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面面相觑努力用眼神沟通。 就在这个空档,贾母再次开口了,安慰娇杏道:“贾夫人,你也不要急成这样。你是不知道,薛家太太虽然是皇商,但并不是那等心里眼里只有银子的商户,她们家也最是行善的。” “若是有子嗣的妾倒罢了,可香菱也丫头年纪轻,买来没几年,原也是没有生养的。如今她寻到了本家,亲娘还病弱,当然是要叫她回去尽孝的。”贾母和颜悦色看着脸上都是泪的娇杏道:“且你很不用说什么,十倍百倍的银子赎人。” “我们这等人家,便是那些卖到死契的丫鬟,只要到了年纪,家里来人赎,多半都是连卖身银子都不要就让父母领回去的,好全人天伦积德。” 娇杏这才擦了眼泪,又恢复了官太太的样子,给贾母行礼道:“既如此,我就多谢史太君的恩了。”接着又向薛姨妈道谢:“可见薛太太也是个善心厚道人。” 薛姨妈:……还有我说话的余地吗?我看你们这一问一答这不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而宝钗见此,也不能怎么样了,只好走到一旁温声对香菱道:“你回家去看母亲是应该的,只是这里也是你的家,待你看过了母亲,随时都能回来的。” 薛姨妈闻言也连连点头:“你姑娘说的是,薛家也是你家。” 到底香菱已经是薛蟠的妾了,就算回去还能一女许两家另嫁人吗? 娇杏不由看了宝钗一眼,下意识觉得这个姑娘不好打交道,生怕把事儿办砸了,自家夫君要去牢里过年,于是忙道:“薛太太若是肯容情,我过会子就打发人去收拾小姐贴身的东西,至于贵府的金银细软,薛太太放心,必是一概留下的。” 事已至此,薛姨妈不免觉得,做好人就要做到底,再死扣着人的卖身契几日也没意思,也就道:“好,这丫头的卖身契就在箱笼里收着,回头就拿来给贾夫人。” 贾母在旁看完了全场,满意点头道:“我就知道薛姨太太最是善心的。”黛玉也在旁点头:“外祖母说的是。” 薛姨妈闻此才心道:罢了,舍出一个香菱,换贾家和林家两门的好感,也不亏了。 横竖薛蟠已经定了正经亲事,到时候正妻进门,只说提前打发了房里人,还能在夏家那边赚个好,里外里算算也不赔本。 薛姨妈脸上就又挂起笑容来。 唯有宝钗,总觉得这事儿有些太巧了似的。只是情势到了这里,对宝钗来说也就罢了,不会为了香菱跟贾母或者黛玉拧起来。 眼见得她俩都极同情香菱,陪着落泪,要是薛家死扣着人不放,又要得罪人了。 宝钗又不免看了黛玉几眼:说不得能趁这件事情,与林家彻底冰释前嫌呢。尤其是林院正和林游弈使那边,再僵持下去,薛家的生意真是要倒了。 如此一来,香菱就顺利离了荣国府梨香院。 - 而送香菱回金陵去寻生母封氏的事儿,黛玉也是不放心交给贾雨村一家子的,便仍旧请父亲出面,若家里人有要回南的,护送香菱回去。 林如海想了想:“我原想着范小青也上来几年了,也该回去看看父母。正好这回就给他几个月,让他来回这一趟。薛家如今虽然放人,到底要小心家里又反悔,寻常的小厮只怕不够使。” 林如海是听说过薛蟠的性情的,当年为了香菱能打死人,这回完全是釜底抽薪,一锤子买卖把薛家砸蒙了,薛蟠还不知道香菱就脱身了,还要防着薛家管不住薛蟠闹起来。 需得范小青这样的林家有头有脸的管事,一路拿了林如海的名帖,一路上寻官房住宿,路过之地皆有当地的官兵护持才安稳。 林如海只此一女,听香菱的故事是最有感慨的:当年若是他们没了黛玉,只怕也没法活了。 黛玉闻言就放心,范管家是最有数的。 而林姜则是忖度着老年女子常有的症候,带了一包常见药丸来看香菱,嘱咐她回去看了母亲,若是那边治不好的症候,可以母女两个再跟着范小青回来寻她看诊。 林姜犹豫一下,到底对香菱道:“按说,你以后的路就可自己来定了,薛家是想你再回去的。” “但我要告诉你一句,薛家新定的那门夏家的婚事……那夏家的姑娘,眼里不是能容下妾室的人,你要再回去,只怕要受不少折磨。” 这个年代女子从一而终思想厉害,虽然薛蟠是那样的人,也不知香菱自己的心思。 不过香菱到底是个灵透的人,她不是那种‘嫁鸡随鸡,我嫁了他一辈子也要跟着他,哪怕被家暴,被打死,也要从一而终’的痴愚之人。 她在等着回江南去的这短短两天里,甚至想明白了,这样救自己出来的主意,应该并不是什么贾雨村夫妻的主意。 因从那日离了荣国府门后,自己就被移交给了林家,那贾雨村夫人可再没出现过。 根本不像当日在贾家哭诉的那样关心自己。再想着当日黛玉的出现,贾母的话语,香菱就知道,应当是林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伸出了援手。 香菱对着林姜重重点头:“林院正,我当时就是被薛家死拖活拉了去的,我曾想,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不知父母本乡,小时候被拐子打,以后被买了我的人家公子打——可我现在既然出来了,知道了我的爹娘,我必不会再过香菱的日子。” 