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管事被已经出门的庄主叮嘱过,只要是表小姐的命令,那就得听从,见表小姐如见庄主。 门儿很清的安管事自然猜想到庄主对这位表小姐的爱重之心,那对于表小姐好不容易吩咐下来的事情,很快就做好了。 连家给的月俸,桃夭也没脸带走,于是就都赏给了安管事和替她迁坟的仆役——有钱都能使鬼推磨,这下子庄里的人为二小姐干活就更卖力更用心了。 不到四五日,两件事都办的妥当,桃夭也成功拿到了装着她爹娘骨灰的瓷坛。 这是碧珠给的建议,作为清楚知道连庄主对她家小姐极为恐怖的喜爱之情的知情者,碧珠不敢赌庄主会不会在知道小姐离开之后,发疯拿着小姐爹娘的尸骨来威胁小姐回来。 而且碧珠心里还有更大的担忧,自家小姐不被重视,庄主要迎娶进门的沈家小姐却不知是何底细。可即使沈家小姐是个好相处的人,但老庄主和老夫人,甚至是沈家人都不可能对她家小姐有好印象。 若是她家小姐做了庄主的妾室,怕是都能直接被敲骨吸髓,磋磨致死。 就像是老夫人磋磨那些曾经被老庄主宠爱过的妾室一样。 更别说沈家作为江湖中的名门世家,又怎么会容忍沈家大小姐不受宠?而且连家一向都是一脉单传,那唯一的子嗣除了会从沈家小姐肚子里生出来外,根本不可能让她家小姐生的。 不被公婆喜欢,又没有子嗣,之后还要在正房手底下讨生活,碧珠单是想想都要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 所以就算是要拼上自己的一条命,碧珠都要让小姐离开无垢山庄。 当桃夭这边已经快要做好离开无垢山庄的准备工作时,连城璧也带着一众人来到的沈家。 沈家自然也是极为豪奢的名门世家,而能吸引众人目光的,除了沈家的祖先,鼎鼎大名的大侠沈浪外,还有现在的沈家大小姐。 沈璧君作为大侠沈浪的后人,是武林第一美人,还自带割鹿刀这件举世无双的陪嫁品,美人配权势,从来都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但对于连城璧而言,这都不是他想要的。 来到沈家庄的第一天,沈家老太君就很有待客之道的亲自面见了连城璧,还大摆筵席招待着,并让自己的宝贝孙女出来见见她的未来夫君。 沈璧君是一个很孝顺的人,因为她只有奶奶一个亲人。 连家已经足够人丁单薄,可和只有祖孙二人的沈家比起来,居然也算得上是人很多了。 而沈璧君的家族是英烈世家,她的先祖沈浪曾经带兵抗击过倭寇,一生都在保家卫国守护中原。 这样的大义之举一直持续到沈璧君父母这一辈,沈璧君的父母就是出征流寇而死的,这一定程度上让本就仁义无双的沈家更上一层楼。 可若是让沈璧君选,她更希望自己爹娘能活着回来。 因为父母早亡,沈家老太君对于儿子留下的这根独苗苗一向都管教很是严格,因为她需要用孙女沈璧君的婚事和割鹿刀去换取沈家的辉煌。 “沈家不能在我们手里衰败。” 这是老太君对沈璧君说过最多的话。 大抵是看出连城璧对这桩婚事的不热衷和不喜欢,沈家老太君对孙女的要求就越发严苛,直到今日这两个有着婚约的年轻孩子见上面,却是两句话都说不上时,她就更觉得事情严重了。 沈璧君身为独女,在享受沈家给予她的荣华富贵时,也要担负起再兴沈家的重任——而在老太君和沈璧君所接收到的思想里,女子唯一的价值就是嫁人。 所以老太君在沈璧君很小的时候就已开始培养她的规矩、礼法、三从四德等等,就是要让她以后嫁得高门,做个能匡扶沈家的高门主母。 婚嫁男女大婚之前自然是不得随意见面,但那都是皇亲贵族高门里的规矩,连家和沈家虽然也是名门世家,但更多的还是江湖人士,却是可以随意些。 而且沈家老太君让沈璧君出来见面,也是用的沈璧君要给她这个祖母请安的由头。 世家总是很在意礼法和规矩,就算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间都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老太君很是严格规定孙女见她的次数,每日就是早晚请安和一日三饭各见一次,其他时间就是要让沈璧君去学着如何做连家的贤妻良母。 若非沈璧君没有习武的天赋,老太君多多少少都是要让她学点武艺,不求精湛,只要懂点皮毛,能和尚武的丈夫说上几句话就行。 虽然老太君已经为了沈家而牺牲了孙女,但她还是希望唯一的孙女能过得好。 只是事与愿违,眼看着大婚在即,有婚约的两个人却是都一样的冷冰冰,话都不愿意说上几句。 老太君自然是着急割鹿刀的被盗,但她的着急是担心没了割鹿刀,连家会不愿意继续跟沈家的婚事,而非是她真的很在意割鹿刀。 毕竟对老太君一个妇道人家而言,割鹿刀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把刀,和天底下任何一把刀都是一样的。 连城璧对沈璧君根本没有任何感觉,看沈璧君的眼神就跟看沈家庄的一根柱子差不多,说话也是言简意赅,很是疏远的喊一句“沈小姐”。 沈璧君也不喜欢这个冷冰冰的连城璧,同样只是回一个礼,喊了一句“连庄主”。 沈璧君的生活是严格遵守礼法的,规矩也是不容逾越的。即使她不喜欢连城璧,却也是很乖的遵循祖母的要求,每日都会来与连城璧见上一两面。 老太君以为凭借着自己孙女的美貌,多见几次总是能让连城璧那个小年轻动心,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 “璧君,今日你和连庄主又是没能说上几句话吗?” 