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关其他,就像是遗书一样,仅仅是源于骨子里‘告别’的本能。 小早川擡起眼睫,看了眼由香织,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麽意义呢?沙条调查员,谷口泰什麽也不知道。” 所以,别去打扰他了。 “——‘姐姐的案子,我会解决的,谷口先生,之後我也会辞职,我们一起带姐姐回家吧。回老家,把姐姐葬回安静漂亮的山上。’” 由香织没有理会对方的拒绝,径直开口, “没有猜错的话,你是这麽对谷口先生说的,对吗?” 小早川的眼睫猛地一颤。 这一次,她如死水般平静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沙条小姐,谷口先生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他只是……他只是被我骗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策划的,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小早川的语气变得有点焦急。 她放在口袋里的手动了一下,像是想要拿出来,却又克制地没有动。 “我知道。” 由香织看了一眼小早川,不动声色地把对方的肢体语言收入眼底。 “小早川小姐,我想到了另一件事。” 由香织说道, “便利店的员工提到过,当初谷口小姐的庭审失败後,谷口泰先生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他无法接受现实,甚至一度考虑过自我了断。” “但在那之後,又听说那位老先生在谷口英子的遗物里,发现了不少女儿曾经资助的儿童,寄来的感谢信。于是,谷口先生认为自己有义务,继续完成女儿的遗愿,重新振作了起来。” “乍一听之下,确实合情合理,但细究之後就会发现,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小早川一愣,忍不住身体前倾,显然被由香织的话牵住了注意力。 “好好想想,小早川小姐。” 由香织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信件应该都是你和谷口小姐的通信,每一封的落款上,都留有日期吧?” “那麽根据时间推算,很容易就能知道,那个被资助的孩子已经十九岁了。” 这个国家少年人的成年礼,是在十八岁。 度过了十八岁,也就意味着,谷口英子所资助的儿童已经成年。 她拥有足够独立自主生活的能力,不需要多馀的帮助。 这样的情况下,谷口泰‘代替女儿完成遗愿’的说法,也就说不通了。 即便再心有感触,它也不可能成为一个失去了女儿的父亲,重新振作起来的理由。 “那丶那到底是……” 小早川呐呐无言,找不出答案。 她很想将一切阴谋论化,也很擅长这些。 其他人无所谓,唯独对姐姐的父亲,小早川说不出任何揣测的恶言。 正如一个人的恶意无法掩盖一样,纯然的善意,更加骗不了人。 更何况,还是日复一日,对从小生活在福利院,吃过百家饭,见过百种人的小早川。 这样的孩子,天然有分辨善心和恶意的天赋。 这是生活赠与他们的‘本能’。 多年的直觉告诉小早川,谷口泰没有说谎,但沙条由香织,同样没有说谎。 “为什麽,所以……沙条调查员,那到底是——” 小早川无措地看向由香织,向黑发少女寻求答案。 而实际上,答案一直就在那里。 “小早川小姐,你曾经提到过,在你考上大学那天,谷口小姐说要送你一件礼物,想知道是什麽吗?” “是丶是什麽——” 年轻的女警察直愣愣地点头。 即使大脑尚未反应过来,但她的身体却像是本能地意识到了什麽一样。 胸口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连带着双手都在颤抖。 小早川眼巴巴地盯着由香织的嘴唇。 她在等一个答案。 一个,她曾经做梦,即使对着最喜欢的姐姐,也不敢诉之于笔尖的答案。 然後,她就见到黑发少女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很淡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小早川小姐,你口袋里的那张照片,当初是和一份过户申请表格放在一起的。在这些下面,还有一份你当时生活的,慈善机构的资料手册。” 上面除了一些早已知晓的介绍词之外,还有一页内容,被谷口英子特别折了起来。 “——是领养手续。” 由香织张嘴,在小早川注目的眼神下,吐出了那个答案。 不过,对于当时的谷口英子和小早川的年纪来看,说是‘过户’更准确一点。 过户,然後成为真正的家人。 小早川:“……” 小早川的呼吸顿住了。 她整个人像是呆傻了一般,木木地坐着。 她不知道该做什麽反应,唯独鼻子开始发酸,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不断有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 泪眼朦胧之中,小早川听到黑发少女的嗓音传来。 “小早川小姐,仅凭一些感谢信,是不足以让谷口泰先生振作起来的。” 能让一个心存死志的父亲,重新点燃活下去的希望,好好的,继续生活。 理由,从来也就只有那麽一个而已。 “小早川小姐,你喜欢喝汤吗?” 