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内心呐喊,却依旧半点掌握不了手脚,死死盯着箭头迫近,然后擦过他的臂膀。 没中? 李建成骤然松下心神,力气又回到体内,他下意识牵牵唇角,下一瞬,他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摔下来。 这下子是不用演了,李建成从马上摔下来,立马造成了骚乱。 救人的,呼呵的,尖叫的,李渊发现时已经晚了,士兵早已乱成一团。 该死! 都二十多的人了,居然没有半点长进! 李渊咬牙,内心失望一闪而过,只得朝李世民埋伏的方向看去。 他相信,只要有这个二儿子在,就一定会扭转局面的。 李世民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李建成坠马的意外来得太突然,几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但李世民不慌不忙,没有马上冲出,只冷静地观察敌我差距。 我方且战且退,陷入混乱,宋老生部队士气大涨,杀红了眼,气势渐盛,却太急躁了。 宋老生或许是从这一箭里尝到了甜头,被喜悦冲昏头脑,不断孤军深入,已经与后头的大部队相隔离。 “二郎,好时机。”杜怀信伏身,盯着底下左突右冲的宋老生,浑身陡然散发一股嗜血的气息。 “匹夫之勇。”柴绍冷眼旁观,拽紧了缰绳,跃跃欲试。 时机已到。 “上!” 李世民与段志玄跃马先登,柴绍紧随其后,三人驰马而下,猛然冲入敌阵,只不过几个来回竟冲散了敌军阵型。 杜怀信与刘弘基则率军靠近宋老生,不让其有一丝一毫的喘息时机。 大意了。 宋老生赤红着眼,没有犹豫,他既能一件箭将李建成射下马,焉知不能有第二次! 层层箭雨陡然冲李世民的方向压来,他来不及躲闪,一支冷箭直直插入左臂的甲胄缝隙间。 疼痛一瞬袭来,李世民闷哼一声,冷汗自额角滑落,擦过眼睫,酸涩之感顿时涌现。 李世民轻蔑一笑,亦被激出了怒意与血性。 他和李建成可不一样,想用相同的法子,也得看看对象是谁! 李世民咬牙,快刀斩乱麻,不过一息功夫,带着倒刺的箭头被拔出,带出簇簇血雾,翻起点点皮肉。 “咔擦”一声,箭被折断,李世民狠狠将其掷向宋老生,反手朝身侧一刀,一道血柱瞬息涌出,洒在特勒骠的马蹄上,洒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不进反退,李世民嘴角挂着肆意的笑容,率兵冲阵,气势居然比先前强了不止一倍。 李世民横刀立马,手持双刃,双刃皆缺。 浓稠的血液顺着豁口处滴滴掉落,本来白色的衣袖被血浸湿,李世民漫不经心地抖抖衣袖,大片血液散落地面。 然后满不在乎的,又陷入厮杀。 杀神一般。 所有人都沦为了陪衬,唯有这个不知疲惫的,眨眼间带走人命的,却依旧眉目平静的少年郎,被今日所有人记在心中。 “宋老生已被活捉,放下武器,速速投降,降者不杀!” 柴绍抓住宋老生怔愣的空档,大吼出声,后头的敌军看不清状况,瞬间乱了心声。 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 杜怀信与刘弘基互相配合,一步步压缩宋老生的逃跑空间,追得他狼狈不已。 宋老生左支右绌,狼狈地跌落马摔进壕沟,眼见又想逃跑,杜怀信猫逗老鼠般,稳稳一箭射入他的左臂。 杜怀信冷笑,李世民的仇他可还记着呢。 一声嘶吼,宋老生惨白着脸,自知求饶无用,只愤恨地与杜怀信对视。 各为其主,技不如人,他输了。 刘弘基驱马上前,手起刀落,宋老生便再也没了动静。 主帅死了,敌军四散溃逃,再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刘弘基扬手,杜怀信上前,二人击掌,相视而笑。 阳光撒下,李世民顺势抬手看了看伤口,不是很严重,但留个疤估计是在所难免。 段志玄在李世民身侧,没多说什么,只笑笑指指自己额角冒血的刀伤:“我陪你。” 这有什么陪不陪的,他是会在乎那种疤痕的人吗? 只是怕观音婢见着了会担心。 柴绍作为李世民的姐婿,见着眼前几人互相打趣的场景,下意识放缓了呼吸,由衷地替李世民高兴。 李世民哭笑不得,再度抬眸时,撞上了四双情绪不同的眼眸。 杜怀信关切,刘弘基得意,段志玄戏谑,柴绍欣慰。 暖意似涓涓细流蔓延全身,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破土而出。 李世民好看的眉眼弯了弯,这是同家人相处时完全不同的感受,让他感到十分新奇。 霍邑之战,就此拉下帷幕,李渊一行势如破竹,直逼河东屈突通。 李渊这头形式大好,远在长安的李秀宁亦以女子之身,举起了义旗。
