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与其说是分享回忆,更像是苏久言想做点什么事来驱散心底的迷茫感。她根本没期望对方回答,只要听,苏久言就已经很感激了。 然而,那位樱花家的太太就像是有强迫症一般,每一句话都要单独回复,声声有回响,事事有着落。 「狗卷棘:我不觉得矮,这个身高明明很可爱。」 「狗卷棘:确实是非常古老的洗具了,恐怕也就只有远离人世的隐世家族们,还保留着这些古老的器具了。」 「狗卷棘:……很有爱心啊。」 「狗卷棘:确实,很漂亮。比起单纯的编制手艺而言,更重要的是心意。」 「言:小黄鼠狼很可爱,但太臭了,我和姥姥把它放生到山里去了。」 「言:我姥姥可厉害了,她什么都会,种地会养猪,会缝纫会编织,木工活也特别厉害,我小时候所有的玩具都是她做的——」 苏久言挪动手机镜头,对准靠墙的角落里,那里放着半人高的玩具箱,里面的木制玩具多到溢出来。 咔嚓。 「言:照片.jpg」 「言:我小时候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只要喜欢,姥姥都会模仿玩具的造型,给我做一个一模一样的……」 苏久言僵住了。 原本,她只是随便扫一眼玩具箱,但这一眼扫过去,立刻就看见了其中一只格格不入的小家伙,它只雕刻了半截,斜斜地靠在一个大娃娃的怀里,表面很粗糙,还没来得及打磨上蜡。 很显然,制作者残留的时间太短,只好留下了一个半成品。 那瞬间,苏久言的心脏不争气地剧烈跳动一瞬。对于所谓的姥姥的遗物,她根本不抱任何指望。 不可思议—— 姥姥真的给她留下了“礼物”。 「言:你说得对……」 「狗卷棘:什么?」 对面很快反应过来。 「狗卷棘:你找到你姥姥留给你的遗物了?她留下了什么?」 苏久言拿起姥姥的遗物。 在看清楚这玩意儿造型的一瞬间,苏久言的表情也不由凝固了。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嗯,单看造型—— 左边是个栩栩如生的狗头,右边是个活灵活现的鸡头,虽然躯干部分还没雕刻完毕,但大致能看出狗和鸡难舍难分的姿势,十分缠绵。 这什么玩意儿? 谁能回答苏久言,在生命最终的时刻,姥姥为什么要专门雕刻这么一个猎奇的玩意儿……等等,底座有字! 她翻开底座,只见上面十分清晰地雕刻着: 「狗卷鸡」 狗卷……卷什么? 苏久言差点喷出来。 她英俊帅气的本命在姥姥手里,就这样地变成了一只狗卷着一只鸡的猎奇造型。狗卷棘要是知道,他在您心中竟然是这么个形象,大概会委屈到哭出来吧! 这时候,苏久言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在一两个月前,自己最后一次和姥姥通讯时,确实提到过狗卷棘。 “……想要什么,当然是狗卷棘的手办……” “……你问手办?手办就是……” 苏久言很详细地和姥姥解释了手办的定义,如今想来,那一通电话其实也藏着姥姥的小心机。但两个人都没想到,双方竟然在“狗卷棘”这三个字上发生了分歧。 有些想笑。 苏久言也确实笑出声了。 “噗嗤……哈哈哈呜呜呜……” 然而,苏久言笑着笑着,笑声却渐渐变调了,听起来就像是受伤小动物舔伤口时的细微哭声。 她回复樱花家的太太。 「言:谢谢你。」 「言:遗物是一个木雕,但我现在明白了,姥姥其实想给我一切我想要的东西,她留给我的,是她希望我拥有幸福。」 「狗卷棘:她最后留给你的遗物,也是你想要的东西是吗?」 「言:没错,那是一个……」 苏久言卡壳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狗卷鸡”,土狗和公鸡以无辜的豆豆眼回望他,再看一眼翻译器,她和翻译器大眼瞪小眼。想要在一个词里,翻译出狗卷棘和狗卷鸡之间的同音词误会—— 完全做不到啊。 苏久言选择放弃。 「言:是的,姥姥给我做了一个狗卷棘的木雕,因为我最喜欢狗卷棘了,所以姥姥制作了一个狗卷棘的雕像留给我。」 「狗卷棘:?!!!」 「狗卷棘:你说什么——?!!!」 干嘛这么吃惊? 苏久言检查了一遍自己刚刚的留言,非常正常,就连狗卷棘和狗卷鸡的谬误都没有提,为什么樱花家的太太会这么吃惊? 「言:对啊,姥姥留给我的就是狗卷棘的木雕,因为我最喜欢狗卷棘了。」 「狗卷棘:……」 「狗卷棘:……………………」 对面好像经历了非常激烈的思想风暴,苏久言能看到对面的“正在输入中”的光标一直在闪动,好像突然信号不好,直接断线,又好像忽然挨了一击核弹,整个人直接蒸腾成尘埃。过了几分钟后,樱花家的太太才仿佛挤牙膏般地挤出几个字。 「狗卷棘:……你喜欢狗卷棘?」 「言:不然呢?」 「言:我喜欢狗卷棘,这不是超明显的事情吗?!」 对面的樱花家太太还在卡壳。 「狗卷棘:我以为你只是……」 「言:以为什么?」 「狗卷棘:……说话风格比较夸张。」 哪里有夸张! 大家上网时不都这么说话吗?! 「言:绝对没有一丝夸张,我对狗卷棘的爱就是这样炽热真挚,我每一句话绝对都源自真心,我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所以才说那些话,绝无一丝虚假。」 