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大皇子都在埋怨自己皇祖父死的不是时候。 而他这样日夜兼程回京,却没得到皇上一句夸赞和笑脸。皇上只是冷声质问他,这下江南几月,可有查清金陵府尹宋舟侵吞土地一案?怎么一直不见折子回禀?还没查清,那你是去干什么的?! 被父皇三连问暴击的大皇子:……他光忙着去结交官员拉帮结派了。 且说犯了罪的金陵府尹宋舟是地头蛇四大家族捧起来的人,当地官员有碍于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威望来求情的,也有怕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自己而求情保宋舟的。 故而为此案求见大皇子的官员可不少。 大皇子怎么会愿意得罪了人去?他还真想着卖面子放宋舟一马。 要不是同去的刑部侍郎,咬死了不肯,认认真真调查此案,大皇子早就上折子跟父皇替宋舟开脱了。 原本他想着胳膊拧不过大腿,那刑部侍郎再较真死板,还真敢跟他这个皇长子对着干?到头来总要由他上折子的。到时候一放宋舟,这江南不知有多少官员要承自己这份大人情! 大皇子计划的很完美,可谁知太上皇忽然就死了,大皇子毫无准备就被皇上问到了脸上,噎的没有话说。 大夏天的,他跪在明正宫冷汗蹭蹭冒,只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话。 太上皇殡天,皇上已然腾出手来要管儿子了,也懒得再看大皇子装模作样。要不是孝期内不好出什么处置皇子的新闻,他真想直接圈了大皇子拉倒。 便是不能圈,皇上也懒得理他,直接骂他是个废物,叫他先滚去守孝,出了丧期再好好修理他。 吓得大皇子失魂落魄,一下子从被人捧成‘准太子’的美梦中惊醒了,战战兢兢跟兄弟们一起去跪灵。 而听说这位大哥无功而返还被父皇痛骂后,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纷纷上前‘表示深情关切’。那笑里藏刀的,险些给大皇子捅的吐血。 只是大皇子拎不清皇上的心思,仍旧自为是长子,在没有太子的情况下,他自然为首。 而且丧仪上也有大臣举哀,他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拉拢大臣,同时在父皇面前表现自己孝顺能担事的好机会。 无奈让大皇子分外焦躁的是,自打回京以来,父皇对他就很冷淡,再不复之前大皇子妃刚去时候的关心慰问不说,甚至还有冰冻三尺之感。 而京中官员也正因帝权更迭忙的团团转,谁有空去理会大皇子。 皇室宗亲里头,老一辈的亲王没必要站队,跟皇上同辈的亲王,自身都难保,被皇上拍了个七荤八素,正在勉强从坑里爬起来,根本无暇顾及旁的。 至于当着宗人令,大权在握的绍王,见了大皇子则是当空气不理不睬。 让大皇子想凑上去套近乎都张不开嘴。 大皇子不由就怀念起江南时的威风八面来,深觉沧海桑田,这世界变得也太快了。 这日他又被绍王无视后,就忍不住发怒。 因不敢在兄弟们面前露出行迹来,就借着往刘嫔处请安的功夫,在亲娘处很是发了顿邪火。 刘嫔有什么法子呢?她固然有几分心机也够心狠,但说到底也是没怎么读过书的宫女出身。 母家也半点帮不上忙,于是只好劝儿子道:“你是长子,太上皇的丧事都是你领头。你的前程在后头,何苦跟绍王这种老亲王置气。” 又安慰儿子:“母妃听说,你往江南去,倒是结交了不少愿意帮衬你的大臣。” 说起这事,大皇子得意之余,不免跟刘嫔抱怨林如海不识抬举,从不跟旁人一样奉承他不说,反而处处帮着刑部侍郎,与他做对。 大皇子还赌气道:“这样的人,也能做我岳父?倒不如换一家。” 大皇子走了一趟自为开了眼界:比林如海识趣的官员多了。远了不说,王子腾就不错嘛。 自己在金陵卖了四大家族的面子(虽说还没卖好就被迫回京了),但彼此意思都到了。这回回京,王子腾对大皇子可是客气许多。 大皇子不知道王子腾是因为自己地位的变动,变得小心了起来,对每位皇子都很和气,只以为王子腾是独独对他客气。 倒是刘嫔想了想,还是劝儿子:“你自己是一年丧妻的守礼,现在太上皇还没了,你是太上皇长孙,只怕要守足二十七个月不能议亲。那林姑娘正好年纪小呢,可以等个两三年,王家姑娘可不行。” “何况,你不是不知道,她那堂妹如今可是做了太医院院正,很是得你父皇的看重——京中世家闺秀是多,但那些人家儿子也多未必看重女儿,你上哪儿再去找林家这样只有女儿的人家去?” 大皇子听母亲说的,也觉有道理。 旁的不说,他去江南这一趟,可是听闻林家的家产颇丰——林如海一点也没掩饰林家在江南的祖产以及名声的丰厚,就明白给大皇子看。 大皇子很是垂涎,觉得林家是有一桩好处:反正只有一个女儿,这偌大的家产以后就可以进他的腰包。 同时又想,若是得父皇赐婚,娶了林氏女,能逼林如海前倨后恭也很是解气。 所以勉强还是决定,留下林氏女作为他正妻的排行榜第一位候选人。 