第22章 重逢 李秀宁自柴绍走后,便与柴舒窈乔装打扮,玩了一招金蝉脱壳,直奔鄠县李家别庄。 乱世之中,钱才是最硬的护身符。 李秀宁没有犹豫,花了几日功夫,不计成本,迅速散尽家财,自号李娘子与柴舒窈大方撒钱。 亡命之徒的忠心易失亦易得,一口饱饭便能轻松招揽至麾下。 然,李秀宁远远不满足于数百人的队伍,就这么只求一地自保,她还不如跟着柴绍走,既然留下来,她就要做得更好。 “嫂嫂是想为国公扫平长安附近的妨碍?” 柴舒窈坐在李秀宁面前,双手托腮,一双眼亮亮的,眨也不眨盯着眼前人。 “聪明。”李秀宁点点柴舒窈鼻尖,而后看向门旁脊背笔直、双目坚毅的柴家家僮——马三宝。 “打听清楚了吗,司竹园的胡帅何潘仁,是否还没有投奔任何一支势力?” 马三宝颔首,沉吟片刻道:“是,何潘仁其人不过一个西域胡商,起兵聚众自称总管,不过是为观望,挑一个势力下注自保。” “那便是好拉拢的意思了?” 李秀宁浅笑捏捏柴舒窈脸颊,不以为意道:“有二郎在阿耶身侧,想必阿耶一行很快便能入关。” “嫂嫂的阿弟真的有这么厉害吗?”柴舒窈眼带好奇。 李家的人她只与李建成李元吉熟络些,可这二人在她眼中均不值一提,除却个男子的身份,哪点比得过嫂嫂? 嫂嫂不用成为男子,就凭女子之身,照样能在乱世中挣得一份功名,简直是柴舒窈眼中最最厉害的人了。 “他可与大兄四弟不同,到时你便知晓了。” 李秀宁没有过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只继续思虑天下局势,指尖下意识拂过颈边碎发。 “如今长安西侧的薛举已然称帝,虽被河池太守萧瑀击退,但入关之心不死,在阿耶来之前,是该敲打敲打了。” 李秀宁眉目一冷,说出的话愈发逼人:“不计任何代价拉拢何潘仁,他是长安周边势力最大的盗贼,只要拿下他,不愁众贼望风归附。” “薛举太心急了,杨广都未死呢,就着急忙慌称帝,是把自己当靶子,不足为惧。” “李仲文,向善志,丘家兄弟,哪个不是聪明人,除了我们李家,他们还能择谁为主?” 李秀宁语气淡淡的,但偏就是这般漫不经心的口吻,仿佛令在场之人吃下了定心丸,个个都找到了主心骨般。 “马三宝,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李秀宁身子微微前倾,面上的笑容愈发蛊惑,“做得好了,你便可摆脱家僮的身份,一个将军县公不在话下,翻身做主就在今日。” “如何?” 李秀宁身体往后靠了靠,身上莫名的气势一散,不再看马三宝,自顾自揉着柴舒窈毛绒绒的脑袋,动作是说不出的慵懒。 马三宝心一跳,瞬间便口干舌燥。 是人都会有野心,他一小小家僮亦不例外。 “某,领命。” 天赐良机,他不会轻易放过。 司竹园。 何潘仁疲惫地拿起手边的茶盏,狼吞虎咽一口饮尽,急切下点点水珠沾湿衣领,他大手一擦,叫了个下人上前问话。 “李公那如何了,你们可有好好待人家?他一读书人,不可粗手粗脚的,叫人闹了笑话。” 下人诚惶诚恐,不住作揖行礼,这才讨好到道:“奴哪敢怠慢李公,只是李公毕竟是读书人,咋们又是把人家掳来的,这想让李公接受咋们也得花时间吧。” 话越往后头,声音越轻,下人偷偷瞥了眼何潘仁的脸色,没有生气,只有忧愁。 何潘仁惆怅地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他一个大老粗,总想着身边有个读书人充面子,只是如今看起来面子没充成,还把人给得罪了。 他叹气,这个李纲,真是搞不明白,莫不是读书人都看不起他们这种人吗? 到底该如何是好,何潘仁蹙眉沉思,然而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被外头的询问打断思绪。 “禀总管,外头有人求见,是唐国公家李娘子的下人马三宝,不知总管意下如何?” 怎么又来了。 他地处微妙,已经不知多少人来拉拢,见都见烦了,偏偏一个个只嘴上好听,仔细一看却是表面锦绣,内里烂得可怕。 何潘仁刚想挥手,突然把下人话语里的唐国公与李娘子六字细细琢磨,结合这一月搜集的消息,心中一动。 唐国公如今风头正盛,李娘子也有个乐善好施的名头,一介女子之身都能拉起数百人的队伍,不可小觑。 更何况人家也是贵族,在隋朝做官,跟李纲那个倔脾气想必会很有话题。 何潘仁越想眼睛越亮,若投李家以求自保,既能解决自身安危问题,又能让李纲放下芥蒂。 这叫什么来着,对了,一举两得,两全其美的好事啊。 何潘仁一拍手,笑得眯起了眼,乐呵呵吩咐下人将马三宝引入,脑中已经幻想着他未来的坦荡仕途了。 何潘仁的归附仿佛一点火星,风一吹,瞬息便燃起熊熊烈火,绵延千里。 李秀宁的势力迅速壮大,她身着戎装,亲自坐镇军中,每攻下一地,便严明军令,秋毫无犯,故远众奔赴者甚众,一时竟得兵七万。 李秀宁毫不犹豫,立即遣使密告李渊,如今李家里外呼应,何惧薛举? 她李秀宁,亦是李渊进军长安路上的一柄利刃。 — 大业十三年,九月初十,河东。 许是吃了宋老生的教训,屈突通面对李渊的率军包围,不论是面对怎样的挑衅,都选择避其锋锐,避城据守。 这下子难办了,自霍邑的班师之议后,军中再次爆发了矛盾。 以裴寂为首一方认为不该绕过河东,长安作为屈突通的后盾,若不能快速拿下,难免陷入两面夹击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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