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留至今的【鬼族】如同咀嚼般,口中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这可有够难听的,比十二鬼月还难听。” “沙条小姐,那个时候的鬼杀队以为,‘十二鬼月’是鬼王之下,依照战力排布出的队伍,但是实际上,这里头还带着连【鬼王】自己都没发现的执念。” “执念?” 由香织眸光一动,很快想到了一个答案, “是对阳光的恐惧吗?” “……是,沙条小姐,您真的很厉害。” 唐泽长宁一愣,像是没想到黑发少女反应这麽快,在感慨了一句後继续说道, “十二鬼月,在当时的‘鬼杀队’眼中,是鬼王以下的最强战力,但它在另一个国家的药典里,代表着却是12种不同的病症。” 一月咳嗽丶二月胃痛丶三月咳血丶四月腹痛丶五月高烧……以及最後的,十二月烧心。 而有趣的是,过去那些上弦们的能力和身世,都或多或少带上了疾病的色彩。 比如那位上弦之三,猗窝座。 他身上所带的刺青,就是当初父亲和恋人患上赤斑疮後,当地特有的一种‘驱邪’仪式。 又例如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五,累。 他从出生起就病痛缠身,除了身世之外,在疾病上,几乎和鬼王如出一辙。 接下来,唐泽长宁还说了更多关于十二鬼月的情报。 从血鬼术到身世背景,那些曾一度赫赫有名的【恶鬼】,此刻在这位老人的口中,就仿佛放大镜下的虫豸般,毫无隐私可言。 而当他提到上弦之一,黑死牟的刀术时,由香织眸光猛地一缩,此前心中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验证。 “沙条小姐,这些并不算什麽大不了的秘密。” “当一个人活得足够久的时候,就有充足的时间,一点点慢慢追查,而我生于那个时代,即使是再难懂的谜题,总归能慢慢想清楚的。” 唐泽长宁拄着拐杖,一点点说道。 长时间的叙述,开始进一步削弱【鬼】本就微薄的生命力。 “咳咳丶咳咳咳咳!!” 唐泽长宁开始剧烈地咳嗽,大幅度的动作,让他干涸的脸颊皮肤大片大片地剥落成粉末,骨灰一样抖落在衣襟上。 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在顺了口气後,继续说道, “实不相瞒,沙条小姐,在成为烟花匠以前,我曾经是一位医生,见过很多病人。疾病就是这样,无论高低贵贱,它都会公平地落在每个人的头上。” “我也遇到过很多病人,所以很清楚,那位不可一世的鬼王,骨子里其实就是一个发疯的病患。” 曾经的鬼王,大抵是在更早的平安时期,出身于某个贵族的天之骄子。 只可惜,他同样是个身缠重症的病人。 命运就是这麽公平,在赐予了你无上的地位和权势之後,总喜欢在哪处扣下一块来,让你深陷痛苦,而让那位鬼王痛恨的,就是疾病。 从出生的第一天开始,还是人类的鬼王,每天都活在死亡的阴影下。 就算长大了,也是缠.绵病榻,永远不知道能否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沙条小姐,这样的病人,永远是最圣洁,也是最狠毒的。” 唐泽长宁说道, “有的病人会在病痛中成长,就像是历经捶打和淬火的刀胚,一点点褪去杂质,展露出比常人更加可敬丶闪耀的品格。而有的人,则会扭曲心智,怨恨身边每一个健康的人。” 至于前一任鬼王,很显然就是这麽一个疯子。 在唐泽长宁变成【鬼】之後,他曾经查阅了很多资料,走过数不清的地方。 即使是‘鬼杀队’销声匿迹之後,也依然没有停止搜查。 直觉告诉他,不会就这麽结束的。 只要还有一头【鬼】活着,那个罪魁祸首就不会彻底消失。 作为最好的证据,他这个失败品,如今就好好地站在这里 “沙条小姐,我找到了很多东西,包括鬼王的名字,鬼舞辻无惨,以及就如猜想的一般,他曾经是个命不久矣的病人,所有替他诊断过的医生都断言,他活不过20岁。” “但是,还是有一个医生救活了他,那位医生,几乎研制出了治愈的汤药。” 但偏偏是这个时候,药物前期的副作用让鬼舞辻无惨疑心,怀疑自己的病况反而恶化了。 于是愤怒之下,他砍下了医生的脑袋。 而命运的有趣之处,又在于此。 在那个医生死後,鬼舞辻无惨很快发现,自己恢复了健康,甚至拥有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唯一的代价是—— 他需要以人的血肉为食,永远无法在阳光下行走。 “真是讽刺啊,是不是?” 唐泽长宁说到这,没忍住畅快地笑了一声,结果抖擞下更多的碎末灰烬。 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只感觉到了痛快。 “然後呢?然後又发生了什麽?” 由香织没有回应老人的讥笑,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对方的脸。 从这个的角度,由香织能清晰地看到【鬼族】剥离了一半的额头。 风化已经蔓延到了唐泽长宁的眼角,显露出皮肤下干涸的空洞。 “然後啊——” 唐泽长宁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神中透出一种很深的悔恨和遗憾。 “然後,那个鬼王就开始到处寻找,能重新回到太阳下的办法。” 