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理科三类分数线有多高,以她目前的状况别说考试,多走一步路都害怕她晕倒。何况喻沉影年纪尚小,多等一年又何妨。 沉影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在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好像在放空。 外面在下雪,很冷,冻得她手指僵硬;尹时微脸色也不好,她不敢多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就那么让她孑然一身的走了,她自己也很愧疚;迹部家很温暖,但是暖的太慢了,她还是很冷很冷——她的精神多少已经濒临极限了。 沉影困倦的站在原地,眼前人身上的玫瑰香味芬芳馥郁,带着颇具层次的暖意。 她感觉眼皮很沉,被迹部景吾的香味扰乱了思绪,脚下一松踉跄着就要倒下。 迹部景吾手疾眼快的一把揽住了她,眉毛越蹙越深“去休息。” 他话中皆是不可违背的严厉,沉影任由他半拖半抱把自己送到了床上。 迹部景吾帮她脱了外套,替她盖好了被子,沉影还是恍恍惚惚的。 她两天没怎么休息了,走路都是飘飘然,直到陷入了松软的床铺里,她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明天要考试了吧。” 没人理她,她就像是在自说自话一样,身上明明盖上了被子,她却打了个寒颤“好冷。” 迹部景吾升高了空调,又过来摸她的额头,入手一片冰凉“本大爷等会儿叫医生过来,你估计要发烧。” 沉影摇头“不会太久的。” 她的身体一向争气,考试的时候绝不拖后腿,再怎么难受也只会在周末秋后算账。 她的脸色难看的像是立刻要晕过去一般,迹部有气也发不出来,这个时候责怪她没有意义,只能安抚她“你先睡觉吧。” 沉影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迹部家的装潢连天花板都很漂亮,她声音轻飘飘的“……我睡不着。” 她睡不着。一闭眼就能看到喻光跃。 那个枯瘦如柴,面色青黑,虹膜不复色彩的喻光跃,她一闭眼就能看到他,看到他一降再降的心率和血氧,看到他瘦弱的腹部裹满纱布,看到他濒死的模样,陌生而恐惧。 她只感觉自己好懦弱。 明明知道他的病情,却装作不知道;明明自己就是医学生,却连他的病例都不敢看;明明她可以在喻光跃临终前多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但是她惶惶不安却依旧待在学校上课,怯懦的圆着她已经猜到的谎言。 她太懦弱了。 她是个懦夫。 “沉影。” 迹部景吾突然高声喊她,想把她从自我的桎梏中打出来“沉影。” 沉影缓缓的抬头看他。 迹部站在她的床边,他很高,高大的让她有压迫感。 灯光落在他的背后,沉影看不见他的脸色,只听见他深沉的声音“你现在状态太差了。” 她自己心里有数“我知道。” “最好是自我调节——当然我也知道很难,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让心理医生干预。” 迹部景吾一针见血“以你目前的状态,不要说明天的考试了,放你出门都有很大的风险。” “……我知道。” 眼睛有些干涩,沉影眨了眨眼睛“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可以调整心态,不会耽误明天考试。” 迹部点头“那就先睡觉。” 话虽如此,她还是盯着天花板发呆了很久“道理我都懂,但是我现在睡不着——我能吃两片安眠药吗?” 典型的焦虑症和心理障碍,她的失眠绝不会因为安眠药转好,这点医学常识他还是懂得,迹部景吾摇头“安眠药治标不治本,你是知道的。” 她好累“……可是我睡不着。” “本大爷陪你。” 迹部景吾一眼就看到她放在床头的书,在她身边坐下了“听本大爷的话,闭上眼睛。” 她放在床头的是本圣经,之前喻光跃生病了她病急乱投医,圣经放在身边能让她多多少少安心一点。迹部景吾翻开读了起来。 “人因我而失去生命者,将得永生。” 沉影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他挑着眉的样子,突然间就想到了他经常说的一句话“AdelsitztGemüt,nichtimGeblüt。”高贵不存在于血脉,而源于心中。 迹部景吾没理她,接着念“离世上天见救主,入列团契众圣徒。” “…天主很不公正,他让□□灭亡者都死去,让魂灵枯竭者都在世。天主也很公正,他让□□雕残,让魂灵不灭……” 他把一整篇念完,合上了书,接上了一句话“…Deathisnottheendoflife,forgettingistheendoflife。”* “Remembermebeforethememoryoflovedisappears。”*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被遗忘才是。 沉影强撑着听完迹部景吾擅自加上的那两句话,最后的一缕思绪才沉入意识海,没入了深度睡眠。 不出迹部景吾所料,她入睡不到两个小时,就开始发了高烧。 好在白井管家早就叫了家庭医生过来,两剂药打下去退了烧,平稳了没多久又复发高烧。 她现在的身体机能太差,又长时间劳累过度,高烧反复发作,直到夜半才转为低烧。 好在喻沉影的睡眠没有受到影响,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低烧让她意识迷蒙,她睁眼似乎没多久,迹部景吾就推门进来了“醒了?” 