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刃打小就喜武不喜文,犯了错的时候,皇上体罚什么的都没效果,后来就罚他抄大部头书。 这回更是多罚了两本,让他静心。 又道:“朕有意给你们指婚,是看你们都忠心得用,若是你为此反倒冲动不明起来,朕明儿就将她指给旁人,你自己思量去吧!” 卫刃立刻认错,也决定回去好好抄书磨练自己。 从前他遇到什么事都很是镇定,看着皇上罚这个皇子,打那个儿子的眉毛都不动,让皇上觉得他很稳重可靠。 那是因为他都不在意,他没有什么在乎的人或事,自然冷静的不得了。 可方才,他是真的打心底畏惧起来,他怕林姜会死,会死在他眼前。 但是畏惧不是冲动的理由,他与林姜,都是天子近臣,做对一百件事也抵不过做错一件。这样的冲动,不光会害了自己,更会害了她。 当时卫刃想的是,太上皇要杀她,我们就死在一处。 可现在被皇上一训斥,他立时反应了过来:我们不要死在一处,我们要一起好好活着,风光的活着! 大正宫内,林姜和秦院正并头说话写方子,这时候根本就顾忌不上什么男女大妨了,两个人彼此低声交换着一手信息,然后达成了共识:太上皇病情恶化惊人,什么三年之期,已然是做梦了,就现在来看,他老人家一年内必要登仙的。 那还得太上皇前世积了大德,这一年啥事不干啥事没有,不再有类似今日的大发作。 方才林姜施针过后,秦院正也又把过脉了,此时不由问林姜:“上回你施针过后,我是觉得太上皇大好了些,很有些病情回转的意思。可这回……” 林姜苦笑:“秦大人,恕我无能。上回能减轻陛下的症候,这一回却只是减轻了陛下的痛觉。”病还是那么重,只是让他没有感觉罢了。 秦院正闻言,老眼泛起泪光。 林姜连忙劝道:“大人万不要如此,让太上皇见了,岂不是心中生疑悲痛,那病更不得了了。”更主要的是,太上皇可能会生气的砍了他俩啊。 秦院正是无所谓,他忠心耿耿,觉得治不好太上皇,他去陪葬也没啥,可林姜一点儿也不想陪太上皇去死。 所以只好从为太上皇的角度来想,劝秦太医千万别露出无能为力的悲痛。 果然这话劝服了秦院正,他立刻收了眼泪:“是,是,只要陛下心里不知道,有能治好病的心思的盼头,咱们用药就事半功倍。” 偏巧此时,绍王过来问起太上皇的病情,说:“皇兄不让我留在宫里了,打发我回去,可我若不问问清楚,走的也不安稳。” 林姜与秦院正刚达成共识,此时只异口同声:“太上皇就是发作了一回,施针用药便压住了,王爷不必担心。” 之后,林姜往外送绍王爷到寝殿门口时,才声音很了一句:“拖不过三年,一年便是上限了。” 这样没头没尾的话,绍王却立刻听明白了,心中五味杂陈。 他出宫前往皇上明正宫去了一趟,传达了这句话。 皇上听了这句话心中那叫一个大石落地,又觉得林姜着实忠心不二,这种时候还想着禀明自己真相,让自己放心。 果然是自己选中的好太医啊! 再算着距离自己真正为帝的时间,缩短了两年,差点又当场喜极而泣。 绍王心里复杂了一阵子后又把自己说服了:“有时候我瞧皇兄这样子,倒是去了还少受些折磨,这样翻来覆去叫人不落忍。” 皇上大力点头:“朕看着也不忍心的。” 绍王就告退出宫,又道:“那一会儿我出宫,就让王妃打发人去趟荣国府告诉林姑娘一声,小林太医在宫中无碍。” 皇上听闻不由道:“王叔对那林氏女倒是上心,这种安慰心情之事都想着。只是怎么不见你们府上有什么动作?” 就算不敢轻易提起议婚之事,王妃也可借着各种年节宴饮之事见见这位姑娘吧。 要走的绍王又转回来:“陛下不知道,我们家里小心着呢。” 且说绍王自打生了要黛玉为儿媳妇的心思,回家去却也不敢直说。 先是在房内转了几个圈才跟王妃含糊道:“今日在御前,齐阳提起一个绝佳的女孩子。” 然后立刻闭嘴。 王妃也心领神会,夫妻二人不再说此事,然后严密观察了周黎蘅两天,发现他活蹦乱跳,没有生病的迹象。 绍王就接着上回书又挤了两句出来:“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齐阳夸得什么似的,相貌不用说,更难得是好学识,只是她家的宇儿死活不肯与文臣之女结亲,说是拘束。我想着咱们家儿子倒正……” 说到这儿又给了王妃一个眼神,夫妻俩又不说了,继续静候两天。 至此见周黎蘅一直没发病,绍王爷王妃两个才做贼一样,说了一刻钟林氏女的事儿。 这就过了年去。 王妃见儿子一直没有发病,振奋了起来,这几日正在家中筹划宴席,准备请那位林姑娘来玩一玩,亲眼相一相,若是果然极好,就再试探着提起亲事。 说来绍王除了下江南的时候住在巡盐御史府外,从前两家在京中并没有什么私交。 绍王妃也只好效仿太后寿宴之举,准备多请几家闺秀,连襄王府的郡主都请来做客,加上小林太医与他们王府的旧日交情,到时候再给黛玉下个帖子,也就不突出显眼了。 故而筹划到今日才有了些眉目。 正准备借着出正月后二月十五的好日子,请姑娘们来玩。 皇上听完绍王府的计划,就随口说了一句:“说来惦记那林氏小姑娘的还挺多。” 