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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地坤宫殿外，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她们了，贾敏看到迎出来的人，喜得哎哟一声，拉着黛玉向她福身问候。 来人是位满头银发的圆脸老嬷嬷，见贾敏福下身，她紧走了几步把人扶起来，连道使不得。 贾敏笑道，“刘嬷嬷一向可好？二十多年没见了，竟一点也没变。” 刘嬷嬷点着贾敏，笑道，“你这张嘴还是这么讨人喜欢，这位就是林金玉姑娘吧，久仰大名了。” 黛玉再次福身，向刘嬷嬷问好。 刘嬷嬷也回了一礼，“林姑娘客气了，老奴不过是虚长几年，曾教过林太太几日礼仪，不敢当姑娘的礼。” 黛玉这才把刘嬷嬷对上号，娘亲曾说过当初太上皇择选第三任皇后时，京中很多贵女都在入选之列，全都巴望着有朝一日能母仪天下呢。 娘亲那时十四岁了，同样在候选名单中，为此老太太还特意进宫求了位礼仪嬷嬷出来。 让谁都想不到的是，皇上并没有选择一众贵女，而是迎娶了外祖家守了十多年望门寡的表妹入宫为后，把所有自视美貌高贵的少女心摔成了八瓣。 皇后是皇上亲舅舅唯一的遗孤，皇上对这个年少失怙的表妹非常疼惜，担心她在未婚夫亡故以后会想不开，还把失去母亲的五儿子交给她抚养。 等第二任皇后离世，就力排重议迎娶她入宫，连宠妃甄贵妃都要退一射之地，说是情深意重也不为过了。 刘嬷嬷回宫以后就被派到了地坤宫当管事嬷嬷，至今已有近三十年了。 她领着贾敏黛玉向殿内走去，绕过紫檀鎏金牡丹的大屏风进入正殿。 正殿的椅子已经坐满了大半，太后坐在主位，正跟右手边东陵亲王府的老王妃说话，皇后坐在左边陪着，她的下首是皇上的几位妃子，太上皇的妃子只能坐到右手边去。 看到刘嬷嬷引着贾敏母女进来，太后止住话头，等两人参拜过后才笑道，“这是荣国府四姑娘不是，好些年未见，你还是这个样。” 贾敏笑道，“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哪能还像小姑娘一样，太后何苦打趣我。” 太后爽朗一笑，又看向黛玉，“这位就是林金玉了吧？真是可人疼的小模样，比你娘还灵气些，你多大啦？都喜欢读什么书？在这宫里不要拘束，有什么不懂的直接问你娘去，她门儿清着呢。” 黛玉福身回道，“臣女明天就十岁了，平时在家里帮娘亲打理中馈，只大略读过四书。” 她话音刚落，一个娇媚中带着些许苍老的声音响起，“哟，你娘当初可是诗才冠绝京城的才女，怎么到你这里连读书都要大略了。” 黛玉寻声看去，说话之人坐在东陵亲王妃之下，浓妆艳抹也掩不住眼梢和嘴角的沟壑，还不如像太后那样肃静些，即便不再美貌也是气度非凡。 贾敏抢了一步挡在黛玉身前，对此人福身道，“甄太妃安好，许久不见，风采不减当年啊。” 甄太妃嗤了声，“我可不敢在子爵夫人面前有风采，如今我算个什么东西啊。” 太后皱眉道，“你要是吃多了酒，就到后头歇着去，别在这里歪声丧气的，大过年的给人添堵。” 甄太妃冷笑一声，根本不搭理太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摆出一副看谁都不顺眼，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太后对众人挥了下手，示意大家别搭理她就好，她跟这人斗了大半辈子，对彼此再了解不过了，甄贵妃现在是彻底没了指望，要不是还顾及着甄家，她都能举着刀一路砍出宫去。 在场众人也知道甄贵妃的情况，哪怕她时不时插话冷嘲热讽也没人理会，只当她不存在。 黛玉随娘亲落坐后就不再说话了，只偷眼打量皇后和几位妃子。 皇后出身山西望族，父亲曾担任过礼部尚书，她才有机会嫁进皇子府。 虽然在太后和众多太妃面前有所收敛，还是能看出她是个心志坚定之人。 皇后下首坐着一位娇艳妖娆的美人，看向她们母女时眼中带着冷意，想必就是吴淑妃了。 再下首是位面如满月的端庄美女，乍一看还以为王夫人年轻了几十岁坐在对面，必是元春无疑了。 黛玉略有些失望的垂下眼，对元春看过来的热切目光没做出半分回应。 唐姐姐没出现在宫宴上，想必是害喜太严重的缘故，但愿她能快点挺过这段时间，可别像林生婶似的整整吐了七个月。 她正在担心好友，就听到对面有娇滴滴的声音说道，“要说对下宽和，还得是户部左侍郎林大人家，我听说林家不仅请了先生教下人的孩子读书识字，回到京城第一个想到的也是给下人修房子，只这份仁慈就非旁人可比，要不皇上怎么如此器重林大人呢。”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贾敏没料到吴淑妃会以给下人修缮房屋为切入点找自家的茬, 一时又猜不到她的主攻方向在哪里，只能以守代攻，自谦的回道, “朝廷上的事臣不敢多言, 给下人修房是因为那边最容易修, 我们已经二十多年没回老宅了, 等开春还要大修一遍才好住人。” 理国公府的子爵夫人柳张氏哎哟一声, 接话道, “你们家有离开这么久么？我们年轻时一块儿进宫领宴好像还是昨儿的事。” 太后笑道, “可不是这么久了么, 贾小四自打出嫁后就再没进过宫, 没两年又外放出去了, 那会儿我跟甄太妃聊天时还经常提到你，在跟前长大的女孩儿们眨眼就离京了, 再见也不知什么时候呢。” 