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虽然年轻,但轻功也可与楚留香相比,他若是留下脚步声,就一定是刻意想让人听到的。柏安安却只装作不知,躺着装作自己睡着了。 原随云抽出桌下的凳子,坐到床边,笑道:“睡眠时的呼吸声,往往会长而沉。” 柏安安当即长长吐了口气。 原随云嘴角的笑更盛,语气里有几分乖巧,道:“师父,我错了。” 原随云向来懂得利用自己十五六岁的年龄优势,也拿捏住柏安安实际上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适时来一次不过分的撒娇便可让柏安安认输。 柏安安果真坐了起来,透着黑纱看他,沉声道:“错在那儿了。” 屋子里未有点灯,只有清澈如水的月光从窗口柔柔地洒了一地,也照在了他的肩上。他坐在凳上,腰身笔直,坐姿自然又不过于随意,双手抱拳,脸上是温柔的笑,却又一字一句,认真道:“徒儿不该违抗师命,枉顾自己的性命,兀自逞强,连累师父受伤。” 及至多年后,柏安安见过无数风华绝代的翩翩少年郎,也经历过几次九死一生的艰难险境,可她每次回忆起原随云时,都难免会想到这一幕。想到他最认真又诚挚的模样,像是从满江花香里幽幽荡出的竹筏,是飘然出尘的惊艳,是永不靠岸的孤勇,却也是悠悠天地间我自独在的安之若素。 柏安安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难得想耍一次做师父的威风,就这样不软不硬地被弹了回来,她没好气地 哼 了一声,又问:“你有受伤吗?” 原随云乖巧地摇了摇头,又想试探柏安安对金嘉木的心思,便道:“我无事,只是金兄吸了不少浓烟,且腿上被横梁砸到,受伤不轻,据说要养上不短的日子。” “哎,救回条命就不错了,受伤而已,万福万寿园养得起的。”柏安安不以为意,顿了顿,又对原随云道:“你在火场待了那么久,肯定也吸了不少浓烟,这几天可吃些木耳、绿豆汤,还有鸭血,虽然你不一定喜欢,不过这个好像最有用。” 原随云难得受到柏安安关心,深深觉得自己临时起意救出金嘉木的做法实在是太对了,既让万福万寿园上下对他感激不尽,又能让师父看清楚金嘉木和他相比有多么不值一提。他点头附和柏安安的话,道:“师父放心,徒儿记下了。” 柏安安少见原随云这样的乖巧,顿时母性发作,觉得平时是自己对原随云过分防备。她心中有愧,加之身上有伤,夜深人静更是最脆弱之时,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从前 是太自以为是了。我总觉得 我有些先入为主,总将你想得太过顽劣,可到了今日才发现,你敢不顾危险、自身赴火场救人,而我却是只顾着自己的安全而畏手畏脚。哎,从前我对你多有苛责。对不起。” 柏安安是发自内心的自责。她只要一想到,金嘉木身陷火场生死不知时,她只是关心金嘉木到底是不是大天狗,且不论她到底有没有能力救出金嘉木,至少她自己清楚的明白,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尽全力救出金嘉木。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书中的世界,她对所遇见的人的性命并不关心。她只是个利己主义者,冷漠又自私。可尽管这是书中的世界,尽管所有的人物不过是别人的思想构建而成,但她既然来了这个世界,且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生命,有了轮回,她所遇见的每个人都是一条生命,她不该总是置身事外。 原随云对柏安安突然的真情流露难以适应,一怔,又回想起从认识柏安安以来后二人的相处片段,声音苦涩:“徒儿杀人无数,先前也曾动辄以刀剑威胁师父,师父不喜徒儿,是自然不过的事。” 他又接着道:“金兄秉性纯良又光明磊落,比起徒儿,师父更喜欢金兄,也正常。” 柏安安还未来得及想起原随云先前在她面前杀人的举动,就被他神来一笔逆转的话锋给弄懵了。她忽视了原随云的前一句话,一脸迷茫:“我更喜欢金嘉木?” 仔细想想,倒的确是这样。她那时以为金嘉木是大天狗大人,一路上极尽阿谀奉承,别说一直同行的原随云了,就连和她接触不多的金家人都生了误会,说明她的表现的确容易让人误会。她颇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其实 不是这样的,我将金嘉木认成了别人,所以才与他亲近了些。不过,今夜之事也让我确定是我认错人了,哎,对啊,金府的人现在还以为我和金嘉木有私情呢,麻烦了。我这几日不会出门的,等金太夫人寿宴办完,就回无争山庄吧。” 原随云颔首,又问:“师父 将金兄认成了谁?” 他现在反而希望柏安安是真对金嘉木生了好感才有那些举动,如果只是将金嘉木认成了别人就能这样亲近,那她要寻找的这个人一定对她很重要,与她关系匪浅。这样的人,就并不是这么好解决了。 柏安安一噎,她总不能和原随云说她在找鬼吧,她硬着头皮道:“怎么说呢 不是一个特定的人,是会某种术法,啊,就跟当初你见到的,我治好陈琰的那种武功。我当时以为金嘉木也会这种术法,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所以就亲近了些。不过后来屡次试探都没有结果,这次他连自救都难,肯定不是了。”
