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李元吉愣了愣迟疑道:“陛下?” 李渊摆了摆手:“此事莫要再提了,毕竟秦王有功在前,朕想着这一回便加封秦王为中书令吧。” 李元吉瞪大了双眸下意识看向了李渊,就见李渊似笑非笑淡淡道:“朕想着去岁你同样是跟着秦王抗突有功的,这一年来你的表现朕还算满意,这一回朕便一道加封你为侍中吧。” “马上便要入十一月了,先前朕听闻宜州好像出了些动乱,若是不出意外十一月朕便要巡辛宜州,你同秦王的封赏朕也会催促着有司尽量在十一月落实的。” “你们兄弟三人毕竟同出一母,还是需要互相帮扶的啊。” 李元吉猛然低下了头,寥寥两句话却是让李元吉的手脚都有些发软,后背莫名生出了冷汗。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狠辣够无所顾忌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看似一直怀着“慈父”心肠又“优柔寡断”的李渊狠下心来居然是这般骇人。 短短几句话不仅将自己摘了个干净,言语中更是不断暗示整个十一月他都不在长安,若是李建成同自己想要做什么最好便是趁着时候出手,如此一来不论是什么结果,这都是同李渊毫无关系的。 而且李渊加封李世民中书令又加封他为侍中,实在是一步相当精妙的落子。 若是他是旁观人他还要大呼一声精彩,只是他如今成了李渊手中的棋子,他却只觉得可怕。 加封李世民为中书令不仅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更是可以在事后闹出什么不可预料的结果之时成为自己无辜的盾牌。 毕竟他都大大方方给了李世民赏赐,又怎么可能会害他呢? 李元吉喘着粗气,努力抑制着自己有些微微颤抖的身子。 而且李渊也洞悉了李建成的想法,他很明白李建成骨子里寡断的性格。 李建成确实想过直接要了李世民的命,只是李建成不敢保证杀了李世民后他那群手下会不会暴动,李渊会不会将他推出来挡刀,再加上李渊对他的极度偏袒,他只要坐看着李渊削权,又何苦冒险? 犹豫之下,便一直拖到了如今,毕竟李渊身体看着还健朗,用不着着急。 但李渊的这两道加封的命令下来后,一切便都不一样了。 这在李建成看来,李渊虽然还是不会动他的太子之位,可同样也不打算动秦王的位置了。 如今李世民已然占据了一个尚书令,又多一个中书令…… 三省里头占两个,政事堂几乎成了李世民的一言堂,李渊死后,本就在军权一处瘸腿的李建成登基岂不是直接成了个傀儡? 李建成又如何再能忍耐? 中书令简直成了李世民的催命符。 更何况、更何况…… 李元吉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上下冷得厉害。 李渊便是连一点暗示都不肯亲自出面给李建成,加封他为侍中便是想要推着他向李建成抱怨李世民在议事中是如何霸道的,由他出面做那个火上浇油离间兄弟情谊的恶人。 李渊还真是好手段,自己干干净净还是个在众人眼里无可奈何又心软的阿耶,落到他们三个儿子的头上却是各有各的罪名。 李元吉小人心态,离间兄弟情谊,实在可恶。 李建成心怀嫉妒,出手残害亲人,实在可恨。 李世民居功自傲,意外死于争斗,实在可惜。 任谁来了不得对李渊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阿耶叹一句可怜? 而且这样一来,李世民手底下想要暴动的文臣武将便是失去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想要一并解决也是容易许多。 李元吉深吸一口气,尽管他知道这是李渊的阳谋,可这也是最好的,能出其不意杀掉李世民的机会。 李元吉在心中问自己,他想要李世民死吗? 恨意与野心终究是在这一刻大过了一切,李元吉抬眸同李渊目光相对:“臣感激陛下对臣的信任,为侍中后,臣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李渊笑意加深,分明是很欣慰的意思,可李元吉却觉得毛骨悚然。 ——— 三日后,李渊加封的命令下来了,东宫。 李元吉捧着李建成给他倒的水,有些呆怔,此刻的他还是无法避免想到那日甘露殿中他同李渊的对话。 李建成不耐地冷哼一声,他看着李元吉虽然面上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可声音中却是带上了几分急切:“陛下究竟是如何想的?” “秦王如今已经是尚书令了,怎么可以又多一个中书令,陛下难道能忍受秦王同他分权吗?!” “陛下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秦王一日日做大不成?!” 李元吉从呆愣中惊醒,他喝了一口水:“那又如何?” “陛下这些年来不一直是在削权吗?可削着削着这秦王的权力还越来越大,大兄叫陛下又该怎么办?” 李建成的手紧紧攥着,然而还未等他说什么,李元吉看向他讥讽一笑:“说起来这一切的转变,都是在大兄联合杨文干之事泄露后发生的吧?” “在此之前陛下收权分明是很顺利了的,要我来看,倒是大兄给陛下拖了后腿。” 