甄太妃的脸色也缓和下来，嗔道，“贾小四和林家小子都一个样，打小就是个嘴皮子利落的，生的闺女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前几年听说她到我娘家赴宴时把我老娘顶得肺疼, 我还想着等小丫头哪天回京了要狠狠收拾一顿呢，如今见了这孩子, 我又说不出狠话了。” 贾敏尴尬的只能傻笑, 黛玉站起身对甄太妃福了福, 语带歉意的回道, “太妃莫恼，臣女向你赔个不是, 当时我随父亲初到江南，着实被那边的人吓得不轻，像只刺猬似的见谁扎谁，有言语不当之处，还请长辈多包涵。” 甄太妃笑骂，“我不包涵就不是长辈了？你这丫头还在跟我耍滑头。” 太后也笑了起来，“这孩子有当年武安侯的几分样子，嘴上再如何说软话，内心都是刚硬的，对坚持的事绝不肯妥协。 太上皇当年经常被气到跳脚，转回头又爱卿爱卿的喜欢得不行，等哪天闲了再进宫来给太上皇看看，他肯定喜欢你。” 黛玉福身应了，又坐回位置上不再言语。 众位夫人也换了新的话题，大家很清楚太后口中坚持的事是什么。 当时三皇子正如日中天，甄家借着他的势力在江南拉帮结派，林大人是天子近臣，是绝不肯跟甄家搅和在一起的，林金玉身为林家嫡长女，跟甄家人对上是为忠义之举，即便太上皇知道了也只有褒奖的。 众位夫人从京城最近流行的花样子，跑题到外放出去的亲戚，吴淑妃又自嘲说至今搞不清官服补子代表的品级，对爵位章纹就更一头雾水了。 她的话引来很多人共鸣，补子上全是动物，越记越乱，章纹也相差无几，男爵往上还有三个等级，可难为死人了。 大家说说笑笑，不知怎么的就聊到官府的制式上头，吴淑妃话头一转，对下首的贾元春笑道， “我听说你父母都在荣国府里住着呢，从五品官员住在国公府里，你不觉得哪里不对么？” 她这话让殿内变得落针可闻，当今圣上的妃子相争，谁也不会傻到当炮灰。 贾元春整张脸都白了，黛玉和贾敏对视一眼，总算明白吴淑妃想做什么了。 外头早有传言，自从唐贤妃有了身孕，皇上就开始关注近几年入府的年轻妃子了，其中以贾贵人最为受宠，出身也最高，吴淑妃感觉到了威胁，岂能容得下她。 这件事别人都能袖手旁观，荣国府是贾敏娘家，贾政再虚伪不着调也是黛玉的亲舅舅，她们母女却不能眼看着吴淑妃往贾家身上泼脏水。 黛玉扯了下娘亲的衣袖，让她先别出声，在贾元春即将起身请罪前，她用略带困惑的语气问道， “我外祖母那位荣国公夫人还在呢，她带着小儿子住在荣国府有什么问题么？” 她的话让殿内的气氛为之一松，刚才大家都被吴淑妃的话术给绕进去了，只想着五品小官和国公府不相匹配的问题，却忘了国公府的真正主人并非贾贵人父母，而是贾家老太太，她身为国公夫人，住在国公府再正常没有了。 贾元春即将离位的屁股又稳稳坐了回去，惨白的小脸也恢复了血色，同时在心中也有了计较。 姑姑家不肯搭理她只是为了避嫌，外臣与宫妃之间确实不好牵扯太深，却不代表她出了事他们会假装看不见，毕竟是血肉至亲，能帮是必会帮一把的。 想到这里，贾元春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定下来，以姑姑家的地位，只要表明愿意站在她一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没人再敢拿她当软柿子捏了。 黛玉见吴淑妃脸色都青了，又以诚恳又担忧的语气向她解释，“荣国府有我外祖母在，保持着国公府的规制并不算错，我大舅舅是一品将军爵，又另外在隔壁建了将军府，为的是方便每天过府奉养。 我二舅舅品级不高，以后搬家也容易，就留在国公府里随身照顾老太太了。 有关品级规制的事前朝大人会自己摆弄明白的，我们内宅妇人还是不要多管了吧。” 皇后笑道，“荣国府不愧是百年之家，在礼法和孝心上头都能一丝不乱，实在令人敬服。” 众人也是称道不已，经过黛玉这一分析，之前还觉得荣国府没规矩的人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贾家两兄弟这样一分，既周全了孝心，又不违背礼制，实在是巧妙啊，要不人家怎么能传承百年不倒呢。 对贾老太太了解颇深的太后和甄太妃对视一眼，一致看向说完话就垂头装淑女的林家姑娘，都在心里笑骂一声小滑头。 以贾史氏的脑子，踩长子抬次子的唯一目的就是稳住自身地位，被这丫头如此一混淆，贾家反倒成为遵从礼法孝心的表率了，那个糊涂东西也不知得了哪路神仙的眼，才能养出这么精灵的外孙女。 众位夫人再次转移了话题，吴淑妃和贾元春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心事。 贾敏时不时观察这两人，吴淑妃脸色难看可以理解，她刚才那些话术不知准备了多久，只为一举将贾元春踩在脚下，只要元春请罪了，就坐实了贾家僭越的罪名。 被自家闺女一通歪理下来，非但没给贾家定罪，还落了个干预前朝礼法的罪名，被这么多人看在眼中，皇上不惩戒一二都不成了。 至于贾元春为何会如此，她还真有点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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