老太君觉得自己为了沈家,为了孙女,真的是操碎了心。 但沈璧君给出的答案还是让老太君失望至极:“祖母,连庄主今日还是只和我说了一句话,再多就没有了。而且连庄主还让我不必每日都过去找他,容易耽误他查找割鹿刀。” 老太君一听,简直都要拍大腿长叹息,她的目光在自己孙女脸上游走,心里想不应该啊。 她孙女一向不爱梳妆打扮和佩戴珠宝首饰,刚开始老太君也觉得这样很是别致,犹如出水芙蓉不染凡尘,可她孙女和连城璧见上几次面之后,连城璧还是无动于衷。 老太君就觉得连城璧可能是不喜欢装饰寡淡的女子,便下了大血本给孙女梳妆打扮,直接就是雍容华贵的神妃仙子模样,别说是男人了,她站在长辈的角度都很是喜欢。 可连城璧怎么就是油盐不进水火不侵呢? 她也算是见多识广,自家孙女真的就是她平生所见过最美的女人,而且还带着少女豆蔻年华的美丽。更别说还自小习得琴棋书画和三从四德的稳重与书卷气,没道理会有男人不喜欢的。 难道那个连城璧……嗜好.娈.童? 这也没听说过啊! 老太君心里咯噔几下,还是觉得不妥,便专门给连城璧那边安排几个容色或艳丽或清秀的小厮,在发现连城璧还是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她终于死心了。 ——这就是一个对美色完全不上心,还能待美人冷冰冰的柳下惠!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流连花丛别有二心。不管连庄主喜不喜欢你,反正他不喜欢别的女子,还愿意娶你为妻,让你做无垢山庄的庄主夫人,那就够了。” “不过璧君你得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比如在连庄主面前要自称妾,或者妾身,再不济也要称自己名字,可不能大大咧咧的说‘我’,这是那些没礼法的乡野丫头才会说的。” 老太君这样说着,还给孙女传授一些自己的经验,并慈爱的拍着孙女的手背,说一切事情等她嫁入连家,再生下连家一脉单传的子嗣,那就都会顺顺利利的。 对于做梦都想要把沈家带上一层楼的老太君来说,确实就是足够了。 但沈璧君却是为此痛苦不已,甚至夜半惊醒时都会默默流泪。 萧十一郎躲在暗处,看着沈璧君哭泣,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现在还不懂得情爱,却已经学会了心疼人。 沈璧君一直在哭,甚至哭得萧十一郎心痛,于是他不再隐藏,而是跳下房梁去和沈璧君说话:“沈小姐,不然我就把割鹿刀放回去,试探一事就算了……”见到有人进来,沈璧君先是惊了一下,认出来者是谁后,她赶紧就转身过去把眼泪擦干,很是不适应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柔弱与痛苦。 可对于萧十一郎的提议,沈璧君却又是当场拒绝了。 “你不能把割鹿刀放回去,不然祖母会让我立刻嫁到连家去的。” 萧十一郎手里拿着武林人人都想要得到的割鹿刀,那就跟拿个烫手山芋差不多。 可若说他后悔,却又是从不后悔。 “连庄主那边已经查到过来偷割鹿刀的人是玩偶山庄的逍遥侯,估计过不了几日,就会带人去玩偶山庄那边取回割鹿刀……” 萧十一郎说到这里时,就停顿一下,半月前玩偶山庄的逍遥侯派遣手下小公子来沈家庄偷割鹿刀,路过的萧十一郎无意间碰到,就出手抢下了割鹿刀。 原本萧十一郎作为天下第一大盗,也是想要把割鹿刀盗走拿去玩玩。但他和小公子的打斗惊醒了沈璧君,于是碰到沈璧君的萧十一郎,在把小公子打跑之后,却再也没有把割鹿刀盗走的想法。 可让萧十一郎感到意外的是,自己要把割鹿刀还给沈家大小姐,但这位看似柔弱实则坚毅的沈家大小姐却是请他帮自己一个忙。 当时萧十一郎不知是出自何种心情,直接就答应了下来,帮沈璧君的忙把割鹿刀暂时藏起来,就是为了引得无垢山庄的庄主,也是沈家大小姐的未婚夫连城璧动身前来沈家庄。 其实沈璧君和连城璧第一次见面那一日,萧十一郎也扮作仆役出现在现场,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易容前往。 但萧十一郎很清楚自己若是不去的话,那肯定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现场的情况萧十一郎不好说,但无垢山庄的庄主自然很是年轻俊美,沈家的大小姐也是美丽无双,二人站在一起,恰如沈家老太君所说的那样男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被夸赞的二人却都是一脸冷漠,看不出半点欢喜。 萧十一郎说不出话来,因为很是厌恶自己心中蔓延出来的一丝丝窃喜。 他居然会为连城璧不爱沈家小姐,沈璧君也不爱连家庄主而感到高兴! 这明显不是一位君子该有的想法。 可我又不是君子。萧十一郎在心里如此说道。 屋里没有烛光,仅有一点点皎洁的月光从窗缝处透进来,萧十一郎武艺高强,自然是能看到沈璧君脸上的泪痕和眼里的痛苦。 他忍不住第一次十分冲动的给出承诺:“若是沈小姐你真的不想嫁给连庄主,我可以带你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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