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姜接着就被凤姐儿和鸳鸯簇拥着往里走。 路上凤姐儿大略给她说了宝玉挨打之事。 因当着鸳鸯,凤姐儿自然要露出格外心疼的姿态来,拿着帕子擦眼角:“可怜的兄弟,脸上红肿了好几道,最要紧的是还有破皮的,这可是脸容啊,万一留下点伤痕怎么好。” 之后又特别挽了林姜道:“还请小林太医看在我的份上,看在老太太的份上,屈尊去给宝兄弟瞧一瞧病。” 给凤姐儿做面子,林姜一贯是很愿意去的,而且她对被抽成麻将的贾宝玉,也很感兴趣。 林姜一路听一路想象一路乐,到了荣庆堂贾母的屋子——贾母再疼爱宝玉,现在也不敢要求林姜去少爷屋里诊治,生怕林姜恼了,直接不肯治了。 如今荣国府已然不敢想象强逼林姜治病这件事了,只好自己提前规矩起来,再打人情牌,赶紧把这位出宫的小林太医请来。 好在这回贾政没有趁手的兵器,用的是随手拿的鸡毛掸子,而不是大厚板子。 故而贾宝玉走路行动还是没问题的,能够走到贾母屋里来,坐等林姜诊治。 一见贾宝玉,林姜要低低头才能忍住笑意。贾宝玉原本就是个圆润白皙面如满月雪白的脸,现在被抽的满脸红杠杠,实在是喜感十足。 旁边王夫人正拿在淌眼抹泪的哭,一边心疼宝玉,一边埋怨宝玉不争气。 此时见了林姜进来,王夫人也顾不得之前的各种气恼暗恨了,只哭道:“还请小林太医看在亲戚情分上,万将那玉容膏调制出来一点子,治一治宝玉。” 贾母横了她一眼,十分不满。 凤姐儿忙道:“二太太您是伤心糊涂了!去岁小林太医的玉容膏也只得了三盒,都进奉给了宫里。今年宫里贵人事多,小林太医时常都回不得府,自然没空再做那玉容膏。您这不是难为人吗?” 王夫人瞪她一眼:“凤哥儿,你这做嫂子的,难道不盼着宝玉好?难不成宝玉伤了脸考不了功名,琏儿就得了益处?” 论起阴阳怪气,王熙凤还怕王夫人,立刻笑道:“二太太这就是多心了。琏二爷不喜读书谁不知道,哪怕全天下人都是举人秀才,也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他能有什么益处?倒是宝兄弟,有二老爷的管教以后定然能成大器的,太太只管宽心吧!” 刚被贾政死死管教过得贾宝玉,几乎要被凤姐儿的话吓得呜咽出声。 “够了!小林太医宫里这般忙碌,好容易请了来,难道是听你们废话的不成?”还是贾母出声打断了两人。 林姜此时已经细看过贾宝玉伤口,听这话不过一笑:“史太君,宝二爷这伤势用不到玉容膏,我开两个方子,内服外用齐下就够了。只要这半月伤口不沾水,不沾灰尘脏物,不吃发物不饮酒,必然不留伤痕的。” 又对王熙凤道:“我之前送给凤姐姐两盒敷面的桃花膏,等宝二爷的伤口都褪了痂,给他涂上两日就是了。” 王夫人居然还不想用凤姐儿的,还问林姜:“小林太医那里可有新药?” 林姜对她一贯是懒得应付,直接道:“没有。宫里太忙,没空做这些小玩意儿了。若是凤姐姐那里的用完了,我也无法。” 当日从绍王府回来,她是试着做出来了不少桃花膏,但还没来得及继续扩大产量,就收到系统通知,开启了第五层商店。 之后的日子到现在,她都在忙活中期考核和太上皇。 只用了一点空履行诺言,把当日做出来的桃花膏细细筛了一遍,就让宝石帮着分装到近百个白玉小盒里,分送了当日在绍王府的各位闺秀,以及凤姐儿和三春。 这会子说没有,除了懒得理会王夫人,直接不给面子外,也是真没空做桃花膏。 连襄王郡主写信追了来要,她都只能拖后。 王夫人被她这丝毫不客气的语气,憋得脸色都发青。 凤姐儿在旁忍笑,然后对贾母卖好:“老太太放心,我那里还仔细收着一盒小林太医送的桃花膏,到时候给宝兄弟使。” 其实就林姜看来,贾宝玉这被鸡毛掸子抽破的伤口并不深,根本没必要吃好几日药,只是不开两剂药给贾宝玉灌下去,贾家人恐怕还不放心。 贾母连声应下,又拉着林姜道谢,细致地问起许多保养伤口之事。 林姜好容易从宫里脱身,是想回去跟黛玉见面,两人继续商议着出书之事的,哪有功夫听贾家人絮叨,于是说了几句后,只推劳碌,就留下方子走人了。 王夫人将她这样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做派,立刻把对林家的不满又想起来了,只低声道:“真是好大的架子,住在咱们府上,却连给宝玉看个病都不情不愿的。” “住口!”贾母这是真火了,当着宝玉就对王夫人斥责道:“你哪只眼睛看到小林太医不情不愿?要不是咱们府上跟林家是亲家,她年纪又还小,京中举目无亲的,你以为咱们家能有幸留的住她?这京中有的是人家巴不得请她去住着呢!连长公主府和绍王府都三番五次打发人请,你倒还抱怨。” 凤姐儿在旁边贡献出两个“就是就是”,顺便添把火:“太太难道不知道?小林太医已然在宫里待了两日一夜了,这才回府连换个衣裳的功夫都没有,就被我硬拉着请了过来,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二太太这样说,我都替她委屈呢。” 顺便也为自己打抱不平:“唉,可见太太是厌了我,我这般上心为宝玉豁出面子求人,太太还只疑惑我盼着宝玉不好!