第19章 细长的花枝铺满长廊屋顶,迎春花斜斜悬在檐边,幼嫩的花朵随着清风细雨在空中轻颤。 长廊的尽头摆放着一套桌椅,桌旁坐着二人,细雨里烹茶轻酌,好不惬意。 他们已回到了无争山庄。 在大火后的第一日,万福万寿园便收到了无争山庄传来的消息,原东园急召原随云回去。事态紧急,故而万福万寿园也不再挽留二人,金嘉木还在昏迷之中,二人便快马加鞭地赶回了无争山庄,这一路披星戴月,用的时间竟然比出发时缩短了一半有余。 可到了山庄后,原东园却什么也未说,也什么都未让二人去做,连见都没见原随云一面。 二人不明所以,却也乐得轻松。 原随云微笑道:“我从前倒未曾觉得与人喝酒、聊天是件多累人的事,去了万福万寿园一趟,却颇觉如此。” 清风拂过,一丝细雨飘到了他脸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道:“雨中煮茶,也是件美事。” 阴雨天,天色微暗,正是好眠时。 柏安安被扰了午休,配合着喝了几杯茶后仍觉困乏,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道:“雨中漫步也是美事,你不如去试试,我还是先回屋 ” “好呀。”原随云打断柏安安的话,站了起身,一脸志得意满,“师父相邀,徒儿绝无不从之意。” “ ” 演武场上的黄沙已被雨水泡成了烂泥,原随云打着伞,柏安安捏着裙角,二人绕着演武场的外缘瞎逛。 原随云虽无洁癖,却也受不了踩在泥坑上的滋味,只得僵着笑硬撑道:“雨中漫步,果然别有一番滋味。” 柏安安会意地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无意间看见前方的一排房屋,乐得火上浇油:“少庄主说的滋味,可能是马粪。” 演武场的西侧修了马厩,虽有人每日清洗,却也难免有异味。 “ ”原随云干巴巴地道:“那,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柏安安觉得好气又好笑,又觉原随云身上的戾气似乎已渐渐散去,言行举止里少了几分算计感,心中不由欣然。二人走了几步,柏安安看着雨势渐大,心生感慨:“要是万福万寿园那日也下起这样的雨,或许就没那场大火了。” 原随云不予置评地摇了摇头,又怪道:“说来也奇怪,往年这时候都并非雨季,今年这雨连绵下了几日,颇有些反常。” 柏安安看了眼天色,正要开口,又见从领武馆内走出了名家仆,衣着制式像是原东园身边的人。家仆见到二人,面色转喜,小跑到原随云面前,道:“少主人跑到这里,真让人好找。庄里来了贵客,老爷让小的赶紧来请少主人前往大厅见客,少主人先随小的去吧。” 原随云一脸茫然:“什么贵客?” 家仆看了眼柏安安,柏安安连忙后退一步,捂住耳朵。但这样的动作也并不能让人放心,家仆只道:“小的怎么会认识贵客,老爷只请少主人一人过去,少主人莫让老爷等急了。” 话说到这里,就实在是不太友好了。 原随云面色微沉,未有多言,是将伞递给了柏安安后,叮嘱她回去好好休息,转身便走。家仆只带了自己撑着的一把伞,既不能让主人淋雨,又不敢与主人共撑一把伞,只得将伞献给原随云,自己在原随云身后小跑。柏安安看着主仆二人奇特的组合,摇了摇头,也不由笑了起来。 不但是少了几分算计感,还多了几分小孩子的傻气。 柏安安并没有回屋休息,而是换了个方向,往演武场东侧走去。 反常的雨季,会不会和式神碎片有关? 式神碎片是阴阳师游戏世界里的东西,而这个世界却是武侠小说的世界,二者互不相干,此刻串联在了一起,难免会互有影响,就像是鬼使黑一样,在游戏世界里是鬼使黑,在武侠世界里就变成了中国传统神话架构里的地府鬼差,武侠世界的框架改变了游戏世界带来的事物,那游戏世界带来的事物也会对武侠世界造成影响。再比如金嘉木,虽然柏安安可以确定金嘉木不是大天狗,但柏安安也曾在金嘉木身上和万福万寿园里都发现过大天狗的式神碎片,所以很难讲,会不会是大天狗式神碎片的出现,才使得金嘉木会与大天狗从外形上那样相像。 越是高阶、密集出现的式神碎片,可能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也越大。 式神碎片往往存在于人烟稀少的地方,靠近山林,如果说无争山庄内还有柏安安可找到却又未发现的式神碎片的话,那就应该是在演武场和藏书阁与后山的交接处。
第20章 炉子里生起了火,黑色的药汁在药壶里翻滚,烟雾沿着壶嘴徐徐漫出,雾气氤氲了一室。 无争山庄内自有一个大药房,规模甚至不输分店遍布中原的同和药房,所有的药材一应俱全,且时常有补充更替,药房里始终有三位大夫轮流值守,在药房忙活的仆人也不下十人。药房左侧是存放药材的药柜,药柜之中隔着一条长桌,中间摆了几套桌椅便于来者休息,右侧则放了五张长桌和满墙的书柜。书柜里放满了书,书桌上也放了不少书,除了医书之外,书桌上还放着厚厚几摞,分门别类的药方。 最厚的一摞药方,上面所写的都是这些年治原随云眼伤所开的药。 柏安安是不通医术的,更遑论看懂药方,只是原东园派来的婢女一直在她身侧盯着她,她也必须装出一副十分懂行的模样。她拿起药方,像模像样地一张张翻阅。每张药方上的用药皆有不同,字迹多是出于多人之手,甚至有的纸质都不一样,唯一的相同点便是写的字她都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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