李建成怒极反笑:“所以这一切都要怪我?” 李元吉垂眸:“秦王毕竟是陛下的儿子,孝道压着,秦王又不会真的对陛下做些什么,陛下这几年觉得累了想着放弃也不是不能理解。” 李建成猛地一拍桌面:“陛下有孝道压着,那我呢?我可是什么都没有!” 李元吉笑了笑话锋一转:“大兄可知今日我在政事堂是什么感想?” 李建成一愣,他的呼吸下意识急促起来。 李元吉叹了口气,颇有些不满道:“虽然实质的任职还未下来,但是如今政事堂的那帮人也确实是默认了我同秦王的身份。” “我虽然是侍中,是门下省的长官,可那又如何?” 说着李元吉眯了眯眸子,话语中是掩藏不住的愤恨:“那宇文士及是检校侍中,陈叔达同样是侍中,这两个人的心是偏向哪一边的,大兄不会不知晓吧?” “我这个侍中当的哪里还有半分存在感!” “不仅如此,那尚书省的长官便是李世民,右仆射是萧瑀,眼高于顶除了个李世民谁都看不起,更是压得裴寂一点话都不敢讲。” “而大兄便以为这个左仆射裴寂是真的偏心大兄的吗?” “可笑至极!” “他是陛下的心腹,平常能为大兄说话,只是在尚书省他本就因为被萧瑀压着而感到愤恨,面对我自然是要好好摆摆他那左仆射的架子,拿陛下压我。” “中书省,李世民又是长官,其他两个一个杨恭仁还是他的人,另外一个封德彝虽然同大兄表过忠心,只是在李世民面前封德彝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样的三省,这样的政事堂,陛下的诏令通不通过,还不是李世民一句话的事,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说到后来,李元吉是真的怒气攻心了,不单单是演戏,实在是体验了一把政事堂的议事就让他感到窒息。 这种无声的孤立与不在乎真的足可以把人逼疯。 李建成呼吸一滞,李元吉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再度冷笑一声道:“如今陛下能因为李世民抗突而加封李世民为中书令,这突厥可是年年都会来的,明年呢?” “若是陛下自己派出去的军队又全军覆没了怎么办?是不是还是要李世民去退敌?” “那这之后呢?” “尚书令、中书令,是不是门下省的侍中陛下也要封给他了?!” 话落,现场陷入了寂静,只有李元吉的最后一句话不断地在李建成脑中回荡。 如今连李渊都压不住李世民了,好像真的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这一刻的李建成居然诡异地想起了魏徵同他说过的话。 兜兜转转,斩草除根果然还是个最有效的法子。 李元吉凑近李建成语带蛊惑:“大兄,我先前同陛下请安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了十一月陛下便要前往宜州了。” 李建成的嘴唇微动,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李元吉见状语气更加轻柔:“是啊,等我同李世民正式升了官,陛下想来已经不在长安了。” “这是一个多么绝妙的理由,又是一个多么绝妙的时机。” 李建成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一片。 李元吉斜睨了李建成一眼,他用手点了点李建成身边的杯子:“毕竟是在长安,我们也不好做得太明显。” “下毒如何?” 李建成闭了闭眸子轻声道:“四弟是想着借着你同李世民一道升官的理由在东宫举行场宴会吗?” 李元吉“嗯”了声:“大兄还真是同我心有灵犀。” “这个理由可是挑不出半分错处的,更可况李世民恐怕压根没有想过大兄会如此大胆,在长安便这么直接下了手。” “毕竟这一年下来,大兄可是安分极了。” 李建成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将他骗到东宫是第一步,可却也不能让他死在东宫。” 李元吉点点头:“大兄可知晓我从前在晋阳遇上的一桩奇事?” 李建成下意识摇头,李元吉这才笑了笑:“从前在晋阳,有一个庶民对我不敬,我打听到此人生前最爱吃酒,所以我便将人捉到我面前,就让他一直不停地吃酒,四五坛下来我都没有喊停。” “那人实在受不了了,拼了命地冲我磕头求饶,我却始终不理,你可知道这人最后如何了?” 李建成莫名打了个哆嗦,李元吉无所谓道:“自然是……死了。” “原来,喝酒也是能喝死人的,更何况李世民的身子自小便不好,这几年来又一直在战场上。” 李建成怔怔接口道:“在酒中下毒吗?” 李元吉轻笑出声:“是啊,只不过剂量得准确一些,等李世民回了自己的弘义宫后死了,这件事又怎么可能怪得到大兄头上呢?” 闻言李建成眼皮子抽动了一下。 这怎么可能怪不到他的头上? 李世民在东宫宴会后便死了,怎么想都是他的嫌疑最大。 只是……只要人不是死在东宫的,他一口咬定不知情,如今成年的皇子里头便只剩下他与李元吉了,李渊应该会保下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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