樱花家太太似乎又陷入失语状态。 她真的很害羞。 「狗卷棘:但是,但是……明明之间都没有相处过吧,仅仅只是了解他的一些事迹,就喜欢上,未免有些太轻率了吧……」 狗卷棘可是她的纸片人男神诶! 就是因为只是接触不到,才完美无缺啊。 「言:我喜欢狗卷棘……」 「言:那当然是因为,他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啊。」 「狗卷棘:!」 「言:太太,怎么是这样的反应啊?」 「狗卷棘:……我有点懵。」 「狗卷棘:你觉得狗卷棘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这是不是有些……世界上明明还有很多很美好的事物啊。」 「言:那不一样!」 「言:美好的事物当然很多——」 比如说,那漫天遍野的纸片人。 但是—— 「言:可只有狗卷棘,我在想起他的时候,心情才会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每次都会由衷地产生,啊,能遇到他真的太好了——」 「狗卷棘:……」 「言:如果用《小王子》里的话来说,那就是,纵然世界上有千千万万朵玫瑰花,但只有唯独那一朵玫瑰,是特别的,和千千万万人都不一样。」 樱花家的太太又不说话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两人的聊天忽然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默,片刻后,对面才十分凝重地回复。 「狗卷棘:……………………」 「狗卷棘:对不起。」 「言:太太干嘛道歉啊?」 「狗卷棘:现在的我好像回应不了这样的感情。」 「言:没关系,我不介意。」 只要太太乖乖产粮就好。 只要有粮,苏久言就很满足了。 「狗卷棘:而你姥姥的遗愿,我也明白了。」 「狗卷棘:好的,我明白了。」 等等,你明白了什么? 「狗卷棘:我会竭尽全力来履行你姥姥的遗愿——」 啊,太太,你在说什么? 遗愿? 什么遗愿?! 苏久言困惑不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狗卷鸡”木雕,她应该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虽然这的确是姥姥的心愿,但是,应该只是姥姥纯粹地期望她能得到所有喜欢的事物。 而现在…… 哦,对了! 她懂了,太太的意思就是产粮啊! 产狗卷棘的粮,完成姥姥没有完成的木雕手办,樱花家的太太应该是这个意思。苏久言有些好笑,也有些感动。 「言:谢谢。」!!
第20章 Chapter 20 苏久言捧起木雕。 抚摸着木雕粗糙的表层,心脏好像都跟着蜷缩起来。她沉默地将其收进口袋,直起身,原路返回葬礼。 夕阳将歇。 等苏久言一路踩着夕阳的尾巴,再度走进葬礼现场时,同村吃席的亲友们大多数都已经离开了,敲锣打鼓吹拉弹唱的哀乐乐队都不再奏乐。 曲终人散。 苏妈眼尖:“小言回来了。” 苏久言返回父母身旁,这个过程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平静。苏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苏久言伸出手,母女十指交织,温度沿着皮肤传过来。 苏久言问:“姥姥呢?” 苏妈回过头,看向外面的货车。顺着她的视线,苏久言也看见了车后尾板上的棺材,苏爸和当地的其他几位亲戚,准备送姥姥去本地的火葬场。 还好,赶得及。 苏久言爬上货车尾板,按住棺材的边缘,用力推开了一道缝。 “姥姥——” “我这一路上都在想,虽然您可能不在乎郑重的告别,但是,有机会在最后能和您再说几句话,真的太好了。” “……” 棺材里静悄悄的。 当然,也不可能有人回答她。 苏久言拿起那个未完成的木雕,轻轻地放在姥姥的手掌心里:“……足够多了,姥姥给我的真的足够多了,是我太不懂事,在最后时刻,姥姥竟然还在为我操心。” 明明是想说一段帅气的告别词,但准备好的腹稿刚说完开头,悲伤就难以抑制地涌上来。 苏久言吸了吸鼻子。 其实,还有好多话想说。 但是—— 这样就足够了。 苏久言合拢棺材,棺材里的人重新回归到一片寂静的黑暗里,她动作轻柔,似乎生怕棺中人安详的睡眠。 “我会努力的——” “做一个让姥姥骄傲的孙女。” 试问—— 如何才能做个让姥姥骄傲的孙女? 葬礼结束的晚上,苏爸苏妈带着自家女儿直接睡在姥姥的故居里,爸妈睡在一楼,苏久言睡在二楼,她有自己的专属房间。 然而,苏久言躺在床褥上,听着窗外一声比一声更悠长的虫鸣声,却怎么也睡不着,某种沸腾的情绪——催生而出的使命感,不允许她闭眼睡觉。 翻来,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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