绍王立刻又开始瞪眼:“有谁?还有谁要跟我们家抢?” 皇上无语,又不好说自己儿子在犯蠢,只好道:“王叔这是作甚,你们两家八字还没有一撇,如何谈得上抢?” 见绍王眼睛像铜铃,皇上就换了个角度开解:“黎蘅的缘故在那里,你们轻易也不敢说亲,不是还有老道士卜算过,说黎蘅十五岁零六个月前不能提说亲这件事吗?你们至少还有半年不能提这事儿呢,王叔急什么。” 绍王这才哼哼了两声:“反正那林家姑娘年纪也小,林如海也要今年年底才上京来。” 但到底还是宣告道:“何况就算有人要跟我府上争,我也不怕旁人!” 说完才告退走了。 皇上只好摇头:绍王叔既如此看好林家小姑娘,那他就给儿子开点方便之门,让他提前去试一试林如海吧。 若林如海能经住这番考验,提拔回京不在话下,跟绍王结亲也就是一件他喜闻乐见的事情了。 皇上伸手拿过一本密折:上面写的是金陵一府尹草菅人命吞并土地之事。 府尹也是正三品京外要员,掌管一州之地百姓民生。 故而皇上不准备让江南本地官员料理此事,恐有官官相护包庇之举。皇上准备直接派京中刑部侍郎去调查此事。 既如此,就让大皇子跟着同去吧,也给他一个和林如海‘联络有亲’的机会。 况且,大皇子作为第一个领了出京任务的皇子,那看上去在皇上诸子中可谓脱颖而出,在臣子们眼里估计是威望大增,属于备受皇上重用的热门皇子,最主要的是还是皇长子! 只这一个任命,估计就会有不少人把大皇子当成太子预备役。 皇上倒要看看,一个‘受重用的皇长子’能钓出多少心怀不轨的官员来! - 刚出了正月,朝上就发生了件不小的事儿。 有金陵及邻近州县的数十名士绅上京,敲京兆府的鼓鸣冤,联名状告金陵府尹宋舟生性贪婪酷厉,冒朝廷之名多番征收苛捐杂税。 此外,更有抢占旁人田地祖宅为己用,甚至为了自家造个避暑的园子,就赶走了园子周围上百家百姓,逼的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以至于丧命的恶行。 皇上在朝上勃然大怒,先发旨意暂且停了宋舟的官职,待刑部审清此案再处置:若宋舟有冤屈就官复原职再许他镇压诬告的刁民;但若是真有此事,皇上的意思,那是要杀一儆百,告诫天下官员,别以为不在京城中就是土皇帝了,都给朕提着脑袋好生当差! 原本这不是什么大事,大就大在,皇上除了派刑部二把手,刑部左侍郎亲自往金陵去查处此事外,还派了大皇子为‘监察使’随行。 这事儿可比什么贪官污吏给京城官场震动大。毕竟贪官多了,这皇子出京监察官员的可少之又少! 皇上这是何意,难道开始重用长子了吗?不然大皇子妃丧礼还没出五七,怎么会派大皇子出远门。 大皇子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第一次感慨发妻不该死,起码不该死的这么不巧。 他刚塑造了爱妻重情人设,现在接了这个差事明明欢天喜地想要下江南联络官员,却不得不哭着去皇上跟前请辞:毕竟妻子刚死,他不能没事儿人一样就出京去,否则人设就要崩塌了。 唉,这个蠢女人,怎么不能早死点呢。 这就是大皇子的心声了。 于是哪怕再不情愿,大皇子也只好怀着忐忑跑去父皇跟前请辞。 他伏在地上,心里七上八下,非常害怕父皇一个‘体恤’就剥夺了他的差事,转手给了老二老三他们,那他肯定会气的撞墙。 好在皇上并没行此事,反而安慰鼓励他:“朕正是看你妻子早逝,在宫中呆着触景伤情太过伤心,才想着叫你出去疏散一二。江南景致好你去走走,正好也可以为朕分忧。” 还意味深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你是朕的长子啊。” 大皇子激动地浑身打哆嗦,出了明正宫,恨不得翻着跟头回自己瀚辰宫去。 父皇特意提起自己是长子,要为父分忧,这是有立自己为储君的意思吗?大皇子哪怕拼命控制自己也忍不住往这上面想。 说来,今年真是他的吉祥年,先是拖后腿的发妻自觉自愿地死了,接着就是父皇重用,派给自己要紧差事。最顺心的是这个差事居然还是往江南去——他跟母妃可是想跟巡盐御史林如海结个亲,正愁着无法联络上林家,这可不巧了? 真是事事顺心如意,新年新气象! 以至于大皇子看谁都是眉清目秀的,更何况眼前这位本来就生的美,有京城第一美公子之称的绍王世子。 大皇子回宫后,就听下人报绍王世子来探望,就忙亲自迎出去,脸上带着含蓄微笑道:“世子爷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绍王地位高,辈分更高,对皇子们都是不假以辞色,基本无视。这位绍王世子也被亲爹耳提面命,虽然也常在上书房读书,在宫里行走,但对皇子们都不太亲近,稍微走的近点儿的也只有年纪相仿,志趣相投的两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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