鬼舞辻无惨发现了【鬼】的缺陷,以及为自己治疗的医生留下的药物丶药方丶甚至是…… 後代。 鬼舞辻无惨自诩‘无限接近完美的生物’,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永远只能像虫子一样,屈辱地茍营在黑暗的角落。 他一生都在寻找药方上的最後一味药剂,‘青色彼岸花’。 与此同时,他也相信,既然父亲能研制出药物,那麽同为一族的後代,一定也能做到吧? 【如果後代不行,那麽,後代之後,还有子孙。】 【本家之外,还有分支。】 【如果找不出办法,那麽,一定是动机还不够。】 【等到你们也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怪物,总有研制的动力的吧?】 于是,一个弥天灾难,就这麽降临在了那位死去的医生背後的族人身上。 很不幸的,唐泽长宁就是其中之一。 神社的後方,树林内 已然是一副老人模样的鬼族,双手撑着拐杖,语气平静地说道, “沙条小姐,在成为【鬼】以前,我已经准备成家了。” “我有一个全身心爱我的恋人,她的身体虽然算不上健康,但我是医生,我会竭尽一生医好她。” 这样的故事,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是什麽新颖的题材。 只能抱病于深闺的少女,和意外相识的医生。 “她没有办法离开床榻,于是,烟花就成为了我们的约定。” 每当花火在夜空绽放的时候,就是一次想念的信号。 “沙条小姐,我们曾经约好了的,等到我攒够了钱,她治好了病,我们就一起开一家店铺,不用很大,小小的一家就好。” “一楼就卖她最喜欢的烟花,二楼改造成诊所。” “等到夏天的时候,我们就一起逛夏日祭,去看聚集在山涧小溪旁边的萤火虫。” “我们约好了的。” 然而,美好的约定,有的时候比烟花更加短暂。 剧变就发生在唐泽长宁准备正式登门,拜访心上人父亲的当晚。 那一天,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但唐泽长宁却失踪了。 一天丶两天丶一个月丶一年…… 本该登门的医生始终没有出现。 村子里的谣言四起,怜悯的目光丶嘲讽的话语如同看不见的洪流般,席卷向少女所在的人家。 而等到变成【鬼】的唐泽长宁,终于找到机会逃出来,重新回到村子时,他的心上人的宅邸早已人去楼空。 有人说是搬走了。 也有人说,是这户人家的女儿最终承受不住打击,病逝了。 时间太过久远,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麽。 唯独一点可以确定—— “沙条小姐,我找不到她。” “我试了很多,很多,很多的办法,但依然找不到她。”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概括这位【鬼族】的一生的话,那麽毋庸置疑,它必定是—— 「倒霉又不幸」 倒霉的是,他恰好姓唐泽,是那位医生的不知道哪个分支的後代之一。 不幸的是,唐泽长宁是‘失败品’。 他得到了永生丶也获得了一定对阳光的抵御,但没有得到力量和青春。 就像是某位大文豪笔下的故事一样—— 【先知西比尔获得了神明阿波罗的赐福,对方满足了她永生的渴望,去没有给她不老的祝福。于是,永生的西比尔只能随着时间,越老越老,越来越老。】 【肌肉开始萎缩,四肢像枯萎的枝条一样,不断衰老失去水分。】 【最後为了不消散在风里,只能住在了瓶子里,变成了活着的木乃伊,就像刚出生的老妪。】 这样的失败品,鬼王自然不值一哂。 于是,唐泽长宁获得了所有【鬼】,都梦寐以求的自由。 只不过,代价同样惨重。 安静的树林内 遗留的【鬼族】静静地坐在长椅上,仿佛正在风化的枯叶一样,眺望着远处神社的夜空。 “沙条小姐,我试过很多办法,我的恋人喜欢烟花,于是,我花了一辈子的时间,让这个国家的天空,到处都绽放唐泽烟花。” 即使是被当成一代又一代的‘工蚁’也无所谓。 只要能实现最终的心愿…… “长宁丶长宁……” 一次‘长宁花火’升空,就是一次想念。 “沙条小姐,我从未憎恨过我的父辈,也不怨恨自己倒霉,或者命运不公,我只是後悔……” “我好後悔……” “如果我当初再早一点的话……再早一点的话,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是不是就能见到她……” 树林内,身边【鬼族】的低语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後,呢喃彻底化作了粉末,融化在风中。 “喀哒。” 伴随着一声突兀的细响,失去了支撑的拐杖滚落在地上,磕碰出清脆的动静。 由香织转过头,发现唐泽长宁已经完全风化了。 那双撑着拐杖的双手碎开,在夜风中瞬间化作了齑粉,一吹不见。 只剩下一套和服落在长椅上,堆积的布料之中,还有一个像是珠花一样的闪光。 是一支早就褪色的女性发簪。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当初唐泽长宁,准备正式上门拜访时,想要送给未婚妻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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