她是英莲,甄英莲。 说来香菱虽然从前没有跟林姜见过面,但林姜当日在贾家是极出名的,香菱自然也听说过。 她也深深羡慕着,林院正能出去做官,能自己成为一个举足轻重让贾家薛家都要容让的人。 香菱看着她,心里鼓起勇气:或许我做不了这样举足轻重的人,但从此后,起码我能做一个人了。 不再是一个被人买来的什么都做不了的小丫头。 -- 这一年的新岁,与以往都不太一样。 林姜与黛玉都已经不在林家了。 新年夜,与黛玉必得随着绍王府一并进宫领宴不同,卫刃和林姜两个自由人,就不管那些规矩体统,直接两人轻装简行回到林家来过年。 美其名曰,陪着林如海和林长洲这两个空巢老人。 当然主要是林如海,他的情绪比较重,对林长洲来说,林姜才是空巢女儿。他这个爹每年只短暂回来一会儿,其余时候都飞远了。甚至要不是船上其余人都要过年,林长洲也可以不回来过年。 果然,林如海的郁闷心情,在看到林姜能回来的时候,得到了一点安慰:回来一个也好啊。 而且他作为士子,觉得能进宫领宴也是件好事,想想女儿第一年做世子妃入宫,要记着那一堆繁琐的规矩,要被许多人注目,倒是关心担忧的心情冲淡了思念。 待初二,周黎蘅与黛玉回林家的时候,林如海不免多次问起,这嫁了人可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明明盼着女儿过得一切顺遂,但当看着女儿面色也好口中也道万事都好的时候,林如海又有点心酸。 这种岳父的复杂心情不足为外人道也,林如海现在已经看破,同为岳父的林长洲根本没有心,所以他只好自己默默消化复杂心境,顺便多看两眼女婿的脸来消除一下心里的郁闷。 别说,周黎蘅的治愈系,是针对所有人都管用的。 林如海看着他也觉得心里好受一点,女儿总要嫁人的,嫁给这样的人,足以安慰老父心肠。 -- 而黛玉回到内室见到林姜的时候,她正躺在她们闺阁时的房间里,一手抱着花瓣塞成的抱枕,一手拿着最时兴的外头新戏的本子在看,好不悠闲。黛玉不由道:“姐姐这年过的,可是轻松了。” 林姜笑眯眯起来:“可不是吗,一年到头,就这正月里,太医院大伙儿轮着歇一歇。” 只要撑过了新年夜的大宴,太医院就轻松了些:在正月里,尤其是元宵节内,只要不是大病重病,也就不好请太医。 林姜放下双手的东西,坐起来支着腮对黛玉笑道:“我知道你可不轻松。” 新妇入门第一年,要拜见各种亲友。作为国姓的周家,那亲友简直不要太多。 这还是绍王辈分高些,许多皇室子弟要先来拜见他,黛玉才能少点奔波,否则整个年节,估计她都要在路上过了。 林姜安慰她:“过了今年就好了。”什么事儿都是开头不熟的时候最难。然后又拉黛玉坐下:“妹妹先静坐片刻,等脉息平稳了,我给你把把脉瞧瞧。”这也是两人见面的日常流程。 在黛玉坐着平息的时候,林姜就蹲下身子,从床底下摸出一小桶酒来。 一见这熟悉的木桶,黛玉就道:“这是茜香国的琥珀酒,是伯父今年新带回来的?” 林姜点头:“正是呢,我知道妹妹今年过年肯定是累了,昨儿进宫领宴累,等到明日以后要各种会亲访友也不轻松,也只今天是个空档,回了娘家没有人叨扰的。菜单我都拟好了,晚上我陪妹妹喝一点解解乏。” 挥挥手:“让他们俩各自陪自己岳父大人喝酒去吧。” 她早与林长洲和林如海说好了,让两位岳丈把女婿留下,让他们感受一下来自深渊的岳父的凝视。 “妹妹只管放心,喝多了也不怕,我解酒的丸药带着,桃花霜也带着,今天就算妹妹喝的醉了,明早也一定是个清清醒醒神采奕奕,看着面如桃花的世子妃。”不耽误继续走亲戚去。 黛玉失笑:“那今晚,我就住在姐姐这了。” 她还真的怀念这样的生活。 - 这一夜,黛玉浅酌了一点,也不免话多起来,说起大周皇室的有些奇葩宗亲也是一阵无语。 黛玉是什么口舌,近来她是收刀了,她要是想刻薄个人,实在是有一句是一句的让人无话可说。 她说起去忠顺亲王府的时候,老王妃还没有怎么样,倒是跟她一辈儿的世子夫人,明明年纪比她大十多岁,却说话极为刻薄。 周黎蘅跟黛玉成亲这才不到三个月,忠顺王府世子妃就开始问黛玉:准备什么时候给夫君纳妾,准备纳几个啊,这是可不能耽误啊,要为大周皇室开枝散叶,类似的话题说个不住。 林姜摊手:“他府上的事儿打量谁不知道呢,忠顺王世子年纪不过三十来岁,身边姬妾却不下于三十房——忠顺王爷喜欢养戏班子,多少还带点文艺范儿,他就是妥妥的好色之徒。” 要不是忠顺王府不够有钱,不是天家,这位忠顺王世子,能开一座阿房宫出来,搜罗天下美人。 都是大周王府,都是做世子夫人,那忠顺王府世子夫人,见黛玉神色从容安宁,又听闻绍王世子身边无妾室,就开始心里冒酸,叽叽咕咕。 “这就是典型的,自己过不好,也不肯见别人好了。”林姜只挥手:“你别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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