我倒不知还要怎么做,才是盼着宝兄弟好了。”说着连眼圈都红了。 王夫人被凤姐儿噎的一愣一愣的,只好抢在凤姐儿之前拿着帕子捂脸而哭,对着贾母服软道:“媳妇也只是担心宝玉。”然后又拉着宝玉的手:“我的儿,你还疼不疼?” 盼着以宝玉勾起贾母的疼惜。 谁料宝玉是个最记吃不记打的,虽然林姜跟他无甚来往,又做了他最不喜欢的出仕之事。但宝玉素爱美色,只看林姜一张美人面容,宝玉就什么都能原谅,都能忘记。 况且方才林姜给他开药写方的姿仪又让他倾羡,觉得跟林妹妹似的,这也是个神仙人物。 心道:有这样的本事,给我看病真是委屈她了。 别的不说,在姑娘女孩上头,宝玉向来能把自己看低,很愿意低声下气。 于是这会子宝玉反而对王夫人认真道:“我不疼了,老祖宗和凤姐姐说的是,小林太医真是辛苦,难为她肯来治我这须眉浊物。”然后跟王夫人道:“您可别再说她了,原是我不配的。” 被儿子拆了大台的王夫人:气死我算完吧! -- 林姜回到兰芝院后,夏嬷嬷正在黛玉跟前说话,一见林姜就笑道:“大姑娘回来了!正好,今儿一早,范管家从外头递进来老爷从江南传来的信儿。姑娘说,等您回来了一起拆着看。” 自打有了模拟手术室后,林姜倒是在里面培养出了一个习惯:接触病人前后一定要洗两遍手,还得把衣服都换一遍才算完。 这会子就叫停:“嬷嬷且等等我再说,我从宫里太医院出来,又走了一趟荣庆堂——我先回去将这身衣服全换过再过来。” 片刻后,林姜换了一身家常玉色长裙,轻轻盈盈过来:“叔父捎了什么信儿过来?” 夏嬷嬷立在原地看着林姜走进来,眼里全是怜爱:“大姑娘近来可瘦了不少。”林姜只笑:“不是瘦了是抽条呢,我跟妹妹都是。” 夏嬷嬷看着两个姑娘,心里都是满足:她从小服侍林如海,看他从一个小小少年成为光耀满门的探花郎,再见他子嗣不顺中年丧气意气颓唐,现如今终于峰回路转,父女平安,她真是要天天念佛了。 因珍惜林家父女现在的平安顺意,夏嬷嬷提起想要破坏和平美满的大皇子来就越发咬牙切齿:“老爷说,大殿下一路南下,这三个多月来多番结交当地官宦士族,气焰高涨。甚至连本地士绅商户这等人家都不放过,叫麾下的随从前去结交——说是结交,其实就是图人家的钱,想要人家贡出来让他用。” 大皇子想的很美,做的也很绝:他叫随从自当地富足士绅商户之家敲竹杠弄钱财,然后再用这笔钱来笼络官高位重的官员和随行臣子。 可以说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自己空手套白狼。 林姜冷笑:“是他的作风。” 夏嬷嬷看兰芝院的门户看的极严实,外头小丫鬟都不敢进屋前。 此时她就跟着啐了两口皇子:“老爷说了,若大皇子真的是外做贤良之臣,内里狠毒贪婪才难办,如今他这样旗帜鲜明的拉拢臣子敲诈百姓倒好办了——皇上正当壮年,如何容得下这样僭越的长子。” 皇上只要防着皇长子,就不会许他跟朝中重臣结亲。 想到还在江南上蹿下跳的大皇子,林姜也烦的不得了,听过后就扔到一旁,把这个人从脑海中清掉,与黛玉一起核对书稿。 她们优先核对的是《千金闺阁录》。 从绍王府赴宴回来,这两个多月来,有好几家闺秀都给荣国府里送信,问着林姜说起的千金方医书什么时候出,不光她们盼着,跟家里的长辈们说了,也都盼着呢。 林姜就准备先出这一本,毕竟是第一次出书,是摸着石头过河。 那还是先小范围出版一批,让京中文化水平最高的贵妇小姐们先看,也观察下反应如何,还有晦涩深奥,连她们都难读懂之处,就好再改。 否则齑盐布帛百姓之门中的女子们,就更难读懂了。就算买回去,可能也是束之高阁,没有用处。 为此,林姜还请了三春也过来,一起看了下初版书稿。 毕竟黛玉跟她在一起呆了多年,又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耳濡目染其实对医道是颇有理解的。她能看明白的医书,其余寻常官宦小姐却未必能明白。 林姜想写的,从来不是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而是能让大部分人能看懂(哪怕不认字,听了也能够理解)的实用性工具书。 是那种,可以让无数人粗通道理,别犯常识性错误以至于误了性命的常识性科普医书。 于是在初稿完成后,她特意把没接触过医道的三春请了来。 三春很快应邀而来。 迎春读完只说好——林姜也没指望迎春的脾气会指出人的不足之处,于是只看探春和惜春。 果然两人各自提出好几处不甚明白的医理,惜春年纪小懂得更少些,就问:“姐姐们能不能加个批注,将这个病症的来龙去脉都写上。” 林姜有些犹豫:“原本也想过,将各种名词加上注解的。” 就像从前语文课本一样,下面都有疑难词句的注解。可这样一来,医书就要大大加厚了,不符合她原本设想的轻便——要是变成大部头书,有耐心看完的又有几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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