他身边跟着家庭医生,低头拨开她落在额前的头发,给她测了体温,还是低烧。迹部景吾抬眼拍拍她“还好吗?” 头很沉,沉影下意识用手扶住了脑袋,仔细感受了一下“……没太大问题。”睡了那么久,至少精神还不错。 诗织小姐进来替她梳洗打扮,她的准考证和考试用具一应俱全都备好了。 下楼用过早餐,迹部景吾安排了车送她去诚智大学,临走还盯着她吃了药“有事给我打电话。” 沉影心里蓦的一暖,点点头应声好。 她的高考地点被分到了诚智大学,怕她生着病容易力不从心,迹部景吾找了几个同样在诚智考试的冰帝学生陪她一起。 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提前来看过考试点,非常熟练的带她进了学校。 时间尚早,大家都照顾她的脚步走的很慢。 去往教学楼的路会经过一片人工湖,哪怕在冬天,也依旧被装饰的很漂亮。大家绕着湖,走着走着居然下起了雪。 很薄很细的小雪,被风卷携着慢慢飘下来。 沉影还在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被身边的撑伞声拉回了思绪。 银灰而流光璀璨的发色,精致宛如精灵的面庞。 和他的漂亮的发色不同,明明是同样银灰的眸色,朝日奈祈织的眼睛明显晦暗许多,显得他的忧郁浓稠而瑰丽。 那种粘滞着悲伤和忧愁的气息让她呼吸顿了许久,沉影才后知后觉礼貌的退开一步“Iori……朝日奈君,早上好。” “喻桑叫我名字就行。” 他撑着伞,绅士的往她这边靠了许多“祈织就可以。” 虽然知道他们家里兄弟众多,喊名字才是正常的,但沉影还是迟疑了一会儿“祈织君……真的可以吗?” “可以。”他的唇角微微扬了扬“早上好。 上次迹部君的生日宴上远远看到了你,本来和琉生哥想去打声招呼,见你身边有人也不便打扰。” 那时候她是和日吉若在一起,自然没有人敢来打招呼。沉影立刻表示歉意“抱歉……没能及时看到你和琉生先生……” 祈织摇摇头,他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计较“我送你去教学楼。” 他看起来像是有话想和她说,沉影回头向同伴们点了点头,答应了祈织的邀请。 大家自觉先走一步,留着沉影和祈织在后面慢慢走。 祈织先开口了“喻桑还喜欢那份礼物吗?” 礼物? 沉影愣了一下才想起来她生日的时候,祈织也给她送过礼物的,和琉生的礼物一起,是两瓶包装精致的芦丹氏香水,只是焚香她不怎么在日常用,便放在梳妆台落了灰“……修女和孤女,香味很好,谢谢祈织君。” 她祈织灰蒙蒙的眸子波澜不惊“你状态不是很好呢,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吗?” 他没等沉影说出毫无意义“我没事”的三个字,自顾自的说“如果不是发生了很伤心的事情,喻桑这么温柔的人也不会不回复朋友的讯息吧。” “琉生哥很担心你。”他接着说“我也是。” 沉影沉默,她除了道歉无话可说“……对不起。” 祈织又摇头了,他轻轻的说“别说道歉的话了,你不用道歉的。 琉生哥一直说你是很温柔很善良的人,我们都知道。” 温柔善良,她哪里配得上这么美好的词语。 眼睛又开始发酸,沉影哽咽着忍住了情绪,她突然间有种想要倾诉的欲望“……可是我太懦弱了。” 祈织侧头看她,精致的面容中溢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不像哀矜勿喜,更似感同身受。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这个问题,直到与祈织分别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勇气能答出来。 因为她是胆小鬼。 害怕面对现实的胆小鬼。 胆小鬼很可怜,她的哥哥不在了。 喻光跃像是一条小小的暗河,在她的生命里没有头没有尾。 她想留住那一点点的水流,喻光跃却从她的指缝中流走了。 这不是她的错,更不是别人的错,她谁也责怪不了。 只能责怪自己了。
第76章 【柒拾肆】 持续两天的高考让喻沉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主要体现在她的失眠状态越来越严重,明明累的马上就能晕过去,自发性睡眠却愈发难以控制。 说实话吃安眠药或者打个针最好,但是她不确定会不会影响考试发挥,最后还是做无用功躺在床上数羊,努力让自己至少进入浅眠状态。 于是一夜无眠,头疼也愈发强烈。 冬天的夜晚没有星光,比夏天更加黯淡,她只能把床边的夜灯开着。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光似乎能让她更安心一些。 挣扎着熬过漫漫黑夜,快到四点的时候沉影实在躺不住了,只能起来梳洗打扮,深一脚浅一脚下楼,沉影把大厅里的灯打开,明晃晃的闪着她的眼睛。 泡了杯红茶,沉影随手捡了本迹部景吾留在客厅的书看。 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 家里的女佣姐姐们和白井管家乃至迹部景吾都是六点起床,所以当她听到旋转楼梯上下楼的声音,她就知道已经六点了。 看见迹部景吾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沉影放下手里的书向他招招手“早上好。” 外面尚处于天黑,大厅璀璨的水晶灯晃得他眼花。 往下一看,喻沉影正乖巧坐在沙发上看书“是起的早,还是一夜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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