他们母子关起门来,算盘打得震天响,恨不得天下人都被他们算计完了,却不知皇上看他这个儿子,已经当成报废品来看了。 大皇子一路南下之事,皇上尽有所知——不光林如海一个厌烦大皇子,还有不少直性子的文臣武将烦他烦的要死。 其中便以苏州总兵脾气最暴躁,因大皇子临走前还阴阳怪气给了他些脸色瞧,于是这位总兵算着日子就开始找幕僚写参奏折子,争取京城太上皇的灵柩一出宫,丧事一完,他这一本弹章就递到皇上案头。 同在江南为官,那总兵脾气虽暴,但也不是纯莽夫,还来问过林如海的意思。 也是因文臣武将不是一脉,这位三品总兵虽然愤怒上头,但想想到底参的是一位皇子,还是皇上第一位派出巡视办差的皇子,有些没底——他来寻林如海也是想探探,在一些文臣眼里,这位大皇子风评如何。 怎么说呢,大皇子的风评,甭管文臣还是武将,只要在正常官员眼里,就觉得他不行。 还是那句话,你可以拉帮结派,可以谋图太子之位,但,但你不能蠢啊。 你手下啥也没有,就在江南大肆公开拉人,是当你京城的皇帝爹是个摆设啊。 简而言之,君主的个人素质是很重要的,英明神武如唐太宗,直接提剑杀到玄武门也多的是人愿意拥护跟随,但蹦蹦跳跳宛如疯兔的大皇子,心里有成算目光深远的官员都恨不得远离他:唉,到时候皇上收拾他可别溅到我身上血。 因苏州总兵与林如海私交不错,人品也过硬,曾经还冒着被罢官的风险,事从权宜,直接出兵帮林如海镇压过一场因走私贩卖私盐而起得□□。 对这种实在人,林如海也不藏着掖着。 林如海表示你只管参,我这边参奏大皇子的草稿都写好了,还在润色阶段。 那总兵废话不多说,拱拱手就回去向京城发快递了。 就算没有林如海、苏州总兵陆续上的折子,大皇子一路南下的随从里,也就有皇上派的人。 于是大皇子还在京里扮演孝子贤孙为太上皇崩逝伤痛的时候,皇上这边已经把他南下诸事掌握了个明明白白。 皇上不免对着绍王抱怨:“王叔你说说,朕是怎么生下来这样毫无心肝又蠢笨的畜生呢?” 这话问的刁钻,以至于绍王也没法回答。 他倒是有答案不好直说:在绍王看来,自家王府也是有两个庶子的,不过都是当年王妃有了嫡长子后,庶子才出生,嫡子是长子,这就避免了绝大部分麻烦。 且绍王只把庶子让王妃管教,生母也都未封侧妃,仍旧是普通侍妾。 而从小教育庶子们,也是忠厚老实为上,只要你别歪了心思,以绍王府的地位,将来就跑不了你一个官,一份富足的家业。但要是想同室操戈,争什么世子,那就是自找没趣且自找苦吃。 绍王的态度摆在这里,绍王府内从妾室到庶子,也就都物理层面上的老实安分,从来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单挑一下王妃和世子。 可皇上不然,他素来管生不管养,放着儿子们自己找生路去。皇上总觉得,自己当年能够从生母卑微的阴影里,一路杀出重围,学的文治武功精通,最后登基为帝,儿子们就算不比自己强,也不能差太多。 谁还是生来就顺顺当当,天上掉下来的皇位不成? 连太上皇这个当年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都是很经过一番血斗,才坐稳了皇储之位的。 现实摆在这里,绍王也不好说皇上的错:毕竟绍王府只是个王位,他爱重王妃喜欢嫡子,就能拍板让周黎蘅继位。 可这国家不同,皇上不可能因为偏宠哪个皇子,就定下来让他继位,打压其余儿子,皇上这番放养,也是要看看哪个儿子能出色争出来的意思。 也正因如此,皇子们才心思浮动,都对大位有了觊觎之心。 那走歪了路入了歧途的,估计也不只大皇子一个人。只是大皇子蠢而毒的格外有特色而已。 皇上恨的也是这一点:你但凡是个枭雄人物呢,朕也不会这么生气。 结果长子只是个掰棒子,还掰一个扔一个的笨狗熊,而掰的那一个也掰不明白,可给皇上气坏了。 朕可以生枭雄,但朕真的不想生狗熊儿子啊! 皇上恼了一会儿,看着绍王忽然想起一事:“林如海既不曾跟这畜生搅在一起胡闹,可见还是个明白人。王叔还想着与他家结亲不曾?” 绍王赶紧点头:这可是正事。 皇上端着茶想了一回:“算起来林如海今年也该入京面圣了。只是他一离了江南,朕一时也难找新的巡盐御史顶上。” 事关盐政,绍王也不便多说,只道:“巡盐御史位置要紧,一般做个七八年也就到头了。” 要是让一官员长久在同一个高位上,难免各处关卡都打通,只手遮天起来。 故而本朝做官的规矩,文臣武将虽不跨行,但文臣班子里头,却是各部来回调换官员,跨度极大。 比如做了两年户部侍郎,一转头调去礼部做尚书,又或者刚从工部管完治水的官员,转眼又去了大理寺审案子都是寻常事。 这也是帝王御人之术,从太、祖爷起就传下来的制衡道理。 林如海能在盐政上做上几年,已经是比较长久特殊的个例了,就在他做巡盐御史的年份里,户部尚书都换过仨了。 皇上听了绍王这话,心里也就暂有了主意:确实该先把林如海调回京城来,叫个与他素无瓜葛的官员去接任,查一查历年盐政的账目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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