹿,那样让她心意平静。 而后周黎蘅又主动说起他中蛊一事,对他来说,父亲给林尚书的解释,林院正带回林家的真相是一回事,他要亲口告诉黛玉前因后果,更是必须的。 若是两人定下亲事,绍王府就也是黛玉的家,她理应知道里面的曲折。 他没有丝毫矫饰,快速将绍王府的事儿说了一遍。 之后略带了些黯然道:“宫苑之内,朝廷世家,嫡庶之争从来叫人防不胜防。”他抬起头看着黛玉:“这样的念头,并不是我知道被大哥所害后才有的——于我自身而言,我不会纳妾,将来让妻、子再陷入嫡庶纠葛中。” 黛玉是听林姜转述过这句话的,但又与听见周黎蘅亲口说出来不同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沉缓的坚定和沉郁的伤感。 那种坚定令人心安,而那种沉郁的伤感,出现在周黎蘅面容上时,就令人心碎。黛玉一见,都不自知的都替他难受起来,下意识就安慰了一句:“姐姐说你的身体还没有全养好,不要伤心难过。” 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双颊略飞红,低下头去看着手帕。 心里忽然想起林姜看书时开玩笑的一句话:美人也是蛊的一种啊。 而周黎蘅听黛玉对自己的关心之言,眉眼间就漫上笑意,似乎清澈月色一般。 有她这一句关怀,他索性就敞开心扉,将所有话都与黛玉说明:“我心里知道,父亲一直觉得我是太过软善的脾气。” 他看着袅袅茶雾:“其实我只是无所谓——我不会去害人,而旁人看在绍王府的面上,也不会主动来害我。对我来说,世人不过是合得来的多说两句,合不来的各自走开。” 黛玉怔然:周黎蘅这话倒是合了她的心性和想法。 世人熙熙攘攘,朝暮利往,她看的明白可从来也不喜欢。若有知己二三可以相伴很好,若无可谈心之人,便不如各自走开。 周黎蘅接着道:“这次大哥要害我的事情,要是从前的我,真未必狠得下心去。然而这一回却是我做主,将大哥一家子送到京郊软禁,且这一世再也不许他们与外头接触往来,算是圈禁至终老。” “只因想一想,将来这样的算计,要是落在……” 他看着黛玉,目光如暖煦灿阳:“我说一句心里话,你不要生气:绍王府里若是豺狼潜藏之地,我也不敢跟着父母再登贵府的门,与你见面说话,请父母提亲。” 周黎蘅他原本真的是个无所谓的人。 他拥有太多的疼爱和照顾,绍王的绝大部分关注,王妃的全部疼爱,以及他虽然失去了却从没有一日忘记过的,长兄还在的时候对他的手足之情,照应至微。 甚至在皇宫里,皇上对他这个小堂弟也比对自家儿子更和善些。 他被绍王府保护的很好,连皇子跟他争吵,绍王都要立刻进宫给儿子讨个公道回来。 所以周黎蘅善良,平和,从容到让绍王发急。 直到他遇到了他想要保护的人,他才明白那样迫切的因想要守护一个人,而变得手段强硬起来的心情。 看在这些年的兄弟相处的份上,依着原来的周黎蘅,他未必不能抬抬手放过庶长兄。 可他只要想一想,他们对绍王世子的位置这样虎视眈眈,若是自己放过一马,下一次蛊虫会不会落在黛玉身上,甚至会不会都没有时间让林太医来救命。 这种想法,让周黎蘅不寒而栗。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父亲的恨铁不成钢,和母亲有时候望着他,疼爱里却带着一种深切隐藏的忧伤目光。 保护欲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攻击性。 他自小走马看云似的悠闲平静的心情,终于因想要保护一个人,而生了惊涛波澜。 他看着黛玉,温柔的眼睛里几乎要滴出来。他本来就不太会说话,也不知该怎么表达,才能既不唐突,也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顿了半晌,他最终也只说出一句:“我不会让你遇到跟我一样的事。” 他说不出,黛玉却似乎全都明白了。 -- 两人单独说话的时间并不太长,却具有心神相通之感。 眼看香炉中的烟渐渐弱下去,周黎蘅虽是不舍,但也知道不好再单独多待。 原本他与黛玉敞开心扉说了一会儿话后,心跳已经没那么快了,但现在起身相邀,他心跳立刻又蹦的像是小鹿跳踢踏舞一样。 “咱们……一同往宴席去见父母吧。” 黛玉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是微微一笑:“你去吧,我还要等姐姐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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