由香织望着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的小早川,再次问出了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小早川小姐,这数年以来,你每天都是直到深夜才离开警局,然後去附近的便利店随便买一些吃的,填饱肚子。那个时候,你是不是每一次,都能见到谷口泰先生?” “他又是不是每一次,都叫住你,不厌其烦地嘱咐你,不要太拼,要认真吃饭,还说家里人炖了汤,希望你带回去?而那个时候,你又是怎麽回答他的?” “我……我——” 小早川哽咽着,泪水成串地往下掉,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有好好地关心一下那位老先生,问一句身体好吗?近来生活顺利吗?” “有在谷口英子的忌日,和他一起去墓前,放一束姐姐最喜欢的花吗?说到底,你有哪怕一分钟,把时间放在这些微小的事情,而不是复仇上吗?” 小早川捂着脸,泣不成声。 由香织看着这样的女警,缓缓吸了口气,说出了最後一句话, “小早川小姐,你曾经说过,自己没有家人了,但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谷口泰先生还没有离开横滨,他一直满怀期待,在等你实现诺言,一起带谷口英子回家。” “那麽,你想做的又是什麽呢?” “是打算让那位老先生,在失去一个女儿後,再失去另外一个吗?” “——不是的丶我没有……不是的,沙条小姐,我……” 小早川满脸泪水。 她不停地擦着脸上眼泪,而那只始终揣在口袋里的右手,终于拿了出来。 是警枪。 从一开始,小早川就做好了复仇成功後,吞弹自杀的准备。 所以,她才会把谷口英子的照片放在口袋里,想要最後,陪伴着姐姐一起上路。 “可是……可是……” 小早川不停地抽噎,哭得泪水与鼻涕直流,就像是个悔恨到不知所措的孩童, “怎麽办,由香织小姐,太迟了,可是太迟了啊……我和【怪物】做了交易,很快就要——” “救救我,由香织小姐!” “我想活下去,我错了,我想活下去,代替姐姐的那份,一起和父亲……” 【活下去】 最後三个字出口的刹那,小早川的脸突然不受控制地扭曲了起来。 仿佛是突然坏掉的收音机一样,一连串失真的声音从她的嘴角滚落,不同的神情残影轮换一般,在她的脸上逐一闪过。 痛苦的丶无奈的丶讥讽的丶喜悦的…… 就像千人的合声。 又像是千人在一个身体里,做出千人的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活下去】 【嘻嘻嘻,活下去】 【……活下去吗?】 【好贪心啊】 “……小早川?” 由香织缓缓皱起了眉头。 黑发少女的嗓音,就像一个信号。 就在由香织开口的下一秒,她看到小早川扭曲变换的脸一顿,最终定格在了一个泰然自若的表情。 冷静而优雅,与上一刻的嚎啕大哭判若两人。 又或者说,根本就是两个人。 ‘小早川’擡起了头,一双棕色的眼瞳骤然变成了血红色。 她微微眯起眼瞳,神情着迷地注视着由香织,对少女露出了一个温和如天使般的笑意, “呀,好久不见,斩鬼,有想念我吗?” 由香织:“……” “……是你。” 由香织定定地注视着完全变了一个人‘小早川’,冷静地说道, “这一次,我该喊你什麽?恶鬼,上呼一。” ‘小早川’无辜地眨了下眼睛,脸上笑意灿烂, “都可以哦,只要是斩鬼你,就算骂我‘畜生’,我也甘之如饴呢!” “当然,如果能喊我‘宝贝’,那就更好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太宰治背着大提琴盒站在横滨警局门口,看了眼外墙上的时间。 “阿织好慢啊,是被拖住了吗?” 想到档案室内,小早川不经意间,对由香织流露出的一丝依赖,某个小心眼的绷带怪表情不变,却在心中小小地哼了一声。 那可是他的阿织。 暂时离开,让心上人和犯人单独相处什麽的……五分钟已经是极限啦! 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啦!不可以再多一秒! 这麽想着,太宰治擡起头,又看了警局眼外墙上的时钟。 就在他准备回头把人带走时,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从背後传来。 “你好慢哦,阿织,说好的五分钟呢!” 太宰治闻声转过头,熟练地鼓起脸,摆出了‘被搭档放鸽子’的幽幽不平表情,看向了身後的来人。 “抱歉,稍微耽误了一点时间。” 而回答太宰治的,是黑发少女一如既往的清凌嗓音。 黑发蓝瞳的少女站在警局门口。 她有着鸢眼青年熟悉的外貌,熟悉的表情,在太宰治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入阳光底下。 少女掀起眼睫,一双湛蓝的眼瞳映着太阳明亮的光线,对上了青年的眼睛,微微一笑, “抱歉,等很久了吗,太宰?” 太宰治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沙条由香织】。 鸢眼青年脸上的表情不变,连嗓音中的弧度,都没有发生一丝变化。 但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去牵少女的手掌,而是把双手揣回了外套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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